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兰亭





醇!?br />   “说实话,兰无邪狠归狠,对别人再狠,但对楼主倒是真没一点办法。”叶老七感叹,“不过楼主也是硬撑的难受——女人就是这样,越坏的男人,你越忘不了他对你好。大姐以前就私下里跟我说过,看样子重阳这辈子,都放不下兰无邪了。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难道还真这么难受一辈子?”
  “她才二十,天下男人多少?再嫁就是了。”
  “再嫁?说的好听。”叶老七又叹气,“论相貌气势,天下男人能再找出一个兰无邪这样的?吃了肉的人,谁还咽得下萝卜野菜?何况兰无邪那不是块肉,那是横在她心里一根肉刺。”
  白露冷哼。
  叶老七还在叹气:
  “难道是青楼风水不好?从大姐到柳大褚三黄三,全是情场失意,现在又轮到花重阳。真不知道将来你和福顺——”
  白露大叫一声:
  “你闭嘴!不到二十,怎么唠叨起来像八十?乌鸦嘴,吃奶的孩子你也咒!”
  叶老七连忙捂住嘴。
  白露气哼哼在原地绕着圈,走来走去,抬头看看走远的花重阳,最后一跺脚,转头看看叶老七,抿嘴紧几步向着花重阳追上去。跟着走了几步,花重阳回头,一脸疲惫对着她:
  “别跟着,我一会 儿就回去。”
  白露站住脚,比花重阳还要高挑的个子立在当街,许久咬唇抬头,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
  “花重阳。”
  “怎么?”
  “你真是非他不可?”
  “我不想提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见到他那天开始,你天天晚上在顶楼晃到夜半以后。”
  “我是想福顺。”
  “是想福顺,还是福顺的爹?”
  “随你爱怎么说。”
  “是你我才问你,别人我还懒得问!你别一副跟小孩子说不清的样子!”
  “你本来也才十五。”
  “你呢?你也不过二十,能比我老多少?”
  花重阳忍不住微笑:
  “起码我是个孩子的娘,是个有妹妹的姐姐。别跟我吵,阿露,我实在没那个力气。”
  白露咬咬牙,半天撇过脸:
  “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要跟兰无邪走,我不再拦着。但日后休想教我喊他一声姐夫!”
  花重阳一怔。
  白露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气冲冲,像又在跟谁制气。
  花重阳站着站着,湿了眼角,半天,摇摇头:
  “走?我能走到哪里去?”
  
  她晃晃悠悠,一直走到西湖断桥,过了流水畔,远远看到街头上的半帘醉,意外的,里头亮着灯,竟还有人来人往。
  怪哉。
  她提着裙子径自走过去。
  门口进出的,一看就是普通酒客。不过才几天功夫,这里竟真成了酒馆?
  有人出来,掀着帘子,花重阳从缝隙里看到,门口柜台里坐着的,竟是兰草。她下意识就要走,还没来得及转身,兰草看到她,飞一般追出来:
  “进来喝一杯啊!”
  花重阳勉强笑着:
  “不早了,我要先回去。”
  兰草笑得一脸诚挚:
  “阁主不在里头。上次给炎白露的那个药方子,里头有一味药在兰影宫外头找不到,我正好拿给你,你进来等等。”
  “我在这等等。”
  兰草一脸“骗你被雷劈死”的表情竖起三根手指:
  “阁主真不在里头。”
  花重阳稍一犹豫,举步随他进去。在柜台前头一站,她随意转身,看到临窗一桌,一下僵住。
  兰无邪和薄海就坐在那里,薄海背对着她,兰无邪则正对着她。
  她顾不上追究兰草的谎话,第一个念头是转身要逃,却被兰草硬拉着拖到临近的桌前。兰草笑得没事人一样放下酒壶酒杯,然后边拔腿跑边说:
  “坐坐,我这去拿草药。”
  她只好背对着兰无邪坐下去。
  酒馆里还坐着三两个人,围在一桌,边说笑边喝酒。
  花重阳如坐针毡。
  可是兰无邪像没看见她,一言未搭。薄海不知道她坐在后头,柔柔劝着他:
  “兰阁主,你还在发热,还是先把这碗药喝下去——”
  兰无邪只放下酒杯:
  “倒酒。”“阁主真的不能再喝了。”
  “没听清本阁主的话么?我说倒酒。”
  “薄海不敢。”薄海果然大胆,竟笑着端起酒壶,“那么,我问一个问题,阁主答上来,我便倒一杯酒,若答不上来,便把喝一口汤药,如何?”
  不知兰无邪是真的喝醉,还是被薄海迷昏了头,竟点头答应:
  “好。”
  薄海笑笑,问道:
  “人人都说阁主心里对花重阳旧情难忘,那兰阁主留下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我长得像花重阳?”
  兰无邪端起酒杯:
  “因为你这双眼,和眼神。”
  花重阳屏息,端酒的手都在颤。
  薄海倒上酒,停顿许久,问第二个问题:
  “阁主有过多少女人?”
  “不清楚。”
  “阁主该知道,义父派薄海入兰影宫,是为拉拢吧?”
  “知道。”
  “知道还肯留下我,难道是因为当着花楼主的面?”
  兰无邪默然,端起药碗吞一口。
  薄海笑盈盈再倒酒,接着问道:
  “若有一天我做错事,阁主会不会杀了我?”
  “会。”
  “真叫人伤心,明知道我喜欢你,都不肯说句谎话来骗我。阁主这辈子,有没有对女人说过谎?”
  兰无邪停顿片刻,才端起酒杯:
  “有。”
  “几个?”
  “一个。”
  “是谁?”
  兰无邪“砰”的放下酒杯。薄海不依不饶,追问一句:
  “是谁?”
  花重阳几乎坐不住。
  幸好这时候兰草撩起帘子进来,看看兰无邪又看看花重阳,最后走到花重阳身边放下手里的药,压低声音:
  “花重阳,你真行。”
  薄海这时候才回头,看到花重阳,一时怔住。
  花重阳拿起药包,面无表情站起身:
  “那我先告辞。”
  她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兰草追了一步停下,回头看着薄海:
  “你方才说什么了?”
  薄海回过神: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兰草皱眉,“那她怎么哭成那样?”
  薄海一脸错愕。
  兰无邪眼眸一抬,神情微怔。兰草看看薄海,又看向兰无邪,迟疑道:
  “刚才看到好像有人跟在她后头,那人看上去武功不低。虽然阁主铁了心要一刀两断……但我跟她多少算有些交情,我跟上去看看——”
  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却掩不住忧虑。
  可话音未落兰无邪扔下手中酒杯便越过他。一股浓浓酒意飘过鼻端,兰草看着修长的深翠背影没入夜色,摸摸鼻子低叹一声:
  “唉……又这是何苦?”



船戏 。。。
  夜色淡薄,花重阳压着裙裾脚步飞快,只觉得迎面的风吹的心燥。
  她恨不得手中有剑,找到什么人乱劈乱砍一通。按捺着焦躁过了流水畔经过断桥,她再也忍不住,停下脚步扶着桥上栏杆,对着西湖上漂泊的夜色细细喘息。
  十六岁的时候,认识叶青花不久。那时候她还自在的很,明里是花间园的少主子,暗里叶青花派人护着,日子再舒服不过。有一次叶青花捧着茶,望着临窗笑微微看风景的她出神:
  “真好。”
  “什么好?”
  “这无忧无虑的时候好。”
  那时她还自以为是的笑:
  “人生在世,就该洒脱。好的坏的都放下,什么时候能不好?”
  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能放下的就是不要紧了;真正要紧的是放不下的。明知道不该看不该听不该往心里去,可偶尔脆弱的一瞬,她还是会想,若有一日能重逢,彼时江湖远去心无牵挂,她或许还能像以前,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只数着在他身边的好日子。
  “啪”的一声,手里的药包落到地上。她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的提着裙裾弯下腰去拣,直起身的一瞬,眼角看到桥下修长的身影。
  药包“啪”的一声又落地。
  这次她顾不上拣,转身就往另一侧桥头去。春风暖软飘起她的裙裾发梢,刚奔下桥就觉得身后酒气渐浓,听到凌乱脚步声。桥头湖上泊着一排小船,花重阳转身跳上一艘小船抬脚利落挑断绳索:
  “船家,到对岸!”
  划船的不敢多说话把船撑开,转眼离开湖岸几丈远。后头兰无邪跟着跳上了船径直追来,划船的老翁回头看看,撑船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姑娘,我上有老下有下——”
  话音未落,后头的船靠近,兰无邪纵身便跃到船上,船身还丝毫不见动。花重阳叹口气,对着隔壁小船喊道:
  “再靠近些来。”
  等船靠近,她就想跨过去,却被兰无邪欺近一把拉住手腕。
  花重阳猛一甩手。
  兰无邪握得紧紧,默然无声,片刻,掌心里已经全是汗。桥头柳枝乍青,远处灯光稀疏,在岸边照出一抹昏暗鹅黄,兰无邪站了许久,抬起另一手触到她脸颊,声音醺然微颤:
  “……重阳。”
  撑船的老头战战兢兢,自己跳到另一艘船,弱弱劝一声:
  “二位有话……有话好说……”
  水声渐稀,小船飘远。花重阳深吸一口气,仰头瞪大眼忍住泪:
  “兰无邪,普天之下没有人不等着杀你,我只想避开祸端,跟身边的亲人姐妹,好好的活下去。”
  兰无邪捧住她的脸,凝视许久,深湛的长眼泛出一抹淡淡轻笑:
  “那你叫我怎么活下去?”
  心头泛起剧痛,花重阳忍着喉头酸涩别开眼:
  “你走你  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重阳……你竟以为我会放手,”兰无邪轻轻的笑,修长手指摩挲她的脸颊,声音低哑温柔,“我骗了你多少,你不知道是不是?炎昭派去守着你的暗卫,是我派人杀掉;武林大会上逼着你上台比试的人,是我安排去。我在半帘醉守了两年,才等到那一天,你走进来看我一眼,开口说喜欢我——”
  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庞近在咫尺,俯在花重阳眼前的眼角眉梢,透出脆弱的温柔的绝望:
  “我连你恨我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
  花重阳的决心瞬间分崩离析,满脸是泪,情不自禁捧住他的脸,哽咽出声。
  兰无邪低头抱住她,酒气微醺,他冰凉的唇贴住花重阳额心,顺着鼻尖脸颊舔掉她的泪,最后吮住她的唇。
  小船在湖上微微荡漾,兰无邪褪□上锦袍铺在船底,抱着她缓缓跪倒在船头。
  湖上泛着湿气,白雾隐隐升起,凝成半空烟雨。


一夜 。。。
  三更之后,子夜正浓,兰草伏在柜上迷迷糊糊睡着,听到声音急忙起身提灯往门口去,看到两人顿时愣住。
  兰无邪衣衫凌乱,只着中衣,怀里横抱着裹在袍衫里睡着的花重阳。
  手中烛台“哐啷”砸到地上,兰草手忙脚乱蹲下摸索着摔落的蜡烛,惊得话都都说不出来。一片黢黑中,兰无邪脚步稳稳走向后院,声音压得低低:
  “点灯到房里去。”
  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睡意朦胧中,花重阳模糊觉察兰无邪动作轻柔,小心替她褪□上衣衫,理好头发,等他替她收拾好一切,花重阳已经完全清醒。
  她清晰的感觉到兰无邪侧卧到木榻,十指修长划过她的脸颊颈项,然后落在她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发梢,间杂他时不时的压低的咳声。过了会儿,就听到有人敲门,“吱呀”一声,是兰草的声音:
  “阁主,那个……”
  兰无邪轻轻回头。
  “薄海姑娘该怎么安置?”
  抚在花重阳肩头的手微微一滞,兰无邪轻轻坐起身:
  “叫她去兰影山庄。”
  “阁主真要留下她?就怕……”
  “不如此,薄风不会安心。”兰无邪又开始一下一下摸着榻上花重阳的发梢,“叫她去兵司堂,由兰树看着。”
  “还有件事,”兰树顿顿,压低声音,“兰树带来消息,说庆绫今晚出城,往成都方向去了,估摸雁足谷可能藏在那里。”
  “跟牢她。”兰无邪叮嘱完,想想,又补上一句,“就算找不到雁足谷,也要把她带回来,跟兰树说,这个人务必留活口。”
  “是。那我下去了。”
  兰草带门出去。
  兰无邪重又躺下,五指轻如蝶翼落到花重阳脸上,触着她的眉梢眼角。花重阳装不下去,索性睁开眼,直直看向他。兰无邪像是早就知道她在装睡,却只是毫不在意的笑笑,手指顺着她的鬓发:
  “这就醒了。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
  花重阳坐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系起身上中衣的带子:
  “我的衣服呢?”
  兰无邪边说着,边从床头扯过一件浅紫袍子为她披上:
  “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