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_派派小说
苏欢伸手扶着他的手臂,又听得他说道:“等会我会装作昨天的伤势很重,这样父皇大概就不会罚我再去跪祠堂了。”
他桃花眼眨巴眨巴,一脸天然的模样,苏欢被他逗乐了,认命地扶着他往前走。
也许,这个还是那个天然呆诸宸。
两个人摇摇晃晃来到御书房门口,门前的侍从一见赶紧往里面通传,然后一起扶着诸宸往里走,诸宸一脸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好不容易才跨过了那门槛,进到屋子里。
苏欢低着头,支撑着身上这装死的男人,听得他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儿臣叩见父皇。”说罢,便颤巍巍地跪下去,压得她一起往下倒。
御书房的主位上沉默了一下,看见这架势,终于忍不住开口:“罢了罢了,你也别跪了。赐座!”
果然是虎毒不食子,皇帝也会心疼儿子。
苏欢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把这该死的太子扔掉了,诸宸却有些恋恋不舍,坐下的时候还若有若无地抱了她一下,才松开。
她心里念叨着不要跟一个装死的太子计较,一边抬起了头,打量了一下御书房里的众人。但见主位上坐了个中年人,一身明黄,自然便是皇帝,倒也没有如何特别,眉宇间和诸宸倒是有些神似,眼神犀利,带了些煞气却不带桃花,看来这诸宸的桃花眼继承的是皇后的遗传。
她不敢动作太大,之慢慢转动眼珠扫视屋子里的人,下面的位子上坐了个剑眉星目的青年,瞧着应该是那位沈彦辰将军,接下来那位十分儒雅的中年人应该便是司马庄敏之,而接下来那位十分面熟的大人自然便是兵部尚书宋乾诚,出此之外在另一边还坐了位公子,还没细看。
她正望着宋乾诚,忽然间他的脸转了转,一双眼睛便朝着她的脸上看过来。苏欢心里一惊,只怕被他认出来,连忙掉转了视线。幸好反应得快,宋乾诚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了一下,便移开了。
苏欢背上有了湿意,出了虚汗,她不敢再往宋乾诚那里看,便掉转了方向,往另一边看去,这一看之下,登时险些叫出来。
但见坐着的那位公子,面容俊秀,一双眼睛正迎着她的目光,嘴角含笑,目光里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正是她那位大表哥兼前夫宁筱之。
苏欢暗暗叫苦,依稀还记得他那句“你要是敢乱跑,回来家法伺候。”,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虽然她心里认为两人的夫妻关系已然解除,但是对于宁筱之说到做到的个性还是略知一二的。况且,他看起来十分的生气。
是的,尽管他脸上明明是微笑着的,可她怎么就觉得他这么生气呢?
她正心里嘀咕着,诸宸却回过身来,轻轻拉了她的手,对着她做了个安抚的笑容,意在安慰她面对这么多显赫的人物,缓解她紧张的情绪。
然而他这么一个举动却令得苏欢更加紧张了,因为她看见宁筱之眼睛里面危险的意味更重了,也更加生气了。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给她这么大的压力啊?
她无奈地被诸宸握着手,瞧着宁筱之心里面暗暗叹气。
43、陪睡与宁伴读
诸宸也瞧见宁筱之,只点点头,对方也点了点头不言语。
苏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皇帝说话,他先是慰问了沈彦辰将军边陲的事情,又询问了庄敏之司马上荣国的情形,这期间宋乾诚一直一言不发,宁筱之抿着薄唇不吭声,诸宸也已经放开了她的手,用心去听那几个人的谈话。
隔了一会儿,诸宸转头见她低垂着眼睛,像是快要睡着了,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手背,这一下子动作有些大,立刻便有两人望了过来。
一个是宁筱之,另一个则是宋乾诚。
苏欢被这两人的目光一注视,登时暗暗叫苦。
宁筱之目光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得她发毛就不说了,宋乾诚的目光更令得她背上一阵冷汗,生怕被他认出来。
这边皇帝的问话终于到了一个间隙,宋乾诚忽然道:“太子殿下,您身边的这位公公好生面善啊,不知道是否在哪里见过?”
诸宸不动声色道:“小宁子一直跟在我身边,这几个月随身护卫,都忙得不可开交,宋大人又如何能见到他?”
他是太子,说出的话自然不好反驳,宋乾诚只笑了笑,便不再接口,一双眼睛却不离开苏欢身上,只看得她冷汗津津而下。
这边宁筱之忽然上前,对着皇帝行了个礼,正好将宋乾诚的目光挡住,他又不好将宁筱之拨开,只得收回了目光,放在他身上。
皇帝瞧见宁筱之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开口道:“宁伴读,许多日子不见,你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若不是眉宇间与宁大学士极为神似,朕倒还不一定能认出来。”
宁筱之躬身道:“臣谢过皇上夸奖。”
苏欢一愣,原来宁筱之还曾经是太子伴读?这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不曾听宁府上下议论过。
那边皇帝又问道:“宁大学士十年前告辞离城,举家迁往云上城,太子也少了个好伴读。这一晃十年过去了,朕也颇为想念,为你旨婚,这婚期将近,不知为何宁伴读又出现在此?”
宁筱之恭恭敬敬地垂首:“臣来明月城是为了寻一个人,此次前来面圣则是因为另一件事情。”
旁边将军沈彦辰也开口道:“禀圣上,臣奉圣上旨意去彻查吏部林侍郎的案子,今日去宅子里取证的时候,恰逢宁伴读也在,臣初时将他当成贼人,还险些出手,还是宁伴读先认出臣下,我当年又见过他。臣二人相谈之后,觉得这案子疑点重重,而臣又急着回宫,便将宁伴读一并带了来。一来面圣,而来也让他和太子叙叙旧。”
宁筱之微微点头,回头看了诸宸一眼,但见对方忍住笑容的神情。
叙什么旧?这两人之前不都是在一起的?
苏欢这才明白这两人从小便已经相识,所以后来在云上城才那么没规没距,宁筱之那个混蛋也从来不告诉她。
不过以此看来所有人都不知道太子出去溜达数月究竟去了哪里,那么她自然死也装作和宁顾远从未见过面。
皇帝闻言点点头:“宁伴读自幼聪明伶俐,既然他对这案子颇有兴趣,朕便钦点他协助你去查这案子。各位爱卿辛苦,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宋乾诚一直注意苏欢,此刻闻言便道:“皇上,臣还有一事。”
皇帝看了他一眼:“爱卿请讲。”
宋乾诚道:“太子已然及冠,到了选太子妃的时候了。”
诸宸脸色微变:“尚书大人,这件事情好像用不着你来操心吧。”
宋乾诚不语。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爱卿所言极是,当日太子不肯与令爱成亲,为了保存令爱的名节,便对着天下说是宋家拒了皇室的婚约,现如今太子年岁已长,的确到了该选太子妃的时候了,宋爱卿,这件事情便交给你去办吧。”
诸宸气得涨红了脸,却咬着牙一言不发。
皇帝又瞧了众人一眼,目光经过宁筱之的时候似乎停顿了一下,而后道:“都退了吧。”
几个人出了御书房,司马庄敏之还有事,便匆匆告辞,沈彦辰与宁筱之重逢,两个人现在又负责同一个案子,因此便留着要跟他说话。
诸宸黑着脸,一路走出来,终于忍不住转身瞧着宋乾诚:“宋大人。”
中年男子躬身施礼,而后站定了望着他。
诸宸一口气憋着,脸上神色飘忽不定,半晌之后竟然恢复了平静,对着宋乾诚一笑:“既然如此,本宫的婚事便托给宋大人了。”
宋乾诚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太子请放心,臣告退。”
诸宸瞪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开之后,回身对着宁筱之和沈彦辰道:“本宫也要回去了。”言下之意便是要带着苏欢走。
宁筱之一双眼睛瞧着他们,大概是碍于沈彦辰在,不好叫破苏欢的身份,只点头道:“恭送太子。”
苏欢一路跟着诸宸往回走,等到两人走到无人的地方,诸宸忽然停下,一脚跺在旁边的假山上,跺下一块石头来。
“这个老匹夫!”他笑着磨牙,“我早晚会把他从尚书的位子上拉下来!”
苏欢心中一动:“是因为他逼着你成婚吗?”
“不只!”诸宸把脚收回来,手指微握成拳,“还有别的原因。”
苏欢哦了一声,只看着他不说话。
后面的半天时间,诸宸又在太子宫里动了火气,吓得宫人们战战兢兢,不明白这个素日温和的太子今日是发了什么疯,直到晚上皇后召见太子一道用晚膳,诸宸本来要带着苏欢一起去,但是苏欢有些怕见到皇后,诸宸大概也怕皇后再跟他讨了苏欢去,便将他留在太子宫,带了侍从便出门了。
主子一走,下人们轻松了许多。
陈公公仍然照顾苏欢膳食,伺候得她跟主子似的。这位老公公只照着主子的话做事,却从来不问为什么,更是从来不露出好奇的模样,看得苏欢心下佩服。
只是今日,她却有事情想要问他。
“陈公公。”她吃完了饭,陈公公便让人收拾干净,然后准备离开,“请留步。”
陈公公微愕,便停住了步子。
待宫人们都收拾完了离开,苏欢才道:“陈公公在这太子宫里多少年了?”
她说得漫不经心,像是话家常似的,陈公公说道:“二十年了。”
苏欢见他没有拒绝回答自己的话,心下暗喜,又道:“那太子也算是陈公公照顾大的,将来太子登基,陈公公功不可没啊。”
这很明显是在拍马屁,陈公公脸上看不出喜怒来,只道:“这是奴婢的分内事。”
苏欢觉得面前这个老太监实在太过狡猾,若不是有事要问,早就让他走人了,于是耐着性子又道:“我听说太子有个伴读,不知陈公公可否知晓?”
陈公公点点头:“那是宁大学士家的大公子,一岁能说话,三岁能背诵古诗词,五岁已能作诗会友,名满明月城,六岁便入宫做了太子伴读。”
苏欢听得暗暗吃惊,平日里那个懒散风流的大表哥儿时居然是个神童,她知道他现在也作诗,只是从来没注意过。
陈公公秉着有问必答的原则,不多说也不少说,说完这句就不再吭声,她只得又硬着头皮道:“那又为何宁伴读一家远走云上城?”
陈公公默然不语,忽然一笑道:“姑娘是个聪明之人,太子又喜欢得紧,将来说不定便会坐上太子妃的宝座,只是这宫里讳莫如深,姑娘还是小心为上。”
说罢,也不等苏欢开口,便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这陈公公称她姑娘,自然已然识破她的身份,却还能如此若无其事,也真是道行不浅。这宫里真是藏龙卧龙,一个老太监城府便是如此之深,将来会遇见什么人真是不可预料。既然如此,还是赶紧办完了事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苏欢想了想,回到自己房间,仔细关好了门,回到床前,伸手在床上摸索了一阵,只听得嗒的一声响,一块床板已经被她掀了起来。
她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来,而后坐在床上,将包裹打开来。
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只有两样:一封信笺和一条链子。
她将那信笺打开,里面寥寥数语,是苏青留给她的遗言,没有半分遗产,温情的话也只有几句,不外乎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她拿着那信,仔细在心里慢慢描绘父亲的模样,只可惜印象里太浅,相处的日子又太短,她在记忆力东拼西凑了一阵子,也只勉强拼出一张模模糊糊的脸来,最后颓败地将信笺放下,又将那链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了一阵。
她从来没见过这条链子,曾经在贫寒交加的时候去过当铺,听里面老板不屑地报出这链子所值的银子,终于又将它拿了回来。
父母的记忆都已经太过单薄,既然不值钱,不如留在身边,聊以慰藉。
等到后来入了宁府,到底不用再去担心生存的问题,她便将这链子和信笺收了起来,到得后来,这不值钱的两样东西在她眼里变得越来越珍贵。
属于她的东西不多,有这两件也便足够。
苏欢坐在床上发呆,忽然听见门上被人轻轻叩了一声,她以为是诸宸回来了,便将包裹重新放回床的夹层里,然后走过去,伸手拉开了门,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立刻又将门扣上。
“哎呀,苏表妹,你夹到的我脚了。”熟悉的声音从未能合拢的门缝里传出来。
她低头一看,果然瞧见半只脚夹在门缝之中。
“活该。”她咬牙,想笑又不得不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