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北–兰亭





  没想到司徒夜白只是笑笑,便转开目光:
  “不过想看看他罢了。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趁机加害他。”
  花重阳只是微笑:
  “王爷托付,自当尽力。只不过要说清楚一点:青楼也好我也好,跟兰无邪的事已经是过去,如今来往不过平平。若转达不到,还请见谅。”
  
  送走司徒夜白,花重阳便直接回屋,路上被无数青楼花旦拦住问她:
  “听说见了个比兰无邪还好看的男人?”
  “到底长什么样是男人型还是女人型?”
  “块头多大腿多长胸肌多大腰多细?有没有咱们白露男装的模样好看?”
  “就是就是!兰无邪咱们都看腻了,也该来个新人新鲜新鲜了!”
  “……”
  花重阳一路突围到自己的小楼,连身上衣服都被扯得乱七八糟,走到门口时忍不住也一脚踹开门冲进去:
  “都给老娘反了,一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话一出口,她发现坐在里屋桌旁喝茶的兰无邪。他抬头看她一眼,也不说话,起身过来替她褪下外衫,然后口气温柔的问她吃过饭没。
  “吃了,跟她们一起吃的。你呢?”
  “不觉得饿。先梳洗了再说吧。”
  于是叫人送来热水。
  两人从前形成的默契,洗澡都是花重阳先洗,兰无邪再洗。所以等花重阳洗好坐在外头木榻擦头发的时候,兰无邪正好披着被长发打的湿漉漉的中衣出来,什么也不说,拿过妆台上的木梳开始给花重阳梳头。
  边梳着,才开始问:
  “本想等你一起吃饭,但听青花说,你今晚见了什么人——”
  “嗯。有位访客。”
  花重阳有些心不在焉。
  要不要跟他转达司徒夜白的意思?说的话,又该怎么开口?
  可兰无邪握着她的头发,一下就把话题打开:
  “青花说,来客相貌脱俗,颇有气度。”
  “脱俗?啊算是吧,人中龙凤。”
  司徒夜白那种男人,怎么可能俗的起来?不过问题是叶老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斯文,竟然会用“脱俗”这种词儿?
  结果兰无邪停下手中木梳,手指沿着发梢缓缓网上,轻轻触着花重阳后颈:
  “人中龙凤?看来重阳颇欣赏这人。”
  迟疑了一下,花重阳微微皱眉:
  “确实说不上讨厌——那个,今晚来的是宁静王司徒夜白。我第一次见这种人,明明我对他戒备万分,却仍免不了最后对他心悦诚服。”
  “心悦诚服?”顿一顿,兰无邪放下手中的梳子,“他对你说了什么?”
  “……说,想同你见个面。”花重阳侧过脸,看看兰无邪脸色淡然,才松口气又加一句,“我没想到宁静王竟还这么年轻,看上去不过是刚到中年。”
  “我不想见他。”兰无邪轻轻一句回绝掉,边说着捧起花重阳的长发绾个结,“以后,你也不要见他。”



身世

  花重阳明显感觉到兰无邪对司徒夜白的情绪。
  兰无邪不是感情容易外露的人,尤其是将情绪外露在言语神情上;公开的场合她曾留意过,兰无邪的言行举止中淡定从容,喜怒几乎完全不形于色。
  另一个迹象是,兰无邪从来不曾对她有过任何要求。
  包括从以前明知道司徒清流喜欢她,他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类似“离他远点”的话,表面一切正常——只是在背地里,命杀手去杀司徒清流;他也从来没有跟花重阳提过一次告知行踪的要求,但花重阳走到哪里,身边几乎都有兰影宫的人暗中跟着。
  
  结果事实证明,司徒夜白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兰无邪刚嘱咐花重阳,叶老七已经在外头敲门:
  “楼主。”
  花重阳噌的从榻沿坐起身:
  “老七?什么事?”
  门一打开,叶老七立刻背过身:
  “我不是想来偷看。只是现在楼下有人,非要见兰阁主一面。”
  “是谁?”花重阳好奇问道,回头看看兰无邪。兰无邪此时才不紧不慢从榻沿起身,走到妆台前:
  “大概是司徒夜白。”
  叶老七一下转过身满眼崇拜:
  “不愧是兰阁主!”
  兰无邪头也不抬拿起桌上一块帕子,漫不经心擦拭着手中的木梳:
  “他说什么?”
  “兰阁主若不见他,他就,就……”
  “就什么?”
  “就拆了青楼。”
  
  先冲下楼的是花重阳。
  明明司徒夜白见她的时候极其斯文,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司徒夜白骨子里是个为达到目的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人。于是她不顾兰无邪劝阻随手绾了男式发髻穿戴上便跑下楼。
  结果司徒夜白正坐在打听喝茶,角落的烛光落在他眼角,依稀可见其中深邃颜色。一见花重阳他便放下茶碗转过脸笑道:
  “花楼主。”
  “王爷。”花重阳直率开口,“你这么做,未免太无礼。”
  司徒夜白一脸云淡风轻:
  “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法,请花楼主体谅。我只是想见兰无邪一面”
  “他不在这里。”
  冲口说完,司徒夜白的目光落到她身后。她跟着回头,正看到兰无邪从楼梯上走下来。
  ……被人拆台的感觉,非常烂。
  花重阳干脆把脸别到一边。
  但这时候,司徒夜白忽然轻声说了一句话:
  “花楼主。家中小公子今日可安好?”
  花重阳蓦地抬头。
  司徒夜白唇边带笑神色自若,目光只看着正走近的兰无邪,薄唇微微翕动:
  “兰无邪的孩子。江湖中人,大概都对兰无邪怎样做父亲感兴趣。”
  花重阳脸色一下变了。
  事情再明白不过,司徒夜白这是在要挟。
  兰无邪像没看到司徒夜白一样,径直走到花重阳面前:
  “夜凉风大,跑出来做什么。”
  他亵衣外头仅披了袍子,长发披散,却自有一股凌人气势,与司徒夜白不相上下。
  司徒清流不怒不语从容看着,不忘一边喝着茶。兰无邪牵过花重阳的手就要往回走,迈出两步,却被花重阳一下拉住:
  “等等。”
  他诧异回头。
  花重阳忍了又忍,才勉强对他笑道:
  “既然王爷来了,说几句话又何妨?”
  她几乎受不住兰无邪的目光,匆匆别开眼又说道:
  “来者是客,怎可太无礼。青楼毕竟是迎来送往的地方。”
  几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兰无邪松开她的手,转过身走到司徒夜白对面,居高临下站着:
  “你有何事?”
  司徒夜白缓缓用碗盖刮着茶碗,许久才抬起头,一双黢黑的眼对着兰无邪慢慢打量一遍:
  “没什么事。不过想见见你。”
  兰无邪一句话也不说。
  司徒夜白放下手中茶碗,也站起身:
  “想看看抢走了清儿心爱的女人,将湖月山庄、青峰派、嵩山玉奇长老灭了门,此时此刻号令大半江湖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兰无邪还是不说话。
  花重阳心头猛颤。
  对于兰无邪来说,司徒夜白这样的方式,无异于侮辱。
  司徒夜白一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走到兰无邪身后,声音忽然放低,轻轻叹一声:
  “我倒没想到你会长成这样子,上官容止。你跟她,倒几乎是一模一样。”
  ……上官容止?
  好熟悉的名字……是在哪里听过……
  兰无邪依然沉默着。
  倒是一直站在一旁的柳大,此时讶异反问道:
  “上官容止?那不是……国乐公主跟晋平侯上官明的儿子?!”
  电光石火一瞬,花重阳想起从前听说过的事。
  
  事情有些复杂。
  国乐公主跟宁静王司徒夜白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而宁静王一族则颇有势力,家世也完全配得上国乐公主——当年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司徒夜白成为国乐公主驸马是早晚的事。
  偏偏两人大婚前,司徒夜白出战西北,且一路捷报不断。司徒清流掌握西北大军军权,司徒一族势力自然水涨船高,不少司徒氏的元老甚至连国乐公主也不放在眼里。渐渐,朝廷中传出司徒夜白想要拥兵自重,乃至自立为王的流言。
  而极力证明流言为真的人,就是后来的驸马晋平侯上官明之父,当时的文官首领,左丞相上官英。他专门私下派心腹到西北,搜集大量司徒氏叛国的证据。
  国乐公主当时不到二十,年纪虽轻却够果断够狠,看到证据之后思虑良久,在司徒夜白追击外寇大获全胜率大军回朝之际,宣布了跟上官英之子上官明成亲的旨意;同时在上官英的帮助下剥夺了司徒夜白的军权,以叛国之名,将他削去爵位军功羁押在了西北大营。
  自此天下太平,朝廷再无与国乐公主对抗的势力。
  第二年,国乐公主与上官明的儿子上官容止出生。
  第四年,处心积虑已久的司徒夜白夺回军权杀回京城,将上官一族赶尽杀绝,包括上官明,重新娶了国乐公主。
  自此,司徒夜白掌管天下二十余年,直到今天。
  
  花重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兰无邪说记得小时候,他爹抱着他一起看兵法医书——寻常人家的孩子,又怎么会这么早就接触这些东西?
  她又想起他写一手好字,每次站着的时候,站姿挺拔优雅,带着天生的贵气。
  原来如此。
  他的名字,原来是上官容止。
  
 
作者有话要说:将广告进行到底!

新坑,《天下》。情节可概括为一个字,雷。
预计为短篇合集,事关三国,水浒,武林外传……等等。
包独立故事完结。

注:此坑其实是来打酱油滴……
有喜欢酱油的请进来:




夜白

  兰无邪看也不看司徒夜白,冷冷挑起眉:
  “你有什么资格提起她。”
  司徒夜白转过身:
  “你是她的骨肉,我不想杀你。但有个条件,第二宫的钥匙和地图,你要交给朝廷。”
  花重阳和柳大黄三听得云山雾罩。
  第二宫?什么东西?
  兰无邪轻笑,一把扯住花重阳就要转身:
  “司徒夜白,你做梦。”
  花重阳看看司徒夜白的表情。
  但手腕上,兰无邪握住她的手冰凉。她顾不上之前司徒夜白的要挟便径直跟着兰无邪上了楼梯,身后柳大黄三已经见机要逐客:
  “王爷天色晚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回房之后兰无邪像没事人一样,也不作声,拉着花重阳从容的脱衣脱靴上床,但握着花重阳的手却一直冰凉。花重阳也不说话,熄了灯两人躺在床上,她默默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他。过了很久,兰无邪转过身两手捧住她的脸,轻轻说道:
  “重阳,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花重阳眼泪一下流出来。
  
  传说中的上官容止的事,她也听说过一些。
  司徒夜白对上官一家恨之入骨,掌握朝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上官氏诛灭九族。但他独宠国乐公主,对她百依百顺,因此国乐公主的儿子上官容止,唯一一个上官氏血脉,便被留了下来,但是被废除了王储之位。
  取而代之被立为王储的,是司徒夜白的儿子,跟上官容止几乎同时出生,且在血缘上为表兄弟的司徒清流,因为司徒清流的母亲,正是国乐公主的表妹国安郡主。传闻国安郡主相貌也是倾国倾城,且与国乐公主相貌有八分相似,她对司徒夜白一往情深,但司徒夜白就是非国乐公主不娶。偏偏国安郡主也是个情种,当年国乐公主下嫁上官的同时,这位国安郡主竟然偷偷溜出京城一路跑到羁押着司徒夜白的西北大营里,公然对天下人立誓,此生非司徒夜白不嫁。
  不知道是不是跟国乐公主制气,司徒夜白随即娶了国安郡主。
  只是国安郡主命苦死得早,后来上官容止被软禁,司徒清流便一直由国乐公主带大。
  上官容止则一直被软禁,直到在传言中无声无息病死。
  花重阳不由得想起之前,很多次她看见司徒清流的人影,偶尔一错眼会把他认成兰无邪。两人气质差的太远,那时看错只当自己是太想那个人,谁知道他俩竟然还是表兄弟。
  
  因为兰无邪这句话,花重阳开始考虑,要不要把福顺的事情告诉兰无邪。
  但是天还没亮,就听到人敲门
  “楼主。”
  一夜不能寐的花重阳立刻听出那是柳大,小心起身去开门:
  “柳姐姐。”
  柳大偷眼往房里看看,压低了声音:
  “有封信。你随我来看看。”
  她拽着花重阳往二楼去。
  刚开始,花重阳有些莫名其妙哦:什么信不能当面看?
  但走了几步她开始心惊。到了二楼进了柳大房里,柳大小心把门关上一把拉住她的手才说道:
  “你别出声。”
  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