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金兰易折





扯,布偶应声而碎成散布,从中掉出一块深红方锦,宁媱连忙将之拾起,递给祯文帝道:“皇上,这确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祯文帝接过方锦,看到上书之字,果然是皇后的生辰,他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皇太后始料未及地看着眼前此景,随即,她明白了过来,忽而只觉眼前一阵晕眩,手中马上抓紧了拐杖,站定了身子。姑勿论这是否当真是祈福娃娃,但在布偶中竟是皇后的八字,若再深究,只怕会另起意外。
  皇后这一着,算得太深了。她森然地看向皇后,面冷如僵。骆沅儿不可置信地看向宁媱,怨恨难禁,怎可如此,宁媱竟从罪责变为了有功?为何,她偏生可以再赢自己?为何自己偏偏对付不了她?宁媱透过皇后脸庞的一侧,看到骆沅儿投来的怨毒目光,不由朝她露出悠然的淡笑,如果对方觉得此次是一场战役,那么,这无疑是一场注定了输赢的战局。可以参与其中,却得先弄清把握全局的人,到底是谁。如若做不到,那便得认输。祯文帝觉得胸中的疼痛稍有好转,他舒了口气,道:“此事朕心中已有定数。”他的目光从骆沅儿脸上扫过,再回到皇太后身上,续道,“到底是何人故意为之,挑起事端,朕此次必不会轻易放过。”语调似是云淡风轻,却又毋庸置疑。皇太后一栗,她颤巍巍地走下殿台,道:“皇帝所言,正是哀家之意。”此事因何人而起,便该让何人承担后果。皇后把布偶上贴的纸符拿在手中,道:“臣妾忍不住要猜想,会是何人故意把祈福娃娃从福地挖出,再贴上淑妃的八字来挑起事端?是了,骆才人方才不是说,跟随着宁婕妤到达西南绿草园吗?”皇后慢慢走到骆沅儿跟前,“骆才人,你是说,你看到了常督卫,这么说,难不成是淑妃自己把自己的八字贴在娃娃上?”骆沅儿脸色变得刷白,连连摇头道:“不,臣妾所见的,并非如此……”
  宁媱冷不妨道:“那你所见的到底是如何?莫非你刚才说的是假话?”骆沅儿恨恨地瞪着宁媱,语气中却不敢流露半分不敬之意,“臣妾所见,确是事实,但……淑妃娘娘乃受害之人,这当中……必是另有居心之人,意欲加害。”皇后冷声道:“你说得甚是,必是另有居心之人。”她看到祯文帝面露烦忧之色,马上道,“皇上,此事还是交由臣妾查办罢。”皇太后却上前对祯文帝道:“皇帝,此次虽查明皇后并未私用巫蛊之术,却难以脱清皇后与此事之干系,若皇后再插手查办,恐怕不妥。”祯文帝侧头看向皇太后,只见对方神色谨意,目光坚定。皇后早料到皇太后会出言相阻,便道:“母后所言甚有道理。只臣妾一人查办,确是不妥,但如若臣妾和宁婕妤一起查办此事,该是再适当不过。”皇后此言一出,宁媱不禁向祯文帝看去,同时,他也向自己望来,目光骤然相投,她温婉地垂下头来,眼中却有着一丝笃定的清盈。祯文帝感觉到皇太后的目光越发锐利,不欲多思,亦不想再听对方多言,遂道:“事关重大,此事便交由皇后与宁婕妤一同查办,母后凤体为重,便不必再多费心了。”皇太后脸色一变,正想说什么,祯文帝一摆手,道:“此事暂以此为止,朕只待皇后与宁婕妤交来的结果。”语毕,他低头咳嗽起来,含糊道:“你们退下罢。”

知己知彼
  第五十一章 祯文帝令退,皇后率宁媱行了告退之礼,骆沅儿马上反应过来,忙不迭地随在皇后身后向皇上告退。看到祯文帝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从自己脸上掠过,骆沅儿心下暗慌,整个儿如处身冰窖,由心底彻寒至遍身。此番指控事败,将会有的种种后患均涌于她的脑中,事情并未完结,于她而言,这只是另一重难关的开端。看着她们退下后,皇太后沉声对祯文帝说道:“皇帝,难道你真觉得皇后完全无罪吗?”
  祯文帝停下了咳嗽,看向皇太后那一张冷肃的脸庞,道:“母后,皇儿觉得,皇后并非没有嫌疑,而这嫌疑之端,也并非只起一源,如若要深究孰人有此罪责,皇儿以为,只待细细查明,总可获悉真相。”皇太后面容上的僵冷溢发深远,她的声音幽然而沉重,“只怕这真相,只是某些人的欲盖弥彰。皇帝真的愿意相信么?”祯文帝仰头看向大殿之外,那一方,是一幕浮雕彩绘石墙,乃皇家的精工之建,却也是桎梏视野的富华一端。他悠悠道:“皇儿要相信的,只是心中认定的一个事实。她们一力查办的,不过就是朕想要的一个结果罢了。”皇太后用力杵了一下拐杖,怒形于色道:“皇帝这是执迷不悟!”祯文帝倏地转头直视皇太后,“母后多有劳心,这‘执迷不悟’四字,该由皇儿赠予母后,”他看着皇太后错愕的面容,压低了声浪道,“既是执迷,又何须妄自清醒,既是不悟,又何须自作聪明?”皇太后闻言,怒气难禁地瞪着祯文帝,半晌,她轻哼了一声,道:“皇帝如此执着,哀家无可再言,先行告退!”言罢,她转身即走。祯文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从喉中闷咳了一声,胸中疼痛再度传来,他忍痛转身对方公公吩咐道:“替朕传太医。”阮淑妃从床上坐起,前方梨木桌上的铜镜中,映出了自己苍白憔悴的脸容,伸手抚上脸颊,更发现自己钗髻垂堕,发丝散乱,全无半点妆仪。此形此状的自己忽现于眼前,心下莫名地一阵慌乱,一股不祥之兆涌现于脑际,她急唤如晴道:“快为本宫整妆!”如晴也是难掩惶恐,连忙上前把淑妃扶下床榻,刚刚闻知皇后已向皇上和皇太后示明,那所谓的巫蛊人偶乃为祈福娃娃,此次,娘娘分明是陷入了一个圈套中。阮淑妃在铜镜前坐下,手放在腹前,轻轻地抚摸浑圆的腹端,脑中在迅速地理清事件的各方关键。常颢前去尾随了宁媱,得知皇后确是私埋诅咒人偶,原来从那一刻开始,骗局便已开端,只怪自己行事心切,过于大意,无从看透当中的端倪。蒋德妃她们只道皇后令灵道人设下的为祈福法坛,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皇后,确是“宅心仁厚”,“贤德大体”,自己原来“枉作了小人”,才会以为皇后在故作掩饰!阮淑妃想着,怨恨之意撞入心头,她从镜中看到如晴为自己梳头的手竟在微微发颤,更觉恼怒,猛地回头推开如晴道:“本宫现在还好好的,你这奴才慌什么慌?”如晴慌而躬身,惭然道:“奴婢该死!”阮淑妃怒瞪了如晴一眼,回身再看镜中的自己,想起昨日的癫狂之状,当真为愚蠢之举,皇上更已是看在眼中,顿时乱心不已。恼乱间,她慢慢记起了某些事,马上问如晴道:“昨日骆才人跟随皇上到乾阳宫中,可知她对皇上说了什么?”如晴道:“奴婢从方公公口里得知,骆才人在殿上说出,当夜亲眼看到宁婕妤为皇后私埋人偶,还说看到了常督卫也在尾随宁婕妤。”阮淑妃倏地站起身,脸色比刚才更为难看,“什么?姓骆的竟这么跟皇上说?”
  如晴看到主子的脸庞已是无半点血色,又是惊又是忧,连忙伸手扶着她,点头道:“方公公确是如此告知奴婢的。”阮淑妃甩开了如晴的手,退后了数步,咬牙切齿道:“姓骆的坏我大事!”骆沅儿在皇上跟前如此一说,自己扳回局势的机会便又少了一分!她抬头冷声对如晴道:“传骆才人!”贞宁宫门富华依旧,却多了一分萧冷的气息。骆沅儿在门前定了定神,才迈步往里内走去,一路有意无意地环视四周,只不见常颢的身影,不由微有失落,想到来自淑妃的种种可能的刁难,不觉更为张皇。进入了内殿中,看到阮淑妃正半躺在贵妃椅上,容色已是恢复如常,正端着安胎药在啜饮。
  她敛神道:“臣妾拜见淑妃娘娘。”语毕,她跪了下来,颤声道,“臣妾有负娘娘,娘娘请降罪。”阮淑妃把药碗放在一旁,淡声道:“你过来。”骆沅儿惴然不安地站起身来,正要走向淑妃,却听淑妃道:“慢着,本宫让你过来,没说让你平身。”骆沅儿一惊,看到阮淑妃的目光变得锐利莫当,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更觉羞恼,但却无从反抗,只得软软地重新跪下,以膝盖着力慢慢地向淑妃靠近。当来到淑妃跟前,刚要抬头说话,却猛地被劈头一掌狠掴,直被打得头晕脑涨,身子支撑不住地往后倒了下去。“你竟敢陷本宫于危难境地?你这贱人!”阮淑妃怒骂,朝地上的她重重地踏了一脚。
  骆沅儿心中只觉惊怒交错,她忍着痛楚,撑起上身,哑声道:“娘娘,臣妾本意只是为娘娘出一分力。”阮淑妃从贵妃椅上站起,走到她面前,鄙夷地瞪着她,道:“你为本宫出力?你凭什么?就凭你那几点登不上台面的小聪明?如今你竟擅自向皇上进言,你以为本宫猜不出你的心思吗?”
  骆沅儿眼前迷蒙晕黑一片,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阮淑妃,哽咽道:“臣妾并无加害娘娘之意,臣妾只想藉此对付宁媱,为娘娘铲除眼中钉!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娘!”
  阮淑妃微微伏身,伸手用力地扯住了骆沅儿的头发,道:“为了本宫?你不过是想踏着本宫的肩膀往上,你作梦!”语毕,她扬手想要再对骆沅儿下手,宫门外却传来了“皇后娘娘驾到”的声响。
  阮淑妃浑身一颤,一下放开了骆沅儿。骆沅儿鼻青脸肿的,兀自伏在地上啜泣。阮淑妃嫌恶地瞪向她,喝道:“你给本宫起来!”
  骆沅儿却没动,只泣道:“臣妾有罪,只请娘娘惩治。”阮淑妃皱起眉,正欲再度向她喝骂,低头看到她那满脸的泪痕,忽而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殿门外,似听到了脚步声响,于是马上开口道:“本宫早已和你说过,这人偶并非对本宫不利之物,你为何还要在皇上面前胡乱言语?”她话音刚落,皇后便步进了殿中,身后还跟随着宁媱。看到怒容满面的淑妃,以及跪伏在地上抽泣的骆沅儿,皇后轻轻地冷笑了一声。阮淑妃抬头看到皇后,忙弯了一下身子,正要发出恭称,皇后便上前来道:“妹妹不必多礼了,昨儿才着了魔,如今可得小心身子才是。”宁媱则从皇后身后走上前一步,对阮淑妃恭敬地行了个礼。阮淑妃的神色略显出一点羸弱之意来,她道:“承蒙姐姐恩恤,臣妾实乃万幸。”她不再多言,和皇后一起走到殿中,各自依主位下首之别落了座。骆沅儿依然跪于殿中,泣声渐停。
  宁媱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只见她的脸颊除了昨日被淑妃抓出的伤痕外,还更显了红肿,泪水淅沥,竟有一股哀怜的楚楚之意,不由为之轻叹,转念想来,也是咎由自取,不必同情。
  皇后也看向骆沅儿,问阮淑妃道:“阮妹妹,这骆才人可是犯了何事?怎劳妹妹操劳?该交由本宫处置才是。”阮淑妃向皇后倾了一下身,道:“妹妹自知僭越,但此女竟藉妹妹之名于皇上之前胡言乱语,扰乱宫闱戒律,妹妹痛恨不过,便对其小惩一番。”皇后面无表情,对淑妃之言不置可否,只漠漠地对骆沅道:“骆才人,先平身。”
  骆沅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垂着头立在殿中。感觉到宁媱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打转,骆沅儿暗暗咬牙,她垂下眼帘,只余一腔的仇怨,积聚于心。皇后却不欲向骆沅儿问话,只径自向阮淑妃道:“阮妹妹身子可好?可还觉得不适?姐姐请来的灵道人道行颇深,不若让其为妹妹看一看?”阮淑妃知皇后有意挑起人偶之事,只维持着平静,道:“妹妹先前确是觉得不适,似有万箭向妹妹身体射来,又似有那鬼魅魍魉欲伤妹妹腹中龙儿,妹妹好生恐惧。”皇后面向阮淑妃,脸上泛起一抹担忧,道:“妹妹受苦了,未知是何故,使妹妹如此不适?”
  阮淑妃轻咬下唇,思忖片刻,低头道:“妹妹这般之症,似是有那狠心妄为之人,在背后行那诅咒邪术,意欲加害妹妹。”如今一着,必要争取每一分利己的余地。皇后和宁媱听到阮淑妃的话,均是一怔,只想不到阮氏竟会指另有加害之人。二人相视一眼后,皇后沉下了气来,此时断不可让对方左右了方向,遂道:“姐姐倒想知道,妹妹手中的祈福娃娃,是如何得来的?难不成真如骆才人所说,是妹妹派人私取的?”阮淑妃抬起头来,道:“没错,正是妹妹派人私取,只因妹妹担忧真会有那巫蛊伤人之事,所以便多了心,姐姐请恕妹妹妄为之罪。”皇后笑了,道:“这么说,妹妹是觉得姐姐有意要加害妹妹了?”阮淑妃连忙站起了身来,道:“妹妹曾有此担忧之心,但自把那人偶取来后,妹妹却又觉得姐姐并非意欲加害之人,便未曾把人偶销毁,也未曾向任何人言及此事。”她看向皇后的目光愈加凌厉,“妹妹如若真的觉得姐姐存了加害之心,怎么不直接告知皇上呢?”皇后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