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_派派小说





  
  他将手指抚上她的额头,拨开额前的乱发,顺便抹去她眼角不经意间流出的泪水,柔声道:“我看见你的眼睛里,红红的。”
  “那是我哭的。”她想推开他自己拭泪,却被他握住手掌。
  “不。”他轻轻捏着她的手,含笑望着她的眼睛道,“方才这里面出现了你这样的姑娘家不该有的情绪。”
  她有些烦躁,撇开了眼神。
  
  “我知道。”她有些不是滋味的低喃,“愤怒,怨恨,你看到了这些。”
  多年来,她始终都是一个没心没肺长不大的丫头,喜欢的人便是追,不喜欢的人便躲开,跟他饶舌斗嘴,甚至拿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当回事。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以为,她其实就只有那些简单的情绪罢了。
  
  他轻叹了声,用手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侧过来,她再转到一边,他再轻柔地侧过来,她再转到一边,这样如是几次,她终于有些抓狂,干脆不再转开,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你看吧,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我就是要报仇,就是要怨恨!”
  她甚至微微笑了笑,笑出了眼泪。
  
  他点点头:“没错,你就是这个样子,对着我又何必要藏着掖着。”
  这些年里,这丫头寄人篱下,忍辱负重,对自己的性格压抑得太久,对着宁顾远夫妇恭敬,对着宁逸之努力做出最好自己,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好像才能变得真实些。
  他就喜欢她这个有些呆有些傻的样子,于是伸手用指腹轻轻拭掉她的泪:“你这样其实挺好的。”
  她微微愕然,她现如今爱哭爱闹,情绪上来的时候也不讲理,又有哪里好了?
  
  苏欢泪眼婆娑地瞧着他:“哪里好?你不是说方才那样的情绪姑娘家不该有?”
  他笑了笑,拉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本正经地说道:“对啊,我是说姑娘家不该有。”
  眼瞅着她又有些黯然还有些愤懑,他终于噗地一声笑出声来,揽着她说道:“父母之仇,如果不会愤怒怨恨?我是说姑娘家不能有,又没说别人不能有。”
  
  她一时间没回过身来,只是愣愣地瞧着他。
  他沉吟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拉着她一路走到那已经挖开的坟前,皱了下眉,而后笑道:“尽管这里不是你娘真正的葬身之处,但此时暂时也无处可寻了。”
  说罢,拉着她朝着那坟前的墓碑跪下。
  
  她被扯得踉跄一下,一头雾水,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却也跟着跪下,接着便听得他清朗的声音响起:“娘,筱之与欢儿在此拜祭您,我在此起誓,会照顾好欢儿,而您的血仇也会一力承担,不让她担负此仇恨。”
  她听得呆在当场,待他躬身磕头,才怔怔地跟着拜了下去。
  
  而等再次起身,便瞧见他笑眯眯地对她说道:“现在好了,姑娘家还是不要有这种情绪了,以后有我在。”
  有我在。
  三个字轻轻松松地说出来,却沉甸甸地放在心上。
  她真的可以将以后的岁月和人生都交付在这个人手上?
  
  她又想起,娘在临终之际,告诫过她,以后挑选夫婿的时候,不要看那人的相貌,也不要看那人的家世,更不要看那人是否英雄再世,若是那人对她好,便可以倾心嫁了。
  她曾经以为那个人是宁逸之,却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始终守在她身边,让她心安的人,却是这个冤家。
  
  宁筱之将那龙袍和信笺一并收好了,又将棺木重新盖好,然后和苏欢动手把份上的土重新平整了一下,看了看天色不早,这才停下手来对苏欢道:“你快回去吧。”
  苏欢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动。
  他登时笑得有些邪气,在她嘴角吻了一下,满意地看见她脸上浮起了红晕才道:“我知道小欢儿舍不得我,但是我这番前来不能让太子知道,尤其不能让那程公公知道,所以……”
  他压低了声音:“我晚上再去找你。”
  
  她咬了咬嘴唇,满脸通红地向后跳开,才扔下一句:“鬼才舍不得你!”然后几乎是小跑着走掉了。
  宁筱之望着她的背影离开,勾了勾嘴角。
  谁让这丫头一次又一次扔下他跑了,真以为能跑得掉吗?
  害得他连夜赶路,路上都没去睡上一觉。
  
  待苏欢走得不见了踪影,旁边树枝轻颤,山路上积满的树叶被踩得咯吱作响,宁筱之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两个回来了?”
  “筱之……”穿得花红柳绿的男人在这山林间显得格格不入,他此刻不像平日里那般一步三扭,而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哭丧着脸说道:“我扭伤了腿了,那个野蛮人一点也不怜香惜玉,都不肯背我……”
  
  后面跟着的男人闻言气歪了嘴,立刻追上去在谈七律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死娘娘腔,你算哪门子香哪门子玉?你再说我就踹你到山涧里去泡菊花茶!”
  宁筱之抚额叹息:“阿同……这话出去了就不要乱讲了……”
  谈七律抱着屁股坐在地上十分委屈,宁筱之无奈地走过去,抓住他的腿,用力扭了几下,疼得他哼唧了两声,便将脱臼的部位扭正了。
  
  谈七律感动得冒出泪花,伸手要去抱他:“还是筱之最好心。”
  宁筱之赶紧后退两步,躲开他的熊抱。
  司同咧开了嘴大笑,又对着宁筱之问道:“就在这坟里?”
  宁筱之嗯了一声,把手里的包裹扔过去,司同大概看了一眼里面的龙袍,笑道:“这可是个好东西,想来那宋大人也时日无多了。”
  
  宁筱之摇摇头:“也不是,这东西能不能送到皇上面前便是个问题,送过去了皇上会不会相信又是另一个问题。”
  司同抓了抓头发:“先前太子殿下对宋乾诚不是也十分不满?若是他能来做个证人,胜算便有了。再者听说太子来此也是皇上的旨意,只怕皇上对此事也略知一二了。”
  宁筱之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件事情,还是不劳烦太子了。”
  他又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我去找欢儿。”说罢,便踪影不见。
  
  司同跟谈七律目瞪口呆地瞧着他施展轻功离开,先前他先将他们两个支到一边去查程里镇附近的情况,现在回来了又扔下两个人跑了。
  “筱之现在实在是太没义气了……”谈七律从地上爬起来,踢了踢腿活动身子,“简直就是重色轻友啊!”
  司同难得地点头表示同意,又听见谈七律问道:“野蛮人,我们晚上睡在哪?”
  司同闻言翻了翻白眼。
  这小镇子上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天晓得他们要住在哪里!
  
  苏欢回来半天,脸上的红晕还是未消,想到那人在娘坟前说的话,便忍不住一遍遍地去回忆,最后几乎可以倒背出来了。
  晚膳的时候,诸宸仍然是亲自到房间去叫她。众人落座之后,便自行开始吃饭。
  苏欢满脑子都在想宁筱之要如何用膳,冷不丁听见诸宸问道:“欢儿,你白天都去哪里了?”
  
  她心里一震,连忙答道:“白天先去拜祭了母亲,然后又在程里镇中走了走,作为怀念。”
  诸宸哦了一声,吃了一口菜,才道:“不知道你可有发现令堂的坟前有何异状?”
  “没有。”她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诸宸看了她一眼,道:“我奉父皇之命来此追查一样东西,据闻那物事在令堂的坟墓附近,我担心寻物的时候会叨扰到令堂,所以要先个你说一声。”
  
  只怕你现在去了也是什么都寻不到了。
  苏欢心中默念一声抱歉,开口道:“没关系。”
  诸宸这才舒了口气,开始用膳,苏欢偷眼看了一眼尹珊珊,只见她只埋头吃饭,不知道今天后来她跟太子如何,再看了一眼程一升,却正好望进他的眼里。
  她躲闪不过,只得点点头,算是问候。
  
  尹珊珊似乎吃饱了,将碗筷一放,给自己盛了汤慢慢来喝,像是无聊地没话找话道:“听说程公公原来是这程里镇的人。”
  苏欢禁不住抬头。
  诸宸点头道:“没错,所以这次才让程公公同往,为的也是他比较熟悉这里的情况。”
  
  苏欢试探地问道:“不知道程公公是什么时候在这镇上居住?”
  “大概十几年前吧。”程一升也开始慢悠悠地喝汤,“六七年前离开了镇子。”
  这么一算的话,这个人跟自己在程里镇居住的时间基本是重合的。
  那么当年那些玩伴里很可能就有这个人。
  
  “呃……程公公,你认识我吗?”苏欢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果然程一升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认识。”
  诸宸跟尹珊珊轻笑,苏欢差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一用完膳就飞快地离席回了自己房间。
  话说,那人说了晚上要来找她啊……
  但是这么个狭小的民居,到处都有人,她又跟太子住隔壁,这人到底要怎么来见她呢?
  
  她坐在房间里,非常有耐心又有些着急得等着,还微微带着些雀跃和羞怯,就好像等着情郎来幽会一般。
  意识到这点之后,她拍了自己一巴掌。
  妇德啊!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听见尹珊珊跟诸宸说了几句话,似乎有些不快,便自己回房去了,诸宸走到自己门前,轻叩了两下,问道:“欢儿,你睡了吗?”
  她心里叹了口气,装作惺忪朦胧的声音说道:“太子吗?我已经睡了。”
  诸宸在门口停了一下,便离开了。
  
  她刚舒了口气,又听见门口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太子的护卫们经过,也没放在心上。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等得黄花都快谢了,困意也慢慢涌了上来,又听得外面有人声,连忙到门前,趴在门上听了一下,原来是太子的护卫们在换岗。
  看来他今晚是来不了了,苏欢打了个呵欠,忍不住笑了笑,也不知道笑什么,自去床边准备睡了。
  刚躺下,门上便有人轻叩,节奏很轻很慢,她惊得跳起来,一口气跑过去开了门。
  
  宁筱之带着一脸促狭的笑容站在门口,她张了张嘴巴,还没说话,便被他揽着进了房,然后合上了房门。
  “你……你是怎么……”她不知道问什么好了,却听见他含笑道:“等急了吧?”
  她闻言正要推开他,他却笑道:“我说了要来便一定会来的,你看,我从来不骗你。”
  她手上一下子没了力气。
  
  是的,这个人的确是从来都不骗她的,就算逗弄得她团团转,答应了的事情却是一定会做到。
  她往外推的动作变成了扶着他的肩头,任他揽着。
  娘,女儿要将未来交付给这个人了。 



55、罪证与新家法      
 
 
  宁筱之闪身进了房间,扶着苏欢在床边坐下,感觉到她气息在身侧,触手便是温热的柔软身体,这才满意地抚了下她的头发,而后笑道:“我其实一直扮成护卫在外面,又怕太子认出我来,所以等到午夜换岗的时候才来。”
  苏欢点点头,才道:“那现在太子门前还有护卫吗?”
  他先是摇摇头,又忽然轻轻哼了一声道:“莫不是你关心太子安危?我瞧着他对你挺好的啊,晚上睡前还专程来找你。”
  
  苏欢微窘,知道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都落入他的眼中,此刻辩解定然是欲盖弥彰,天晓得这男人小心眼起来也是十分难整,便索性坏事做到底:“对啊,太子的确对我不错,每天用膳来会亲自来叫我同去。”
  爱吃醋吗?那就再多加点醋好了,反正还蛮好玩的。
  果然对面的男人眼睛微微眯起来,哼了一声,面色不善地说道:“家法伺候。”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已经被他扑倒在床上,接着衣裤裙衫纷离体,扔到几尺远的地上去。她想抚额叹气,手臂却被压在头顶处,温温热热的吻当头落下。
  好吧,看来以后不能有事没事让他吃醋,更不能有事没事给他添油加醋,这是被吻得七荤八素之后,两腿被分开之时,苏欢唯一的想法。
  因为接下来她便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了。
  
  那物事在身体里进出,冲击着所有感官,口鼻之中全是这人的味道,火热的气息在身前耳侧吞吐,她所能做的动作,便是努力掩住嘴巴,避免发出声音来。
  他冲撞了一会儿,才慢慢缓了下来,看见她努力压抑的样子,也不免心下微感歉意,毕竟隔壁住的便是那位太子殿下,将他惊扰起来,自然会有些麻烦。
  这次的“家法”好像有些重了。
  见他动作稍停,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将手臂放下,望着他轻声问道:“结束了吗?”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