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兰亭





  “你不喜欢我跟别人说话,我不说就是了。随你怎么吵,只要你别哭。昨晚兰草说你哭着跑走,真把我吓坏了,生怕你跟上次一样——”
  “哭?”花重阳嘴硬的冷哼一声打断他,“哼,下次我不光不哭,我不光要跟她吵,胆敢犯我的人,我还要打她!有种叫她来试试!”


狭路 。。。
花重阳果真说到做到。
  吃着早饭,她正乐呵呵举着勺子往兰无邪嘴里喂粥,结果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她手一哆嗦粥溅到兰无邪衣袖上,来不及替他擦便转头,结果看到薄海挺直着腰站在门口,神情冷冷对着兰无邪。
  花重阳眉毛一挑。
  薄海身后兰草小心露头,看看兰无邪又看看花重阳:
  “薄姑娘非要见阁主……我拦不住……”
  薄海眼里根本没有花重阳,直直看着兰无邪,最后冷冷开口:
  “兰阁主。”
  兰无邪头也不抬,拿起桌上帕子擦了袖子,筷子夹了菜递到花重阳碗里:
  “尝尝这个。”
  薄海往前走两步,忽然开口:
  “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她?”
  花重阳抬头,兴致盎然看着薄海。如果她没搞错,薄海嘴里的“她”,应该是指她花重阳吧?
  兰无邪还是不说话。后头兰草跟上来,从背后扯扯薄海衣袖:
  “薄姑娘,你就跟我出——”
  薄海甩手推开他,站在桌边定定看着兰无邪: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
  花重阳顿时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这薄海,还真不是一般姑娘。
  结果薄海还有更不一般的话等着:
  “她能为你做的,我能做到;她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
  兰无邪像没听见,筷子给花重阳又夹口菜,头也不抬:
  “兰草,关门。”
  兰草不再犹豫,上前拉住薄海往外:
  “薄姑娘,你不要为难我。”
  薄海一把甩开他,对兰无邪冷笑一声:
  “不用你赶人,说完我就走。自从一年前开始她便与我姐夫司徒清流关系暧昧,到昨天她还在跟那个白露卿卿我我,今天又来找你——我真是搞不清楚,兰无邪,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兰无邪筷子一放,变了脸色。花重阳还是笑笑的,伸手一把摁住他的手:
  “不要动她。叫她说,我倒是想听听。”
  “想听,我就说给你听。喜欢一个人,就该一心一意不改初衷。花重阳,像你这样朝三暮四,我看不出你对他有多喜欢!”
  花重阳笑着,微微眯眼,看向兰无邪:
  “听见没?”
  兰无邪果然够狠:
  “懒得听。”
  “这薄二姑娘对你倒是真心。”
  兰无邪目不斜视,又替她夹筷子菜:
  “再吃点。”
  花重阳勾勾唇角看向薄海:
  “薄二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
  薄海目光仍是冷冷的,半天哼一声: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
  “有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你管得着?”
  “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天下人人都知道,你跟司徒清流暧昧不清,还养个姓白的男宠!”
  “我跟谁暧昧不清,我养几个男宠,干你什么事?”
  “你不把他当回事,何必还一直霸占他的心?”薄海放下手,“人前不理不睬,背后又来撩拨他,这算怎么回事?花重阳,今天我就明明白白的说,我喜欢兰阁主,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纵使此刻他心在你身上,除非你放下青楼不顾一切跟他走,我便心甘情愿放手;若你一日做不到,我便一日不死心。”
  花重阳一下笑开,端起茶碗喝一口,摇摇头:
  “好一个薄二姑娘。薄家竟然出了你这么个人。”
  兰无邪直接不耐:
  “兰草,叫她出去。”
  “慢着。”花重阳放下茶碗站起身,笑一笑,冷不防伸出手指勾一下薄海的下巴。薄海猛一摇头避开,双眼瞪视着她。花重阳不以为忤,笑笑收回手:
  “薄二姑娘今年芳龄?”
  “与你无关。”
  “十六吧?看脸上这么嫩,大概超不过十七岁。”
  “花重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花重阳笑笑的坐下,端起茶碗喝口水,“我笑薄二姑娘你,真是个好姑娘。”
  薄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花重阳笑笑,还是看着她:
  “好姑娘在江湖里混,太可惜。你还是赶紧找个好人嫁了吧。”
  说完,她绕过薄海就往外走。
  
  花重阳的笑容也就刚撑到门口。
  半帘醉门外人来人往,清晨的阳光明明亮亮看着就叫人欢愉,她瞪着门口却怎么也觉不出高兴。
  刚站定,兰无邪从撩起帘子进来:
  “重阳。”
  “嗯?”
  花重阳转身。
  兰无邪身上袍子的水红颜色在阳光下流动,温温润润像是透明,衬得他脸色如一块白玉,笑容透澈:
  “不开心?我陪你出去走走。”
  花重阳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在门口桌旁坐下,呆了会儿看看兰无邪:
  “我要回青楼一趟。”
  “我陪你——”
  “不用。”
  “那我叫人陪你——”
  “不必。我自己回去就行。”
  兰无邪欲言又止,半天点点头:
  “好。”
  花重阳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
  “薄海——倒是不坏。”
  兰无邪一怔。
  花重阳笑笑,别开眼:
  “我是真觉得她不坏。可就是——就是不喜欢她。”
  说完她头也不回,撩起帘子走出去。
  
  在安阳街口迎面遇见薄江,花重阳就预感到没什么好事。
  果然,薄江打个招呼,笑笑站住脚步:
  “花楼主。”
  “薄姑娘。”
  “听说你跟兰阁主和好了。”
  “姑娘的消息真是灵通。”
  “那真是不巧。若你们早一天和好,我也不会答应叫海儿入兰影宫。她可是一心倾慕兰阁主,说这辈子非他不嫁。如今你跟兰阁主又和好,这可怎么办?难道要二女侍一夫?”
  花重阳要笑不笑挑眉:
  “你家二姑娘,跟你不一样啊,薄姑娘,她真是个好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看到薄江,胸口一股气闷得特厉害,这会儿看薄江那脸欠揍的笑,更是不爽到极点:
  “二女侍一夫,总不会比一女侍二夫差。怎么说,也还是薄姑娘你更辛苦。”
  薄江笑容僵了将,冷笑出来:
  “也是。花楼主都不介意杀母之仇了,怎么还会在乎兰阁主多一个两个的女人?我多虑了。”
  花重阳不说话,慢慢退一步,盯着薄江,然后高高扬手,“啪”的一巴掌猛抽下去。
  这一巴掌下去用了十分力气,花重阳抽得手指疼。
  薄江脸上瞬间肿起一指高的淤痕,嘴角渗出血丝。她一抬手捂住脸,身后跟着的几个黑衣侍卫立刻上前就要抽刀。
  薄江一手捂脸一手阻拦,抬起目光盯住花重阳:
  “都不许动。花重阳,你行。”
  花重阳冷笑一声:
  “我怎么会不行?这一巴掌我想了很久了,刚才想教训你妹又不好意思下手,正好今天抽了你,也算了结一桩夙愿出了一口气。薄江,可惜你这么漂亮一张脸,却长这么欠揍一张嘴。”


福顺
薄江似乎根本不打算还手,她慢慢松开捂着脸的手往后一挥,竟缓缓笑了出来:
  “世上哪有欠不欠打,只有能不能打。连我自己都清楚得很,花楼主,今日这亏我是吃定了。”
  说完,她从容转身,直接带着几个侍卫离开。
  花重阳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冷笑一声,转过身,挑眉:
  “出来吧。”
  一旁胡同里,叶老七磨磨唧唧站出来:
  “原来早看见我了。”
  “就凭你的功夫。”
  “抽薄江那巴掌真是过瘾。”叶老七恶狠狠的笑着,“早该收拾她了。不过倒是怪了,她怎么不还手?”
  花重阳冷笑:
  “还手?她敢。身后十丈远处,兰影宫的人便跟着。”
  叶老七愕然回头:
  “真的?”
  “已经跟了半路,我还能不知道?岂止是薄江,哼。这个江湖中不管是谁,”花重阳淡淡冷哼,“只要我一天站在兰无邪身边,就一天没人敢碰我。敢招惹兰影宫的人,现在还不多。”
  一年前西湖边吊着的那具死尸,只怕现在余威仍在。
  叶老七感叹:
  “倒也是。不过薄江确实能忍。一个女人做到这地步,还真是不容易。其实照这么看,雁足谷便极有可能是她麾下,能忍一年不出面,除了她还能有谁?”
  “不能轻举妄动。江湖中处处卧虎藏龙,万一不是她,打草惊蛇岂不更是麻烦?”
  两人边说往回走,叶老七脚步稍微迟滞,立刻被花重阳发现:
  “想说什么?”
  叶老七反而迟疑:
  “那个……”
  “怎么话都不敢说?”
  “楼主你是不是……”叶老七仍然犹疑,偷眼看花重阳,“是不是还在怀疑,雁足谷背后的人是兰无邪?”
  花重阳脚步一顿。
  她脸色看起来明显不太好。
  “唉,这话不该说……可不知道为什么,”叶老七叹气,“明知道他对不起你,明知他对不起大姐,但越看他我越觉得,他对你是真心。过去一年不知道多少次,我们看到他孤魂一样在青楼附近——”
  “我怎么不知道?”
  “那阵子你身体那么差,谁敢告诉你。”叶老七摇头,“时常黄昏或深夜,开窗便可见兰无邪一个人在附近酒馆或者歌楼怔怔的,那样子装可装不出来。看了还真叫人心疼。”
  花重阳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半天把话题一转:
  “对了。你怎么找来了?”
  “哦,这事……你先听我说,福顺现在一切都好。”
  花重阳脚步猛地一转:
  “出什么事了?”
  “都说了一切都好了,还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叶老七扶住她的手,“半夜柳大那里去了几个蒙面客,不过都叫柳大给解决了。不过不知怎么,孩子一早就有些发热——”
  花重阳没等听完转身就往回走,越走越快,最后索性跑起来。
  
  房里只有炎白露一人,坐在床边逗着孩子玩。花重阳一进门便冲到床边,正好看到白嫩俊美的福顺躺在床头正对炎白露撇嘴,一看到花重阳,委屈神情转为大笑,挣扎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黝黑的眼又大又圆,里头全是笑。
  “臭小子,就认你娘。”白露翻个白眼,站起身来,“刚喂过药,你来看看吧。这小子属什么的?要他喝口汤药像要他的命,差点把我的手抓出血。”
  花重阳忍不住笑。
  福顺这一点像谁,真是显而易见。
  笑完,她抬头问白露:
  “昨晚找茬的是什么人,可有眉目?”
  “不知道。”
  “看功夫看不出来?”
  “毫无章法。”
  “不知道是不是冲福顺来的。”
  “不可能,你放心。八成是柳大在那边安插的人太多,叫人看出了蛛丝马迹。”
  “昨晚没有留下活口?”
  “四个人黑衣蒙面,一个被刺死,一个服毒自尽。另外两个逃走了。武功也不算特别高,虽与柳姐姐相当,但绝对在你我之下。花重阳,”白露在桌边绕两圈,抬眼,“你不如告诉兰无邪——”
  “绝对不行。”花重阳皱眉,断然拒绝,“那样只怕人人都把他当唐僧肉。”
  白露皱眉:
  “也是。那还真不知道要担惊受怕到什么时候。昨晚半夜赶到柳大那里我一路都提心吊胆,生怕这小子掉一根汗毛,日后我就真没得玩了。”
  花重阳慢慢重复:“黑衣蒙面,武功毫无章法。”
  就这两点,便有一半可能是雁足谷的人。
  白露焦躁:
  “追了这么久,可背后人就是不现身!偏偏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花重阳坐在床头默然,手抚着孩子脸颊,慢慢眯起眼:
  “在暗处,那就让他跳出来。”
  
  快到中午,青楼上下一片安静。昨晚几乎一晚没睡的花重阳,半偎依着小小的福顺打瞌睡。门被轻轻推开,叶老七轻轻走近,唤起花重阳:
  “底下有人,你快去把他打发走。”
  花重阳惺忪睁眼:“谁?”
  “还有谁?”叶老七挑眉,“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什么话也不说就在厅里坐着。问他做什么说等你,替他叫你呢,一听你睡了便拦住人,说一定要等你睡醒。”
  花重阳清醒过来,坐起身揉揉眼:
  “兰无邪?”
  “快点下去把人打发走。他往厅上一坐,谁还看青楼的姑娘?都看他了。”
  花重阳侧脸摸摸熟睡福顺的鼻子,压低了声音笑:
  “小子,听见没?你爹是个大祸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