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沉浮
景岚怀抱着心儿来到景林面前,把杜熙介绍给他:“弟弟,这位叔叔是娘从前认识的人,你唤他姨父。”
“姨父?”景林傻愣愣地应了一声。
杜熙慈爱地摸摸景林的小脑袋,笑道:“乖孩子!”
景林不解地望向他大哥,只听到景岚说道:“弟弟,时候不早了,我们把牛羊赶回家吧!姨父想见见爹和娘。”
“哦。”景林答应一声,挥着羊鞭,把成群的牛羊往山下赶。
酉时刚过,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景岚兄妹三人把牛羊赶回羊圈时,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树梢。
三座临时搭建的毡包里透出亮光,远远的还能闻到饭菜的香味。(注释:毡包指的就是现在说的蒙古包。)
景岚兴奋地大喊道:“爹,娘,蓓奴姨娘,我们回来啦!”
一个女人掀帘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正说着:“你们三个小鬼,可算回来……”忽然,这女人瞧到景岚三人身后站着的杜熙,顿时呆了。
“你……你是……你是杜熙?”那女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
杜熙拥着三个孩子来到她面前,边笑边说道:“是我,蓓奴,十二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啊!”
蓓奴捂着嘴,“杜熙,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孩子们放牧的时候遇上了突厥人,正巧我带兵巡视发现了,就把他们三个带回来了。”
蓓奴摇摇头,眼中似闪着一丝泪光,“真是想不到,居然还能见到你。十二年不见,你可比当年精干严肃多了,不知道小姐见到你会有什么反应。哦,对了,阿琇好吗?杜哲呢?”
“他们母子俩都好,娘子是时时惦记着你们的,每写家书都不忘交待我要留意你们的消息。没想到,今日真的让我碰到了。”
正当此时,另一间毡包传来一道清亮略带低沉的女声:“蓓奴,你在和谁说话?”
心儿一听,立刻笑着奔向那间毡包,边跑边说:“娘,娘,心儿回来了!心儿带姨父回来了!”
那毡包的门被掀开了,走出一位体态翩跹的少妇,她身材婀娜,即使穿着厚重的羊皮袄,依然不掩玲珑的身段。她的容貌是万分美丽的,乍的一看,犹如天仙下凡,神女坠世,只是,在她洁白细腻的右脸颊上有一道难看的伤疤,从右眼角一直拉到耳垂下边,与她美丽的相貌格格不入。
“你……你是云涟?”杜熙怔怔地看着她,他只见过她摸黑脸的样子,虽然钟琇曾告诉过他云涟洗去药汁后的容貌是奇美的,但他也并不以为意。今日一见,果然证明了之前钟琇所言。
“杜熙?!怎会是你?”刚刚步出毡包的少妇也是一怔,忽然释然地笑了。
是的,这名少妇就姜国亡国公主云涟,亦是当年独宠卫国后宫的那名雷昭容。时过境迁,她此时已是二十九岁的年纪,早已褪去少女的那份稚气,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难言的成熟风韵。她右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在温柔风情之外平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时光如箭如多秋。再回首,梦悠悠。走到今天这一步,云涟成熟了,沧桑了,似乎什么语言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没有老,她的容貌还是那么美,眼角额头光滑如昔,没有一条皱纹,即使右脸多了一道伤疤,也丝毫无损她绝世的容貌。
可是,她的心老了,十年前那场暴雨,让她的心一下子苍老了。
梦回前夕,依然是暴雨滂沱的那一天,她孤零零的站在暴雨中,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身上,耳边充斥着袁皇后和董淑妃得逞的讪笑,她的心凉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主使的,他才是后宫凶案最大的赢家。难怪徐琳琳临死前,会对她说:“我只能死,我不死,还会死更多的人。雷婕妤,相信我,知道幕后真凶对你没有任何好处。”难怪徐琳琳宁死也不肯说出幕后真正的指使人。
真正撕碎她的人不是董淑妃,而是赫连恒君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以为赫连恒君跟他的父亲赫连嗣不同,没想到,她最终沦为他利用的棋子。为了达到彻底铲除苏家的目的,他可以亲手将曾经侍奉过他的嫔妃送上死路。他果然不愧是一个帝王!一个最是无情的帝王!是她小看了他,还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暴雨中,她的心在一点一点冰冷下去,一条微小的生命即将在她体内流失。她应该留住这个孩子吗?这是她与他的孩子,原本她是那么期盼这个孩子的出世,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孩子的存在还有任何意义吗?
“啊——!”云涟撕心裂肺地嘶喊一声,如羽毛般飘落在狂风暴雨中,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下体流出……
那一刻,天雷轰鸣,天地暴怒!
突然,她的身体变轻了,似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景习慕那张焦急关切的脸庞。云涟只觉得心中一酸,泪水滚落。
“驸马爷,你好大的胆子!”袁皇后的吼声与雷声一样震耳,“这罪妇理应处死,难道你想和她一个下场吗?”
“皇后,嫉妒已经使你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你告诉皇上,上一次,因为我的不珍惜,把涟儿推离了我,这一次,因为皇上的不珍惜,把涟儿推回了我身边。替我谢谢他!”
“你在说什么?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你难道忘了你自己长公主的驸马吗?”
景习慕垂下眼帘,低低地道:“对敏敏,我只能说声抱歉,是我利用了驸马的身份,目的只是要留在京城,只为看到云涟。”
“你好大胆子!”袁皇后拍案大喝:“来人啊!把这对狗男女统统拿下,即刻斩首示众!”
董淑妃闻言,只是站在一旁冷笑。
“慢着!”中书令林至道却发言:“雷昭容当斩,驸马之事,涉及国家安危,须等皇上回宫后再议。”
袁皇后虽心有不快,但也知道林至道所说不假,立刻命道:“来人!立即将姜国乱党云涟拖出去斩了!”
景习慕把云涟抱在怀里,毫无畏惧地高声道:“只要有我在,你们就休想动她一根寒毛!”
云涟虚弱的看着他,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没有丝毫退缩畏惧的意思。云涟的心,又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反了!反了!反了!”袁皇后指着暴雨中的两个人,一个劲地说着。
董淑妃骤然出声,向那群大内侍卫喝道:“你们是吃素的,还不快快把这两个罪人拿下!”
延英殿内的五百名大内侍卫得令,立刻抽出腰间长剑,向抱着云涟的景习慕攻去!
电光火石之间,延英殿大院四周的高墙上乍然飞出十几名蒙面黑衣人,其中一个没有蒙面的,正是出宫搬救兵的蓓奴。
霎那间,十几名明花教门人一跃而下,与大内侍卫战成一片,整个延英大殿内充斥了狂风暴雨的撕啸声,兵刃铁器的交接声,宫娥侍卫的惨叫声。
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刀刃划破皮肤,鲜血迸涌而出,一道道惨叫声呼喊声回荡在诺大的延英殿中,如夜里厉嗥的鬼魅,如栖息啼叫的乌鸦。
“保护皇后娘娘!保护诸位大人!”侍卫在激烈应战的同时仍然不忘保护大殿内的重要人物。
耳边是一阵嘈杂的打斗声,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嘶叫,她半昏迷着,感到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下体流出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蓓奴挥出一剑,三名侍卫当场毙命。她冲到云涟身边,面色苍白,嘴唇发抖地道:“小姐,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云涟气息微弱地应着:“我……我撑得住……”
一直冷眼旁观的董淑妃手中忽然多出两粒石子,嗖地飞出,分别打在景习慕的两只手上。景习慕吃痛,双手一麻,云涟顿时从他手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霎时抱着肚子,浑身痉挛起来,四肢不断地抽搐。董淑妃再放出一只飞标,霎时在云涟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人群混杂,没有人看得见那只飞标从哪里飞来的,只是云涟脸颊已经被划破了,鲜血淋漓,必是破相了。
“涟儿!”景习慕急得大吼一声,却发现与他一起发声的还有另一个人,那是一名蒙面的男子,并且只有一只眼睛。
那男子奔到云涟身边,正欲从景习慕手中抢过云涟,便听景习慕厉声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唰”的一下拉下蒙在脸上的面巾,冷然地说了一句:“是我!”
撕心裂肺人断肠
景习慕顿时愣住了,此人竟是云涟名义上的那个大哥!
云涟睁开眼睛,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竟能见到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他是宇文岚啊!是宇文岚啊!他、他跌落悬崖居然没有死,却又在一年后进宫来救她。云涟心中既激动,又酸楚,更多的是苦涩,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了。
“大……大哥……是你……你的右眼……”云涟气息微弱地伸出手,鲜血流进眼里,看得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血红。
宇文岚赶紧握住她的手,说道:“是我,我没死,跌下山崖的时候,树枝刺进了眼睛,所以……瞎了……”
“大哥……”云涟的热泪不自觉地滚落。
“别再多说,保存体力,大哥一定救你出去!”宇文岚又紧紧地握了一下云涟的手,专心投入到厮杀之中。
十几名明花教门人要对付五百大内侍卫,即使身手不凡,却也是吃力得很。不断有人被杀死,尸体堆积起来,汩汩的鲜血汇集成溪,整座延英殿都被血染红了。
暴雨不停歇,狂风继续嘶啸,陆续有明花教徒被杀,钟琇便知不能再战下去。她原本想杀了皇后替云涟出气,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再不找个稳妥的地方,云涟必定会胎死腹中。
“走!”钟琇大声下令。
十几名教徒掩护景习慕反背着云涟撤走,厮杀还在进行!
袁皇后气红了眼,五百名大内侍卫竟无能擒住十几名明花教徒!“不许让他们跑了!”
袁浩杰起身一跃,抽出腰间的剑,带领大内侍卫紧追其后。
撤出皇宫,进入长安城北的一片树林之中,云涟下体流出的鲜血已经把景习慕的长袍染得血红,后方的追兵却依然穷追不舍。
来到林中一座木桥前,桥下溪水已经干涸,钟琇立刻道:“小涟,你们马上躲到桥下,我带人负责引开追兵。”
云涟已经疼得快没有力气,“我……我要生了……让我生孩子……”
“要生也要到桥底下再生!”钟琇急得直跺脚。
宇文岚道:“让我来引开追兵,钟琇生育过,就请你帮涟儿接生了。”
没有时间让钟琇细想,她只能咬牙答应下来。钟琇、云涟、蓓奴和景习慕四人藏到桥下,宇文岚带着剩下的几名明花教徒引开追赶的官兵。
云涟靠在景习慕怀里,艰难地生产……
暴雨仍在肆虐,整片树林里尽是暴雨劈打树叶的声音,闪电雷鸣也没有任何消停的迹象,林中昏暗一片。追兵脚步匆忙地经过木桥,云涟死死咬住树枝,双手抓紧衣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追兵过去之后,云涟的嘴角已经开裂出血,掌心被指甲刺破了,她的整件衣衫上已经满是她流出的鲜血。
为了不让自己生产时的尖叫引起官兵的注意,云涟仍然咬着树枝不放松,嘴边流出的血已经流到了颈部。
钟琇低低地喊着:“用力!用力啊!”
云涟咬着树枝,用尽全身力气,额上大滴大滴的汗水滑下,头发凌乱地贴在鬓边。景习慕抱住云涟的身体,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坚定地道:“撑住,涟儿,你要撑住!”
蓓奴也在一旁红着眼低声为云涟打气:“小姐,一定要撑住,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一定要撑住啊!”
云涟整张脸血汗淋漓,惨白无比,全身更是呈绷紧痉挛状态。她知道,怀胎十三个月,孩子太大,她一定是难产了,孩子生不下来。忽然,云涟气喘吁吁地说:“琇……阿琇,把……把我的肚子剖开……剖开……”
钟琇一听,顿时苍白了脸,景习慕和蓓奴更是急得惊呼:“不行!不能剖腹!”
蓓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小姐,不能剖腹啊!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景习慕抱住雷云,哽咽地道:“涟儿,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死!”
“我……我要孩子……把我的肚子剖开……快……”
钟琇死死咬着下唇,怎么也不肯拿刀剖腹。
“阿琇……你帮我……剖腹……”云涟已经没有力气伸手拉住钟琇了,她更加没有力气去把肚子里难产的孩子生下来,唯今之计,只有把她的肚子剖开,才能保住腹中胎儿。
“小涟……不能啊!”钟琇簌簌落下泪来,一个劲地摇头。
正在此时,一道闪电划过,轰隆一声,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刺破昏暗的苍穹,在暴风骤雨里格外响亮。
生了?生了!难产的婴儿居然自己从母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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