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嘉皇后





  我笑着转向冯姑姑:“幸好冯姑姑手脚灵活才没闯出大祸。既然你都替她求了情,这次本宫就算了。你起来吧,还不快谢谢冯姑姑。”许姑姑一脸的感激,不住地向冯姑姑点头示好。
  “哎哟,太后娘娘也该醒了,奴婢得赶紧回紫阳殿去。”慈阳殿被焚,表姑姑现在暂住在紫阳殿中。冯姑姑向我告辞,:“娘娘,奴婢先走了。找出真凶为太后娘娘雪恨的事,就拜托娘娘您了。”
  我冲她点头微笑,看着她由宫女撑着伞陪着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转身与一旁的许姑姑相视一笑:“这个真凶,本宫一定会找出来的。”今日的紫阳殿不同往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因为今天是太后娘娘的四十八岁大寿,连太阳也露出脸来凑这个热闹。紫阳殿从昨晚起就被精心布置起来。宫女一大早就在殿堂的各处洒上了洛州金贵的玫瑰花露,一盆盆姹紫嫣红的芍药花被摆放在大殿的两侧,煞是好看。主殿的横梁上都用大红的冰绸扎了丝带的红花,恰到好处地悬在梁上,秋风拂过,荡漾起一片红色的涟漪。
  我跨进紫阳殿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金色的阳光炫映在红绸上,反射出胭脂般的娇媚,却也更衬出我脸色的苍白。紫阳殿的宫女们看见我走近,纷纷放下手中正在忙的活,下跪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的叫声从外殿一路传进内殿。待我走近内殿大门时,表姑姑已经在大门口迎接我了。“太后,今日是您老人家的生辰。儿臣特地来恭祝太后福寿齐天!”我在太后面前盈盈欠身,略微撒娇地说道。太后虽然额头上仍然缠着纱布,但是经过精心打扮后还是美艳如往昔。虽然大病初愈,气色还算不错。我扶着太后进入紫阳殿内殿,跨入房门之际,我转身朝跟在后头的许姑姑使了个眼色:“本宫跟太后娘娘有些体己话要说,许姑姑你让孙参将在殿外守着。除了冯姑姑以外,任何人都不许打扰。”许姑姑朝我点了点头并且顺手关上了内殿的大门,房内只剩下了表姑姑和我。
  “表姑姑,今日是您的生日。能否让晚辈看看你收藏的金缕舞衣,开开眼界?”我在表姑姑身边捡了个位子坐定,一边低头抚平裙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表姑姑自幼善舞,成年后舞艺更是精进,犹以跳“凌波仙子舞”而闻名于世,先帝甚为钟爱。于是先帝每年在表姑姑生日那天会特意赠上一件不同色彩的金缕舞衣。金缕舞衣以独产于南粤,产量极其稀少的金蚕吐出的金烟丝经过抽、洗、薰、染、织共一百四十六道工序而完成。由7个工匠共同赶制,耗时也往往超过半年方可大功告成。金缕舞衣穿在身上熠熠生辉却又柔软似无物,如雨后虹霞般璀璨,似初升星辰般耀眼。据说每年的庆生晚宴后,表姑姑都会穿着当年收到的那件金缕舞衣单独为先帝舞上一曲。除了先帝,没有人知道美艳如花的表姑姑在穿上金缕舞衣翩翩起舞的那一刻该是如何地风姿绰约,但可以肯定的是先帝对表姑姑的宠爱却一年犹胜一年。而金缕舞衣也成了表姑姑每年生日的一个传统。即使现在先帝踏鹤西去多年,表姑姑仍然会在自己生日那天翻出当年自己心爱的金缕舞衣,精心打扮后缅怀往日与先帝的甜蜜时光。听我问到金缕舞衣的事,表姑姑先是一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噢,哀家将金缕舞衣留在了行宫长阳殿了,没有带回来。”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在梳妆盒内翻找着什么,弄得里面的玉佩耳环叮当作响。“我看,是太后特意不带回来的吧。”我也跟着起身,走到她的身后,看向镜中的她。梳妆台的镜子里照出两个轮廓相似的身影。“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手中捏着的一枚珠花从指缝间滑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年前这个时候,皇帝姐夫登基后第一次去泰山祭天祈福,表姑姑的行李里头第一样就是装金缕舞衣的箱子。去年,司徒家全族回岭川祭祖,山高水远,路途艰辛。可是表姑姑还是不忘带上那个箱子。据我所知,表姑姑出远门,无论去哪里,这个箱子都是随身而带,必不可少。为什么唯独这次回皇宫,会把这个箱子留在行宫呢?”说这番话时,我的情绪略显激动,但是我必须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脸因此而涨得通红。表姑姑不说话,只是弯身捡起地上的珠花,对着镜子插入鬓间,表情木然。我继续道:“恐怕那是因为表姑姑早已知道慈阳殿会被付之一炬,不愿意看到金缕舞衣也在火海中化为灰烬吧。因为那些都是先帝留给您的纪念。”我从梳妆盒中挑了一幅钗子,替表姑姑簪上。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颓然的神色来,然而还是紧闭双唇,一语不发。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启,冯姑姑端着茶水果品进来。抬头间,突觉房内气氛诡异,踌躇了片刻,低低地轻咳了一声,提醒了我们她的到来。“冯姑姑,来的正好!”我转向她:“真是时光如梭,岁月飞逝啊。要不是这次火烧慈阳殿,本宫几乎都不记得你也是出生一代武将名门。”冯姑姑一愣,眼光扫过呆坐在一边的表姑姑,看见表姑姑神情呆滞,才又复转回来看向我:“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你两位兄长冯远和冯征当年随我二叔出生入死,征战无数,最后都不幸血染沙场,真正是勇士。而冯姑姑你从小也随兄长习武,一身武艺了得啊。”我从她端着的盘子中挑了一个黄橙橙的橘子,慢慢地剥开,橘香顿时四溢。将一片橘子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唇舌间蔓延开来,“那天所谓的黑衣人,就是冯姑姑你吧?那天你在本宫那里,在受伤的情况下也可以躲开滚烫的茶水。从区区几丈高的窗台上跳入河中怎么会摔折了手臂呢?而表姑姑如此文弱的一个人,跳下去后竟然没有大碍。解释只有一个,当时你是抱着表姑姑跳下去的,用自己的身体垫着不让她受伤。”我将橘皮放回到她的盘中,怜惜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样护着主子,不可谓不忠心啊。”“皇后娘娘”冯姑姑突然跪下,想说什么,却又堵在那里说不出来,只得又叫了一声:“娘娘!”这一声,我不知道她是在叫我,还是在叫表姑姑。表姑姑突然笑出声来,仿佛刚听了一个十分好笑的趣事一样:“听人家说瑞哥哥的小女儿很机灵,今天一看,真的不假。”她边笑边说,说得断断续续,笑得也像要快岔了气似的。这笑声听在我耳里,竟然有着近乎疯狂的感觉,让我不寒而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她突然停止了笑声。“表姑姑,您安插在莫夫人身边的那个李喜儿,真是一个败笔。”我叹了口气:“他虽然平时一口道地的京话,但那天我审问他时,他一紧张,竟然露出了一句家乡话。我也是平南人,怎么会听不出乡音呢。谁都知道,平南人因为司徒家的关系,往往都心高气傲,只愿在司徒家的人手下当差;而司徒家的人也惯用平南人。试想一下,一个平南人怎么可能成为最不受司徒家欢迎的莫夫人的亲信呢?我让许姑姑查了一下,让他的寡母和两个年幼的弟妹从此衣食无忧是你对他的许诺吧,所以他才会慷慨赴死。”我看着太后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心里真是五味俱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火烧慈阳殿,嫁祸莫夫人,无非是容不得莫夫人在后宫招摇过市,容不得那个女人的儿子做皇帝,特别是在自己什么都失去的情况下看着最痛恨的人取得最终的胜利对如此骄傲的她来说是如何地不堪忍受,我可以想象。她以苦肉计妄图挑起帝后间的矛盾,甚至激化到让我利用司徒家的实力帮助她铲除上官裴。
  她回身看向镜子,继续整理着妆容。房间内一片安静,唯有阳光透过窗格慢慢爬进屋子。过了许久,她才淡定地问了我一句:“你是要将我交给上官裴吗?”                  
第十七章
  将表姑姑交给上官裴?说实话,到现在为止这个念头竟然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过。现在局势如此紧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这样一个对司徒家极为不利的事自动捅到上官裴那里。即使我对表姑姑的所作所为非常失望,但她毕竟是我的家人。在司徒家族面对艰难困苦,前途未卜之时,家人之间一致对外才是上策。我走上前去,双手搭住表姑姑的肩,声音不由地柔和了许多:“表姑姑,若是我要将你交给上官裴,大可直接去朝阳殿,为何还要到这里来大费唇舌呢。”我转头示意让冯姑姑也起来:“我今天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劝表姑姑一声,收手吧!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坐在龙椅上的这个人对我们司徒家非但没有好感,而且现在看形势,欲除之而后快。上次中秋节大宴群臣时您也听见了,他要给二哥赐婚,无非是想找个理由将二哥从漠城召回。二哥手中的百万兵权是我们司徒家自保的根基所在,一旦二哥离开漠城回京,上官裴很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对我们动手。就算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上官裴没有这个意图。但是将丁夫人的妹子许配给二哥,无疑是在二哥身边插了一个耳目。无论漠城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想上官裴在上京都会马上就知道了。父亲已经让人去调查过了,这个丁子宜据说是个貌美如花,心思缜密的女子,留她在二哥身边绝对是个祸害。陷害舅舅的那个账房先生也跟丁家有关联,以此看来,丁夫人一家在整个过程里扮演着重要角色,我们不可不防。现在司徒家功高震主,我看上官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所以在这个敏感时刻,表姑姑您更加不可以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否则不仅自身难保,而且还会殃及全族。”我娓娓道来,欣慰地看到愧疚的神色慢慢地浮现在表姑姑的脸上。“唉,我真是让嫉妒冲昏了头,差点酿成大祸。。。”表姑姑的声音哽咽。
  “表姑姑,算了。慈阳殿烧了也就烧了,只不过是一个宫殿而已。但是表姑姑您绝对不可以再对他们母子做成什么报复的事来,至少在我们不能保证有足够的胜算以前。”“为什么不现在就。。。”表姑姑做出了一个用刀抹脖子的动作,话中的意思已经明了。
  我摇了摇头,刻意压低了嗓音:“如果现在起兵,师出无名,天下不服,此乃出师征战之大忌。现在我们惟有韬光养晦方可绝地反击,等到我诞下皇子,那就是上官皇朝名正言顺的太子,到时候起兵拥立新帝,我就可以作为太后垂帘听政,这样方可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所以您现在一定要忍耐,我们都要忍耐!”“看来哀家真是老了,不过幸好司徒家后继有人。”表姑姑感叹道,言语中混合着的无奈和庆幸让我心底生出几许唏嘘。“表姑姑,我看您老人家还是回长阳殿去吧。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您就不要再回皇宫了。这趟浑水您能避开就避开吧。”我小声提议道。现在这个时刻越是低调越是方便行事。
  “嗯,我知道了。那这件事你准备如何处理呢?”表姑姑问的小心翼翼,恐怕她心里也知道这个事件的棘手程度。“这个嘛,您就不要操心了。我自会想办法的。”我轻轻地拍了拍表姑姑的肩,安慰她道。可是我却听见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问自己,我真的可以想办法度过这一难关吗?我开始发现上官裴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即使亲生母亲危在旦夕,他还是可以做到日日早朝,夜夜笙歌,每晚如常去各位嫔妃寝宫,当然除了昭阳殿。大哥捎信进来,给二哥赐婚的圣旨已经拟好,择日就要在群臣面前宣布,看来此事已经没有回旋余地。而近日又发生了一件事,令父兄更加不安,也使我开始重新打量起后宫中的某个人来。
  前几日现任兵部尚书宋捷允上奏准请皇帝允许他告老还乡,并同时竭力推荐前任兵部尚书丁绍夫之长子,丁夫人的一母长兄丁佑南接替他的位置。这个丁佑南从前跟在皇帝的堂叔襄阳王上官爵左右,虽然威名不如我二哥,但行军打仗还是很有一套办法。此次宋捷允一提出由他接任兵部尚书的位子,好几个内阁大臣都立刻附和赞同,像是早有商量一般。父兄虽不情愿,但也不想反对地太过明显,让人认为司徒家有独霸朝政之心。于是任命丁佑南为兵部尚书的圣旨将随着给二哥赐婚的圣旨同时昭告天下。大哥口信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小心丁夫人”。这个看上去病恹恹的女人,也许并不如我想象中的简单。她的娘家在短期内迅速崛起,除了上官裴的大力扶持之外,恐怕也是多年处心积虑,积极准备的结果。难不成我这个皇后的位置她也要取而代之?那势必连整个司徒家族都要被连根拔起才行。那日在禧阳殿中我偷听到上官裴对丁夫人的承诺又回响在我的耳边。“爱妻,你不要担心了。你养好身子,替我养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如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