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往事 作者:卉木萋止(晋江12-06-30完结 )





诿派咸细W帧?br />   灵京的花街倒没有那么热闹,这段时间该回家的总要回去,不可能把一大家子人扔在一边,自己出来花天酒地。暗巷里的小妓|院有的都关门歇业。唯有荷田坞还一枝独秀,每晚歌舞升平。
  荷田坞中间搭建的圆形舞台被粉色的纱遮住,里面坐着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女子。透过朦胧的纱,可以看见她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之中跳跃灵动。长长迤逦垂着黑发将她整个人衬得飘逸若仙,一颦一笑间尽是风华绝代。这正是荷田坞的头牌——蓂瑞。轻纱浮动随风掀起那一刻,人们伸长了脖子想见识那天下第一的美色。
  琴声戛然而止。中间的美人站了起来,她笑着走出那圈粉色。
  “蓂瑞!蓂瑞!”底下的客人大喊起来。
  她嫣然一笑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自小女登台献艺以来,承蒙各位抬爱,小女才能在此占得一席之位,”她眨了眨眼睫,说,“但红颜易老,小女不愿就此蹉跎一生。今晚,愿得有缘人相携一生。”
  台下的男人们澎湃了,个个摩拳擦掌等她宣布开始竞价。哪知,她悠悠然地走下舞台,人群自动为她散开一条过路。她泰然自若站在男人之间,不知何时拿着一只酒杯,说:“蓂瑞生性骄傲,不愿被当做物品一样被拍卖。我这杯酒谁喝了谁就是蓂瑞将要相携一生的人。”
  一听她说完,他们恨不得把嘴凑上去饮尽那杯美酒。可她的手腕明明都递到嘴边,转眸一笑,又端走了。这般近距离下,她那种宛若画中仙的美貌令所有人都失了神。
  她就挑逗般的用一杯酒勾走了男人的魂魄,男人却不敢出手亵渎,这荷田坞的女子都带了一丝荷花的清高,偏偏又是清媚无限。一会儿像少女般纯洁,一会儿又是少妇般妖娆,勾魂夺魄毫不手软。而蓂瑞恰恰将这种魅惑展现到极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她清纯又放|荡的眼神下沉醉。
  在她走了一圈即将转回舞台时,一个锦袍男人突然窜出来,抢过她手里的酒杯,一口饮尽。然后打横抱着她飞快地走出荷田坞。连保卫的人都没拦他。醒悟过来的客人开始大喊大叫:“你谁啊!”
  “来人啊,有人抢姑娘!”
  男人才不理会他们,把人抱得紧紧的,一出门就把她甩上马背,策马离去。
  “放我下去!”蓂瑞气得大叫。
  “你给我乖乖呆着!”
  “卫劲松!”
  “哼!”
  蓂瑞在马背上被抖得难受,眼泪都快被逼出来。卫劲松不管不顾地带着她到护城河边。
  卫劲松黑着脸下马,蓂瑞翻个身,横躺在马背,脸和他倒着对视。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他耐心问她。
  蓂瑞别过脸,不看他。
  卫劲松俯身咬住她的唇,厮磨之后,再问:“你到底怎么了?”
  蓂瑞看着他,敏捷地翻下马,挨近他揽住他的脖颈,把唇送上去,瞬间和他湿润的唇瓣贴合。唇齿间泄露的轻吟让卫劲松燥热起来,他不禁把人越来越紧的按进怀里。
  “告诉我……”
  “什么?”
  “我多久可以娶你?”
  蓂瑞推开他,难受地看着他说:“为什么一定要嫁?”
  卫劲松握紧她的手指,安抚道:“你嫁给我,我们便可以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不好,你会厌倦我的。”蓂瑞摇摇头,挣脱他。
  “你从何处得出这个结论的?!”卫劲松被她气得瞪起眼。
  蓂瑞好不容易看见卫劲松发怒,当即忘了难过,连忙说:“我猜的。”
  “我们认识多久了?你仅凭猜测就下定论,你……”蓂瑞干脆又用嘴堵他的话。
  卫劲松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无奈地说:“你还没告诉你到底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样子。”他一边叹息一边拿手抚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他这般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就算蓂瑞见识多了,忍不住心中柔情万千涌出。她靠近他胸膛,低声说:“今天是我娘的忌日。”
  卫劲松微微惊讶——他从没听她提过她的母亲,也没有见过。他想问又害怕去问,生怕真的迎合了心中所想。心疼之下,卫劲松抱紧了她,亲了亲她的耳朵说:“想哭就哭吧。”
  “我娘也是妓|女。”蓂瑞轻轻地说。
  卫劲松皱眉,为她说的“也”字。
  她走到河边,面向被冰封的河面,继续诉说:“她是个名妓,后来被一个姓司徒的人娶进府中当个小妾。她因为美貌得到他的宠爱,却不快乐。因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总是受到府上的人欺负。她虽然聪明,在情字上犯了傻,一心一意守着他。后来他取了个贵族女子做正室,那个女子嫌弃她青楼出身,认为她脏了司徒家的门第,便叫他把她接出去住。她没有反抗,开始还觉得是他害怕她受欺负才让她住在他处。可是后来他很少来看她,就连她怀孕也没来看过几次。她红颜老去,他厌倦了。在生下一个女婴不久后,她再也挺不住离世。”
  “她生下的女孩,被她一直服侍她的侍女带走,等她稍大一点,侍女告诉了她的身世。让她知道她姓司徒,她的爹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她娘也不希望她再姓回司徒。”蓂瑞回头看他,见他眼里满是心疼。
  “我后来在妓院长大,照顾我的就是方姨。在遇见我哥之后,我们便成立荷田坞。你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吧?”
  卫劲松点头,忍不住问:“皇上是怎么认出你的?”
  “不是他认的我,是我主动去跟他相认。那时我正受老鸨的要挟在十六岁卖出初夜,我没有办法只好去认他。”蓂瑞在夜色暗沉下勾起嘴角,说,“你不知道,我哥他自小亲情淡薄,唯独对我真的很好,我想要做什么他都依我,就连我要开妓院,他都没反对。我们是真的把彼此当做亲人,我永远不会背叛他,即使站在他对面的是我爹。”
  “不要说了!”卫劲松向前一步把她的头抱住。
  不想染湿他的衣襟,蓂瑞侧脸让眼泪慢慢流下:“只是今天不行,我不想好好做事,行不行?”
  “行。”卫劲松收紧了手臂。
  两人在河边相拥很久,等彼此情绪稳定,才手牵着手慢慢走回去。
  卫劲松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蓂瑞,她歪着头问他:“你怎么骑着马就来了?”
  “有人给我通风报信,用走的自然不能把你逮个正着。”卫大人颇为自得的说。
  蓂瑞挑眉道:“你还在我们荷田坞安插了眼线,说,是谁?”
  “说了就不叫眼线了。”卫劲松打算抵死不从。
  “呵,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就是小青小红小梅她们几个。”
  卫劲松露齿一笑:“错。”
  蓂瑞见他故作玄虚,才不愿掉进陷阱,拨弄了下头发道:“反正我又不怕你,随便你好了。”虽是这样说,手也不给他牵着,甩开他便大步往前走。卫劲松在身后朗笑一声,跨上马,往前骑行几步也把她带上马背。蓂瑞抓住缰绳,恼怒他今晚的“粗鲁”,喊道:“我哥是给你加官进爵了怎么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卫劲松轻笑,驾马奔驰起来,他在她身后道:“你刚才说谁喝了那杯酒你就和谁相携一生,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蓂瑞红了脸,想怪他又找不到理由。相携一生,她未尝不想,只是她那早逝的娘亲留下的过往让她无法释怀。最初是她先出手打破两人间的平静,却又是他心甘情愿地应承了她的“好意”。时至今日,原先设想的虚情假意都没能实现,倒是像那戏里演的假戏真做了。他很好,不好的是她,一旦认真起来,她再也没什么好骄傲的。明明身体是热的,心却是冷的。明明心里叫嚣着要和他在一起,但又做不到全身心投入。蓂瑞此刻无比的憎恨自己的身世,恨之下又藏着一个脆弱不安和自卑的心脏。这份难以察觉的脆弱让卫劲松想珍惜地捂在心口,保护着不再让她受伤。
  
  卫劲松将她送到荷田坞的后门,两人依依惜别缠绵不舍。蓂瑞目送他上马走远,然后才转身走进门。路过凤嫣住的那栋小楼,蓂瑞见她还点着灯没歇下。想了想就抬手敲门。不多时门便开了,凤嫣披着厚厚的棉被站在那里,长发披散,眼神却是清明的。
  蓂瑞进去把呼啸的寒风关在身后。凤嫣不管她,径自回到床上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蓂瑞觉得喉咙干涸,走到桌边倒水喝,水也是冷的,她将就喝下,顺势在桌边坐下。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凤嫣见她不说话,先打破了沉默。
  蓂瑞拢了拢白裘,淡笑着说:“你今天说话倒是正常了点。”
  凤嫣挑了挑妩媚的眼,在昏黄的橙光里,一张脸浮出着诡秘的笑意:“刚才我站在楼上,看见了你们。”
  “是吗?”蓂瑞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命真好,碰上个卫劲松。”说完,凤嫣又透出一丝哀怨。
  “你是想起了什么吗?”蓂瑞不放心地问她。
  “我从来就没忘记。”
  蓂瑞突然感到愤怒,说:“你居然骗我!”
  凤嫣把自己裹紧,语调淡漠:“我没有骗你,我只是不愿意想起来。”
  “那你现在怎么想得起来了?”蓂瑞冷笑。
  凤嫣看着她,明丽的凤眼暗了下去说:“是你们让我又想起他。我们从来就没有如此亲密的时候,他对我从来就只有敷衍。”
  “你还在想那个男人?!”蓂瑞恨她不争气,激动地站起来。
  凤嫣不甘地和她对视:“若是卫劲松这样对你,你也忘得了他吗?”
  “他不会。”蓂瑞很快否认。
  “其实他对我没什么错,我不能因为他不在乎我就怪他。”
  蓂瑞用一副你无药可救的表情对她说:“你不恨他?他对你不闻不问你都不恨?”
  凤嫣突然疯狂起来,她揪紧了棉被把它身下,一边嘶叫一边大力撕扯着棉絮,把白花花的棉花扯得满床都是。蓂瑞连忙上前拉住她,凤嫣满脸是泪,戚戚地看着她。
  “你说你是何苦?”蓂瑞环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慰。
  凤嫣哽咽道:“我忘不了他,忘不了……我一想起我死去的孩子,我真的恨他……”
  孩子虽然是她亲手害死,但他要是肯对她多用心一点点,她都不至于残忍至此。她受人所托,任务在身,原本不该有其他的情绪,谁知道把自己算计进去。
  蓂瑞心酸地抱着她,听她低声哭泣,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她想,当初萧封奕要是直接肯放过他们,凤嫣也不至于伤心欲绝。这该怪谁?还是怪她这个老板?凤嫣是她最好的姐妹,她害她至此,蓂瑞难过得不晓得说什么。
  不过,她想长痛不如短痛,心下一狠便说出口:“芦绣在宫里,她说她要见你。”
  凤嫣短暂地呆滞了一刻,待想清楚后,大力地挣脱蓂瑞,恍恍惚惚地说:“我不去,你说我死了,我不去!”
  蓂瑞使劲按住她,睁大眼说:“你听我说,这次皇上要你必须进宫见她,你见过她后,皇上便要彻底放你自由。”
  “不去……我不去……蓂瑞,你别让我去……”凤嫣流了满脸的泪,脆弱地抓紧了棉被,哭得凄凄惨惨的。
  蓂瑞决定下狠药:“陆尚文要死了!”
  “什么?”凤嫣果然停下动作,傻眼了。
  “皇上要处死他,你要是进宫去,还可以求芦绣去说情,你真想看着他死?”
  凤嫣疯了一般地大笑起来:“他死了我求之不得,我为什么要求人救他?”
  “真的吗?”蓂瑞认真地看着她,低声问道。
  她大笑之后,脱力般地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间急促的起伏,然后双眼疲惫地合上。蓂瑞把被子给她盖上,手指抹净她的泪痕,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守着她说睡着。
  不知不觉,蓂瑞也感到困顿,和她一起躺在一堆凌乱的棉花中间,沉沉睡去。早晨醒来,蓂瑞看见凤嫣坐在镜匣前梳头,一下一下的,梳得很认真。蓂瑞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象牙梳,帮她梳头。两人的脸庞一起现在铜镜里,一个妩媚一个清妍。凤嫣出神地说:“我要老了。”
  “胡说,你没老,你看你还是这么美。” 蓂瑞拖着她的脸让她看个仔细。
  凤嫣猛地打翻镜子,把胭脂盒一并扫落,站起来狠狠说道:“没有男人看再美有何用?”
  啪!——蓂瑞抬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凤嫣扶住桌案,低垂着头。
  “你简直不配当我蓂瑞的朋友!你凤嫣难道就只为男人而活吗?你光顾著自己伤心,也不想想关心你的人她也在为你伤心啊!”
  凤嫣扑过来抱住她的腰,哭着道:“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就是难受……”
  天光散漫,房间里清冷安静。蓂瑞长长的叹息一声道:“你去见她吧,见了她也好解脱。她是要原谅你还是要恨你,你都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