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冬





湖上人的称赞,极有可能在几年之内接过衡山派的掌门之位,在别人眼里他似乎有些幸运的过了头。但是这些都不是他最感激吴劫的,他最感激的是吴劫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悉心教导,像父亲一样温和又不失严厉。
  两年前,一场急病之后,吴劫的身子开始慢慢的不好了,于是他很少四处走动,也渐渐的减少了和外界的交往。他自己一个人上了衡山之巅——以前诸位掌门闭关的地方,又把衡山派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严卓。所以这次能够收到吴劫的亲笔书信,在严卓眼里实在是有些奇怪,但是当他确定这封信确实是吴劫写的之后,才放下心来细细的读。
  “吾徒严卓:
  华山英雄谱以及卫闻冬之事,为师已有耳闻。为师现有两件事情需要叮嘱,详细之情,待你回衡山之后再叙不迟。
  其一,魔教再起,祸端再现,武林惊恐之余势必要正派结盟,吾徒可去夺取盟主之位,且必须中矣,切不可让断剑门夺得。
  其二,对待卫闻冬不可真情奉上,但也需假意图之,所为何事,为师自有道理。”
  看到第二条的时候,严卓的手不自觉的把信攥的很紧,但他又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一张单薄的纸,就在他的手中抖动不已。他只知道师傅多年都在寻找卫夜翎的行踪。自己初次见到卫闻冬之时,确实有想要通过她替师傅找到卫夜翎。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这样的心思也就越来越淡泊,有的时候还会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龌龊不堪。直到他说出带卫闻冬回衡山,那时候,他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而不是把她当做某种渠道。可是现在,师傅的一封信,又把他毫不留情的拉回到了现实。
  严卓定了定神色,深呼了一口气。脑子里整理出了几点。第一,华山英雄谱的事情不过就是昨天,一个来回到衡山定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就是说师傅也来到了华山,就在这些人当中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第二,断剑门,为什么偏偏不能让断剑门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他想了想刚才余鸿的举止,又想了想断剑门常年的声望,向来是正邪不偏不倚,所以让他们夺得盟主之位,难免会出现偏颇。第三,为什么不可真情奉上,却要假意图之?师傅怎么会让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何况这样的举止,对于卫闻冬来说岂不是太残忍了吗?或者师傅就是想通过卫闻冬得到卫夜翎的消息,所以才让自己……
  想通了这三点,严卓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刚才卫闻冬冲他笑的表情还萦绕在眼前。他攥紧了拳头,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违师命,又不伤害她?师傅要做的一切,明明都有道理,但是却像一团烟雾蒙在真相之上,让人猜不透摸不明。
  当天夜里,暴雨退散,朗月在清明的空中淡淡的散发着光辉。华山派的弟子又个个来传,说正在加紧打扫比武场地,明日一早,英雄谱的比试按照原样举行。
  凌晨时分,闻冬本来睡的迷迷糊糊,这是听见窗户外面有些微微的响声,她本来没放在心里,因为隔壁就是渊彻和戚白依,就算是有人对自己图谋不轨,也不用放在心上。突然木窗猛的一开,两个黑衣男子钻了进来,手上寒光闪闪。闻冬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不让人睡个安生觉,正要坐起来,就听见身边有男子低声道,“躺下。”她缓了缓神色,是戚白依,便把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侧头看着戚白依递过剑去,三人过招。
  过了片刻不到,两个黑衣男子自知不敌,便从木窗鱼贯而出,戚白依接跟着飞了出去,窗外黑影一闪,闻冬知道下面两人大概分两路而逃,所以渊彻也跟着追了上去。为了自己,一下子就是四个人睡不好觉,真是不通人情啊。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就剩下她一个。刚才有人路过房间发出一阵暗香,碧劫本来还在梦里,闻到这阵馨香之后猛的坐了起来,大呼一声,“黑色曼陀罗”,接着就跑出门去,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闻冬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已经有些露白的天空,天就要亮了,现在不如坐起来洗洗脸精神精神,打一套拳,然后去英雄谱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她正要坐起身来,就觉得头一阵晕眩,浑身软弱无力,这样熟悉的感觉,还有满室的异香,她不算清明的脑袋里立刻浮现出来了一个人——余鸿。而此刻,她迷迷糊糊的眼前,余鸿,正手持一炷白香默默地看着她。
  “你……”闻冬咽了一口口水,嗓子里有些干渴,她伸手想去打那烛香,余鸿微微一让,甚至看不清他脚下的动作,就轻而易举的让开了。“我……还要参加比试……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啊?”卫闻冬微蹙眉头,没有气力的说道。
  余鸿不答,直到白香烧到了一半,才把它掐灭,他看着床上昏昏沉沉但还有一丝意识的卫闻冬,从怀里取出一把精细匕首,把食指指尖轻轻划破,一滴血珠立刻涌了出来,只是那血的颜色有些奇异,不是鲜红,而是有些淡淡的发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余鸿把指尖放在卫闻冬的嘴唇之上,把涌出的鲜血渗透在她的唇间,又一抬她的下颌,直到确认她确实把这滴血吸收了进去,他才转身,从木窗离去。
  卫闻冬只觉得嘴里一阵血腥之气,但又没有力气反抗,心里苦不堪言,“这大毒物的血里有毒,他一定是知道了我看见他和陆大小姐在树林里约会,所以才起了杀心。我真是倒霉啊,要是早知道戚面瘫那里有麻糖,我干嘛还出去跑一趟。跑一趟也就算了,我干嘛非要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去看人家男女之情的事儿啊。看了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让我看见的是这个大毒物的事儿啊。是这个大毒物的事儿也就算了,为什么他非要缠着我不放啊。他缠着我不放也就算了,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啊。想我大好年华,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嫁个样子英俊性格正常的男人,做一个温柔娴淑的家庭主妇,竟然就要在这里香消玉殒了,我真是……红颜薄命啊。”可惜她现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不然真的是要翻天覆地的大哭一场才算了事。
  自怨自艾过了半晌,卫闻冬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渐渐的明晰了起来,刚才种种的不适无力感都没有了。她不由得有些奇怪,难道刚才那个大毒物过来不是要自己死的?可是这也说不过去他为什么大动干戈,难道他是想让自己中着慢性毒,为他所用?但是自己有毒乌鸦莫寒的三粒丹药,能解天下百毒,一会儿下床之后服上一粒就好了。想到这儿,她又觉得轻松了起来。
  “起床了!”碧劫一把推开门,一脸不爽快的走了进来。
  “碧劫你回来了啊。”卫闻冬正经历了一场自己臆想的生死浩劫,一见碧劫回来,顿时觉得万事无忧了。“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别提了!”碧劫往床上一坐,身上只裹着外出的袍子,松松散散的挂在身上。闻冬这时候才看出来,她身上头上都沾满了泥土,一副不堪。卫闻冬心里暗喜,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碧劫折腾自己,终于老天开眼,她也有今天!碧劫并未理会她笑逐颜开的面部表情,在一旁愤恨不已的说道,“我刚才闻到了黑色曼陀罗的香味,这黑色曼陀罗可是世上难见的宝贝,我就飞奔出去找啊,结果那香味引着我到了一处,就消失了。我正四处寻找的时候,脚下不知怎的,就踩在了一处湿土上,这华山刚刚下过暴雨,我就这么跌了下去,弄得我一身脏兮兮的。”
  “黑色曼陀罗?”卫闻冬不解的问道。
  “上好的剧毒。”
  卫闻冬深呼了一口气,幸好没让她找到,不然家里的这几个人又要遭殃了。
  碧劫接着说道,“这黑色曼陀罗也有个好听的故事在身后,说是这种花根部类似人形,如果被连根挖起,就会惊声尖叫,令在场的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非死既疯。曼陀罗花似冷漠的观望者,常盛开于刑场附近,麻木祷告着生命消逝的每一个灵魂。此花全株剧毒,据说千万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有机会看见花开,所以但凡遇见花开之人,她的最爱就会死于非命。”
  “这也算是好听的故事?”卫闻冬咽了一口口水,这明明是恐怖小说吧,最爱死于非命啊?!
  碧劫摇了摇头,“据说,黑色曼陀罗是花中极品,夜开昼合,花香清淡幽雅,闻多了会有略微的幻觉。但是传说中每一株黑色曼陀罗花里,都住了一位精灵,它可以帮你实现愿望,但却有交换的条件,那就是人类的鲜血。只要你用自己的鲜血浇灌那妖娆的黑色曼陀罗,在它开花的时候,花中的精灵就会满足你的一个愿望。但也只能用自己的鲜血浇灌,因为精灵们喜欢这种热烈而致命的感觉。”
  “你确定这不是恐怖故事?”
  碧劫站起身来,冲着闻冬一指,“是你这丫头没有愿望,才觉得恐怖,要是你有了想实现的愿望,你就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传说了。只要用你的鲜血去浇灌它,就能实现你的愿望,多划算。而且……”碧劫的眼中淡淡的浮上了一层烟雾,她嘴唇微张,轻声说道,“黑色曼陀罗花的花语是,诈情、骗受 、敬畏、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不可预知的死亡与爱?”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和前面的“用你的鲜血浇灌我”还有“曼陀罗”对上了~~~
  呼咻~
  对了对了,黑色曼陀罗的故事是百度上搜来的,特别注释!
  严肃的公孙小魔头
  上次英雄谱前五十名共有四十七人仍然参加此次比试,除了衡山派掌门吴劫淡泊于世,不扰红尘,其余两人皆因年事已高驾鹤仙去,故从报名参加的人中按排名选取三人补上,抽签作对。卫闻冬第一场比试的对象是断剑门房铭,若说此人功夫不济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排名前五十的人。整个战局就像对方想速战速决一般,屡次把门户偷偷亮给闻冬。闻冬比试之中心无旁骛,自然想不到对方有什么心思,反手刀柄一击,对方就从台下跌了下去。
  但是接着就有好事者冲上来检查房铭是否已遭魔女毒手,却没想到之前见一个杀一个的卫闻冬此次竟然手下留情。房铭轻咳几声,吐出几口鲜血之后站起身来,冲着卫闻冬鞠了一躬,多谢她不杀之恩,转身被众人扶回了断剑门席位之上,细心疗伤。
  台下又是一阵轰动,卫闻冬还没走远,就听见他们在一旁窃窃私语的说,“定然是这个房铭看上去还不错,所以这个妖女打算放他一马”,有人还说,“妖女手上命数多了,她自己也觉得不妥,怕走不出这个比武场”,有人说,“定然是和那门主余鸿有关系,余鸿可是玉竹谱上排名第三,想来是被这个妖女看上了,所以这个妖女卖个人情给他”。
  卫闻冬听见这些个流言蜚语,心中暗道,“就算自己是和所有人有关系,也不要和这个大毒物有关系。”正要转身反驳,就见余鸿侧头冲自己淡然一笑,动作虽小,却也够大,好像就是特意做给别人看的一样,足以让周围的人都瞠目结舌。过了半晌,身边果然只留下些“一定是和余鸿有些关系”的说法在萦绕着。卫闻冬知道此刻要是自己有什么表示,一定会让别人看了笑话,尤其是那个大毒物,她便一扭头往自己的坐席上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不到,台上的人就叫卫闻冬和陆青衣上台比试,卫闻冬之前仔细看过陆青衣的功夫,知道她剑招虽然花俏玲珑,但也不过是挽在手里好看,和她的身姿遥相映衬而已,和自己的功夫比起来还差些,自己得胜的机会几乎是十拿九稳。卫闻冬轻巧的跳上了比试台,刚刚着地,就觉得脚下一软,面前有些恍惚。
  陆青衣见卫闻冬有些发愣,知道她是毒性上来了,便冲她微微一笑,媚声说道,“不知道我们之前说的赌注还算不算?”
  卫闻冬定了定神,说道,“算!我卫闻冬向来说一不二。”
  “那便好。”陆青衣拔剑出鞘,做了个递招的姿势。
  卫闻冬甩出玄铁重刀,只觉得手腕有些微酸,脉搏也开始变得既浅且快,有些慌张。她心知不好,但是之前吃了毒乌鸦莫寒给的丹药,就算是中了毒,此刻也应该解了,便想速速的打完这场,回去好好歇息。这么想着,她便先下手为强,右手舞刀,左手紧握成拳,通过微微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昏倒。
  陆青衣见面前大刀划过,动作滞慢,便弯身下伏,轻轻巧巧的就躲过了这一刀,台下一片叫好之声。陆青衣淑女剑法一使,剑光四射,分指卫闻冬檀中,伏兔,三里三个穴位。卫闻冬收刀后遁,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得不稳,只堪堪躲过其中,但仍有一剑刺中她的右肩,寒光划过之处,一侧鲜血流过。台下又是一片叫好之声,陆青衣脸上流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