芳树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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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遥望着远方,声音里有丝飘忽不定。“可是……现下正值多事之秋,大哥虽然盛名远扬、天下归心,怎奈父皇心中已起芥蒂,言行之间也多给我们兄弟诸人以无限暗示……自古以来为争皇位,兄弟阋墙之事难道还少么?我也知道,觊觎大哥太子之位,大有人在!这种时候,封地的优劣、军权的强弱,正是众人注目所在;我虽然无意于此种争夺,但……现在父皇这纸诏书一下,只怕我……也身不由己!”
我心底巨震,听着他似是感慨、似是悲哀的语气,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演变成如此地步?只要你不愿意,难道……还有谁会强迫你不成?”
萧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他的脸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略略显得苍白透明,那层忧郁之色更深重,神情里却忽尔浮现了一抹似笑非笑。
“谁会强迫于我?每一个人!父皇下了这样的旨意,其余封地不及我富饶广阔、兵权不如我强大的兄弟会服气么?即使我表示无意竞逐之心,只怕他们也要防我暗渡陈仓哩!这场免不了的兄弟相争,虽然血缘相亲,却更不择手段;必定凡我周遭亲近之人,无一例外都会有人筹划着要在背后暗算,只是现下尚不知后果轻重罢了……而且,跟随我的那些亲近臣僚,难道他们不想立个大功,将来好位列朝班,官升数等?何况……”他仰首向天,漫声长叹。
“父皇近日多所表示,现下又有这样的诏旨……昭佩,你以为我能拒绝得了父皇的意旨么?放眼天下,又有谁能拒绝得了?”
我怵然而惊了,不由倒退了一步,脑海里想起方才暖阁中诸皇子的笑谑嘲讽,以及那一首“戏湘东王诗”:“湘东有一病,非哑复非聋。相思下只泪,望只有全功——”
我忽然觉得通体寒彻。望着萧绎的侧脸,我突然觉得无限凄凉与悲哀。冲动之下,我跨前数步,从后一下拦腰抱住他,将自己的脸颊靠在他的后背上,抱得紧紧的。
萧绎猝不及防,大吃一惊。他身躯一僵,忽然变得手足无措,一手按在我交握在他腰间的手上,仓促间就要回头看向我。他的语气都变得不那么流利了。
“昭……昭佩?你……你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
我把自己的脸更贴紧他宽阔的后背,他的惶然失措却莫名地使我心情一振。
“世诚,我们不要理会那些阴险而充满了心机的人……你还有我,我永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他的身躯陡然一震,他原先微微的抗拒也忽然消失。但他的大手仍旧覆盖在我环绕他腰间的手上,甚至不自觉地轻抚着我的手背、我交握的十指。可是这般默然无言,停顿片刻之后,他仿佛陡然惊觉了一般,深长地叹息,语调复杂难解。
“是么……你永不会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么?”他苦笑了一声,语气变得涩然。
“可是……昭佩,你现下就在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呵!”
我心头震撼,不由自主放松了自己的双臂,仰首哀哀望着他的面容。他半转过身来,视线与我的眼神在空中相遇。
“我知道,你鄙弃他们……可是昭佩,你又何尝不是如此?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昭佩……”他静静地说着,目光悲哀而平静如水。“你想要些什么……我所给不起你的东西呢?”
我的心房倏然扭绞成一团,椎心刺骨的疼痛直入我心底,泪水漫出了我的眼角。
我只要他爱我呵……难道这就是他终此一生,也不愿意给我的东西么?泪水在我脸上肆意奔流,冬日的寒意拂面而来,我面容上湿冷一片,然而比不过我心底的冷冽。
“是吗,是吗……这么多年,你只觉得……我是在强迫你么?我强迫了你什么?”我再也忍耐不住心底的委屈,我骤然松开环着他腰的双手,忿怒地冲他吼道。“我所要求的,都是我应得的东西!当初……是谁要我进宫?我并没有强迫你娶我!既然你当初是愿意的,为何现在又说成好像是我无理取闹一般?为什么,为什么?!”
萧绎蓦地闭上了眼睛,将脸转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得手背上连青筋也迸了出来。他咬着牙,仿佛无比艰涩,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后悔了。”
我如遭电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抖着声音,手脚都变得冰凉,反问他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脸上霎那间掠过一抹沉重的悲哀,然而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无波——该死的平静!他垂下了头,漫望着地面,口里轻声重复:“我说,因为我后……”
“够了!不要说!不要说出来!”我蓦然双手捂住耳朵,恨恨顿足,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要听!我不要知道你是如何讨厌我的,我不想要知道……”
我仿佛像是一只落入了自己建构的陷阱之中的困兽,困顿、恼怒、而不知该真正责怪之人为何!我忽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站在他的面前,因为在他静如深潭的眼眸之中,我和那些其他防着他夺取太子之位、或要将他推上那个宝座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都要一意孤行,都要强迫他接受自己的意愿,都要勉强他做违心的事!
我以手掩面,飞快逃离了那片梅林,和林中小径上伫立着的,萧绎。
第十三章
哀绝凤栖梧
那日之后,又过了好多天。
虽然圣旨已下,但时近年底,冬日天气寒冷,要旅行也多有不便。皇上毕竟出于对萧绎的关爱,竟然特许萧绎暂留京城,待得明年开春再行出京赴任。
于是,萧绎仍旧在宫里留了下来。所不同的是,他愈来愈少回到“文思殿”的寝殿。宫中纷纷传说着湘东王与王妃陷入冷战、相见两厌的消息,“文思殿”中弥漫的低气压与日俱增。
这日,难得昨夜一场大雪过后,庭前枝头地面,皆是一片纯净的白色。我已在“文思殿”中闭门多日不出,这天一早起身,还是恹恹地懒怠行动。不过时至正午,太阳居然从云后现身,霎时天晴日朗,不由得也令人精神稍振。我望了望窗外阳光正好,便命浅儿再去取那领狐皮大氅来,打算再到御花园里赏景漫步一番,解解闷,排遣一下长日寂寞。
那片梅林却有些零落。虽是白雪地上、红梅梢头,美景仍令人心旷神怡;但昨夜也曾起风,将花瓣吹落许多,点点滴滴缀于地上的白雪间,透着一丝凄艳。
今日,我选择了梅林中的另一条小径。我在小径上缓步而行,脚底踩上未化的积雪,虽然积雪不甚厚实,甚至小径边缘砌着的石籉还微微露出一点;但踏雪而过,却仍然发出轻轻的“扑簌簌”之声,仿佛惊动了这片宁静安谧。
忽然,我停下了脚步。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随风传来一声幽幽的轻叹,钻入我耳中。
是谁?谁在漫声长叹?
我好奇心大起,沿着那一丛丛花树,穿花拂叶循声而去。曲径通幽,那一树树花开正盛,夹着的小径尽头,竟然是一方石桌,和几个石凳。那圆桌圆凳的造型古实朴拙,衬着树下满地落花芳菲;而落英缤纷间,一个身穿白袍的挺拔人影卓然而立,那背影俊秀而高大,似曾相识。
我微躬身躯,藏在那一树花开之后,想悄悄接近那人。然而小径边缘爬着经年累月的青苔,再加上未融的积雪,直是滑不留足,我一个不慎,居然险险滑倒。幸好我及时抓住路旁花树伸向我面前的一根树枝,才站稳脚步。然而这一趔趄,那棵树的树冠簌簌而响,花瓣纷纷飘落我脚边,惊动了那人,他猝然回首。
“太子殿下?”我大吃一惊。
眼前那人的面貌,赫然便是太子萧统。然而当他也看清楚了我的容颜时,他的脸上骤然拂过一丝狼狈而黯然的情绪,微微垂下了眼帘,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有些讶异。记忆里,无论何时何地,太子萧统都是那样从容、温厚、隽秀而出色的;虽然我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但种种关于他美德的传言却从未中断,连我也常常听闻。
他两岁时就成为太子,已经在这个高而危悬的位子上坐了二十多年。他永远是那么斯文、谦逊而温厚体贴,他在文学方面的才华毋庸置疑;即使是才名在外的萧绎,也注定抢不过他的风采。
将来,他会是个很好的皇上。他敬佛而不佞佛,宽容而不懦弱;他做任何事情都仿佛能把握得分寸恰好,不会抢走任何人的风光,绝不锋芒外露,却也令人无法忽视。他总是那么令人安心,无论有什么样的问题,在他那里必定会有使人无法驳斥的答案;他的声名正盛,广受爱戴。
他代皇上省录朝政,辨析诈谬,秋毫必睹;但宽和容众,见到错漏也只是徐令改正,并不加罚。仁慈才高,天下归心。我毫不怀疑他将来会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君王;然而身为人臣,声名过高,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数月之前的厌祷之祸,若非皇上早已心存芥蒂,又怎会演变至此?那种种厌斥究责,处处都显岀皇上对太子的凉薄。将萧绎与江东孙策相提并论,只不过是打击太子的又一层手段罢了。
那时,来报告此事给我的浅儿曾经问我:王妃,你难道不为王爷高兴吗?既然陛下有此心,想必将来王妃你也大有希望晋身为太子妃、继而母仪天下哩!
然而我却笑不出来。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只觉心寒;寒彻骨髓。
太子如此谦恭隐忍、事事以礼自持,这样谨小慎微,仍然功高震主,引来皇上的猜忌和夺储之念!连太子这样完美的人,都落得如此下场;难道萧绎如果当上太子,结局就会更好么?
我这么想着,忽然对面前的人油然而生无限怜悯同情。我尽量放柔了神情和语气,撇开那些宫中的礼仪客套,若无其事地向太子萧统笑问道:“太子殿下从哪儿来?今日庭园中梅花开得正好,殿下是来赏花的吗?这样也好,殿下终日忙于编纂文选,但工程浩大,怎可急于一时?暂且放松一下,也许会更神清气爽,思路明晰——”
我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萧统那种复杂而不忍的注视里。我从那眼神中看出了某种难过与怜悯,那仿佛与我切身相关的忧郁,使我蓦然一凛,彻骨冰凉。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了点颤抖。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殿下你……要这样看着我?”
萧统沉默不语,许久才轻轻一叹,他的视线,仿佛在逃避着我的眼光。我的心向下无穷无尽地坠去;他欲言又止、躲躲藏藏的神态使我不由得疑云大起。他难道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吗?
“告诉我!太子殿下,究竟出了什么事?是什么……我竟然不能知晓的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一片虚空中回荡,带着一丝尖厉和破碎。
萧统很快地瞥了我一眼,终于开口了,他撇开了脸,语调漫远而悠长,仿佛在讲一个故事。
“传说中的凤凰看到梧桐,便会落下,栖息在梧桐树上。京中正巧也有一户官宦人家穆氏的小姐,据说她将降生时,其母夜梦凤凰飞舞,栖于庭中梧桐树顶;遂诞下此女,于是取名为凤栖——”
我大为讶异,一时间不明白萧统忽出此言,是何用意,只得漫应道:“穆凤栖?倒是个好名字。这出生前的梦境,倒也是上佳吉兆。”
“吉兆”两字一出口,我脑海里仿佛如电闪般窜过什么,一瞬间脸色变得雪白。
吉兆,吉兆?这命带吉祥的女子与我相比,是多么鲜明的对照!
凤凰栖梧,既然身为太子的萧统提起此女,必定是皇上听说此一吉兆,起意要为皇子延聘;既然是凤凰,那么最有可能指配的人选,就是未来的皇上、今日的太子萧统。然而为何萧统却面无喜色?这命里注定,生来的凤凰,难道……竟然不是皇上为太子选择的佳配么?为何萧统那样回避着我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要隐瞒着我?
……难道,那只凤凰即将栖息之地,不是东宫,而是……文思殿?难道,恶兆缠身的我,这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湘东王妃的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