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如画-p





  女子使劲挣脱几人钳制,在方才扭他几人中随便逮了了一个,二话不说便是一掌扇了过去:“你是什么东西,本姑娘也是你能碰么?”
  家丁们面面相觑,短暂茫然过后,那几人同时回过神来,一齐扑上去围攻女子。
  流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切:“小……小姐……是陈青娘……”
  画眉闭了闭眼,冲着流苏使了个眼色。流苏会意,立即冲上前去:“住手!”趁着几人怔愣之际,流苏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啪”地拍在了桌上。
  桌边众人一看,嘴上像下了闸般齐齐噤了声。挑事男子最先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说:“诚……诚王府令牌……”
  流苏清喝:“还不都滚走!”
  众人再不敢多言,挤成一团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一时间楼上就只剩下画眉主仆和陈青娘三人。被解救出围陈青娘此时沉默不语,扶着桌沿微微喘息。
  流苏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异样苍白,似是身体非常不舒服样子。流苏有点诧异陈青娘方才哪来力气,却没心思多理会她,抄起令牌急匆匆地赶回画眉身边。
  画眉手指紧扣在茶杯之上,面前一碗五子粥已经凉了个透,她显然已没了胃口。流苏担忧地看着她:“王妃,需要再叫一碗吗?”
  画眉摆摆手:“不要了。”
  一直冷眼旁观陈青娘此时方插-进话来:“王妃这是怎么了?连饭也没心情吃了么?”她冷笑一声:“你该不会当真信了方才那群混蛋话,对王爷生起猜疑来了吧?”
  画眉紧抿着唇,并不理会她。
  陈青娘满目了然:“且请王妃放下心来。我告诉你吧,方才那些人说恰恰相反,王爷在旁事上或会犹豫彷徨,一旦涉及感情之事,却定然干脆利落,绝无容忍暧昧可能。”
  画眉终于转头,眼神冰冷地看着陈青娘:“陈姑娘,我夫君怎样,我心里自然有数,不劳姑娘操心。”
  陈青娘嘲讽地勾起嘴角:“你若当真心里有数,也不会因了一个小小误会就离府而去。王妃此时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话来,未免太过于可笑了些。”
  陈青娘对初云回护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且知道实在太多。画眉心里先后生出这些疑问,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不打算在这里质问她更多,只想转身离去。
  此时流苏却怒了:“陈青娘,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自觉?我家老爷夫人事情你要操心,我家王妃王爷事你还要操心,你可真是奇葩一朵、人中异类呀。”
  陈青娘毫不在意于流苏嘲讽,只笑看着画眉:“虽然你不领情,我还是得替王爷解释一下。王妃,请你想想看,若是你母亲就是被一份充满暧昧感情逼至了绝路,那么你还会容忍这样暧昧继续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这句话太过于出乎画眉意料之外,她一时不及压下心中猝然而生惊诧与不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陈青娘。
  陈青娘似乎料定她反应,挑衅地看着她,静等她质问。然而画眉让她失望了,她脸上异色早已消失无踪,只是平静地站起身来:“流苏儿,咱们回府。”她略理了理裙裾,推开竹椅往楼梯方向走,哪怕在短暂片刻后听见陈青娘脚步跟了上来,她也没回头。
  流苏知道画眉心情不好,急忙跟上她步子:“小心楼梯,王妃。”话音未落,画眉忽然一个趔趄往前扑去,流苏惊得魂飞魄散,一吓之下竟是反应奇快,抢在画眉跌倒之前抱住了她。
  流苏怒不可遏,反头喝骂:“陈青娘你好大胆子,竟敢推我家--”流苏愕然止话,看见陈青娘双目紧闭地倒在了地上。看起来她并非蓄意来推画眉,而是走到画眉身后时,自己忽然晕倒了。
  流苏茫然地看着画眉,画眉扶着楼柱沉默片刻,示意流苏过去看看。
  流苏矮下身将食指停在陈青娘鼻前,又伸手探了探她脉,对画眉说:“不像是装。王妃,她身上冰凉,呼吸也很急促。”
  画眉苦笑一声,“叫人进来扶她。”
  车夫将陈青娘背出了珍宝斋,又问画眉:“王妃,现在怎么办?”
  画眉招手唤来路边一辆马车,令自己车夫将陈青娘送上那辆马车,给陌生车夫报出一个地址,请她送陈青娘回去。
  流苏不解:“王妃,你怎知她住哪里?”
  画眉面色很难看,十指紧揪在裙侧,抿唇不答。流苏反应过来,那宅可不就是画在彬替陈青娘所置,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对那车夫道:“还不走?”
  那个憨厚中年男子为难地搓着手:“对不起夫人,那里听起来偏远很,小从未去过那处……”
  画眉深深呼吸,揪在衣襟上手紧了又松,终是吩咐自己车夫说:“算了,把她背过来,我们送她回去。”
  一路上画眉都冷着脸,流苏也不敢说话,马车上是一片令人难堪静默。当车终于到达目地时,流苏不免大松了口气,叫车夫进来背陈青娘。
  车夫背着陈青娘,流苏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帮忙,而画眉没有下车,只闭着眼靠坐在椅上。片刻后,车外传来流苏一声低呼:“你……你……怎么是你?”
  画眉眼睫微微一颤,听见了一个并不是非常熟悉、却也绝非陌生声音,那人显然也很是惊讶:“流苏,是你?”
  画眉睁开眼睛,慢慢掀开车帘,看见陈青从车夫手中接过陈青娘,一脸紧张神色:“姐姐,你怎么了?”
  画眉放下车帘,心似被浓雾笼住,彷徨失措得令她抓不住脑中纷繁杂乱思绪。
  今日一连串遭遇实在太过于诡异,流苏费了半天劲才终于勉强平静下来,冲着陈青使劲眨眼,又指了指身后马车。
  陈青脸色微变,对着流苏点了点头,抱着陈青娘大步进门去了。
  流苏努力使自己脸色如常地上了马车:“好了,王妃,咱们走。”
  画眉轻笑一声:“还怎样走?”
  别院背山而建,在深秋中凉意袭人。院角几枝金桂开得磋砣,显然从未得到过主人精心照顾。
  陈青俊朗脸上隐有怒意:“姐姐,身体不好你出去乱跑什么呀?”
  陈青娘冷声道:“青源,你是觉得我现在没法见人,只能整日窝在这房子里等死吗?”
  陈青气得额侧青筋直跳:“我没这个意思,姐姐。我是说……你怎能就这样出现在王妃面前,还让她送你回家?你可知道,王妃若是因见了你,一怒攻心之下出个什么闪失,可就谁也保不住你了。”
  “我又没拿刀去砍她,她有什么闪失关我什么事?莫非王爷如今也会玩那些冲冠一怒为红颜把戏,因为一个女人就是非不分、草菅人命不成?”
  “姐姐!”陈青怒火一点点平息下去,他悲哀地看着自己姐姐:“你以前不是这样。姐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陈青交织着不解与悲怜目光下,陈青娘终于变了脸色,她猛地翻身下床,推着陈青往外走:“别喊我姐姐!你给我出去,出去!”
  陈青猝不及防之下连步后退,被陈青娘推得撞开房门,人也跌撞着往后转过身去。转身同时陈青骇然止住步势,提了全部真气稳住身形,才没有撞上几步远外那个身影。他步态僵硬地后退一步,怔然看着画眉全无表情脸:“王妃--”

  心似海深

  屋内陷入死寂。
  画眉笑了一下,转身往外走。陈青匆匆看了陈青娘一眼,疾步追了上去:“王妃--”
  陈青娘怒视着陈青背影:“你给我站住!”
  陈青头也未回,陈青娘气急败坏:“你今天若跟着她出了这个门,往后就别喊我姐姐了!”
  陈青身形顿了一下,还未及说话,画眉已经转过身来,今日以来头一次正眼看陈青娘,语气平淡地说:“你再在我面前这样大声一次试试。”
  在画眉冷冽如霜目光下,陈青娘脚下不由后退半步,下意识地去看陈青。陈青难堪地移开视线,终是什么也没说,走到画眉身前,恭敬道:“王妃,请。”
  画眉一声冷笑,转身出门。
  画眉并没有回到马车之上,却是沿着别院后面山径慢慢往上走。陈青几度欲言又止,却终归只是跟在画眉身后,认真地注意着她脚下,适时提醒她小心。
  清新山风中满溢着桂花甜香,画眉闭着眼睛深深呼吸:“你知道这是什么山么?”
  陈青没想到画眉第一句话说竟是这个,虽然诧异,却也只能回答她:“是断玉山。”这个名字令他心头涌起阵阵苦涩。断玉,是谓“断欲”,画在彬用意如此明显,姐姐却仍是陷在其中,不能自拔。
  “断玉山是大多数人知道名字,实则此山还另有一名,唤作--”画眉睁开眼睛,语气中有浓浓嘲讽之意:“青娥山。”
  陈青讶然顿步。
  画眉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青:“青娘,青娥,断玉。他将陈青娘安置此处--陈青,你倒是说说看,我爹爹他倒是无情呢,还是有情呢?”
  陈青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画眉又笑了,偏过头去看远方。青娥山虽则不高,却是终年雾气缭绕,薄阳穿雾而过时,会形成蒙胧淡金色霞光,人在其中,仿置仙境。
  而画眉脸上笑意终于一分分收尽,她上前两步逼近陈青身前,借着山径走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陈青源是谁?”
  陈青“扑通”跪下:“回王妃,属下就是陈青源。”
  画眉伸手托住陈青臂弯,迫他起身,静看他不语。
  陈青没法再回避:“属下本名便是唤作陈青源。七岁那年,属下与另一名男童一同来了王爷身边……”
  那一天,一向待他严厉至极师傅反常温和地牵着他手下了山,揽着他跃过一座深墙,在繁花乱目小径上穿行而过,携他来到一扇朱红漆门前,说:“青儿,里面住着就是你此生主子,自今天起,你便回到他身边罢。”
  小小陈青源彼时并不知那里就是皇宫,他打量着眼前美得令人有些暎г尉爸拢缶骸笆Ω担一褂兄髯勇穑克撬俊?br />   师傅笑道:“是,你生来便有主子,兼且你此生将与他祸福与共、荣辱并受。”他站起身来,放开陈青手:“青儿,进去后,你只需报上姓名,他自会将你留下。”
  陈青源懵然,这时师傅在他背后轻推了一把,他就这样跌进门中,看见园中有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男孩立在一株香樟旁,似被他脚步声惊动,几乎是惊跳般转身看他,眼中满是茫然。
  此时一名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少女婉步而至,阳光下,一双明眸笑得那样清澈:“青源。”
  陈青源大喜,飞扑入她怀中:“姐姐,你怎会在这里?”
  “我一直就在这里呀。”陈青娘笑着摇头,注意到另一名面色惊惶男孩:“你就是陈墨吧?”
  陈墨怯怯点头,学着陈青叫她姐姐:“嗯。”
  陈青娘笑了,招手唤他过来,让他与陈青源并排而立:“我这便带你们去见二皇子--初云殿下,”她眨眨眼:“别害怕呀,殿下人很好,只要你们恭谨守礼,他自不会为难自己府上之人。”
  陈青源与陈墨面面相觑,为这个“府上之人”新身份感到不解。
  陈青娘领二人来到一片竹林畔,冲着里面扬扬头:“殿下就在那里,青源,陈墨,你们自己过去。”
  陈青与陈墨惴惴对视一眼,迈步往前行。行至竹林深处时,二人同时止步,再不敢往前,忐忑不安地看着前方那个负手而立挺直背影。
  那人似听见这边动静,缓缓转过身来。阳光透过丛簇竹叶,在他身上斑驳成影,少年身上那一袭青衣似水洗过般明净,俊颜之上一个笑意在光影间虚虚实实,淡如晨风。
  两个男孩就这样怔了神。
  那人含笑开口,一把声音清冽如泉:“叫什么?”
  “陈青源。”“陈墨。”
  那人微眯了眼,轻轻颔首:“素袖挽就,青墨正如烟。很好名字,陈青,陈墨。”
  “是陈青--”后面“源”字就这样咽回了喉中,陈青与陈墨双双伏跪于地:“陈青、陈墨拜见殿下。”
  陈青抬头看画眉:“是以……属下便一直唤作陈青了。”
  画眉静静地看着陈青,他似乎不及从回忆中抽身,唇边还带着一丝或许他自己也恍然未觉笑意。画眉忽然觉得那笑如此刺目,她迅速别开了眼,淡淡地问:“陈青,你说说看,为何我见了陈青娘……就会一怒攻心?”
  陈青面色青白交错,再度跪下:“王妃--”
  “所有人都知道事,我偏以为没几人知道,这世上当真只我一个傻子,呵。”画眉自嘲地笑,拨开陈青往山下走。
  陈青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处,久久没有起身。
  画眉靠坐在马车上,一闭目间,看见穆一净傲然立于树下,对着她嘲讽地笑:“那么我请问一下,初云对你坦诚到了什么程度?”
  马车一个颠簸,画眉心随之狠狠一抽,又看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