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





  “回皇上,臣妾名唤尘芳,正白旗人,我阿玛在三十四年曾外放察哈尔任从三品协领。” 
  “哦,你是董鄂七十的女儿?想不到他一个点墨不通的武将竟能生出你这等玲珑剔透的孩子,真是造化。”康熙笑道。 
  一旁的惠妃忙道:“皇上忘了,她的额娘可是臣妾的侄女。” 
  康熙这才了然,方道:“难怪啦,你与你舅舅倒是有几分相似。”提到容若,他对尘芳不觉隐生了两分亲近,便怜惜道:“好了,都起来吧。大年夜的,一家人就该和和睦睦的,不提那些事了。” 
  胤禟和尘芳忙谢恩起身,心中暗暗侥幸。这边石氏只能作罢,太子也方才缓缓坐下。 
  康熙见二人携手而立,男的俊美潇洒,女的秀丽娴雅,果真是一对璧人,便回头对太后说:“朕怎么记不得什么时候给老九指得婚啊?” 
  皇太后呵呵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自然记不得了。哀家倒记得是在三十九年,皇上给哀家祝六十大寿时给老九指得婚。” 
  “皇额娘果然青山不老,记得比朕清楚。”皇太后眼角的纹路更深了,“不是哀家的记性好,是这丫头的一手字写得好。皇上不是夸慈宁宫里的一幅梅花篆写得好吗,是当年这丫头写的,就是那次您给老八和老九同时指的婚。” 
  惠妃又道:“这孩子小时候做过和硕温恪公主的伴读,在宫里住过三年。后来被她阿玛接去了察哈尔。当时八公主还伤心了好一阵。” 
  刚提到八公主,德妃便忍不住落下泪来,自敏妃章佳氏殁后,十三阿哥,八公主、十公主便由她一手带大,却不料八公主才嫁给翁牛特杜楞郡王仓津三年,便在四十八年难产去世了。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毕竟有抚育之情,每回提起仍不免伤怀。 
  惠妃知道触动了德妃的心事,又见康熙正低头冥思,更觉得没意思,便也不好再作声。宜妃冷笑着起身去为上座的太后和太妃布菜。 
  胤禟待与尘芳回到原座,方问道:“你不是只有一个弟弟吗?怎么又多了个早夭的哥哥?” 
  尘芳虚弱的笑笑,却也不答。见她面色苍白,胤禟抓着她的膀子道:“怎么了,可是病了。”   
  “倒不是,只是刚才太过慌张,现下累了。”尘芳觉得胳膊隐隐作痛,便推攘着他道:“你好大的手劲,想捏碎我不成。” 
  胤禟忙松开手,笑道:“不知青紫了没,回家我给你揉揉。” 
  尘芳笑啐了口道:“没正经的,才从急流里趟出来,鞋底还湿着呢,就动那花花肠子了。”     
  “可是笑了。”胤禟手指轻轻划过她脸上的指痕,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是她干得吧。”尘芳不语,胤禟阴沉地看向上座,却正对上那双棕褐无波的眼。 
  “你也累了,我先送你回府吧。”不由分说,胤禟甩下府中的其他家眷,便拉着尘芳离席而去。 
  “这怎么行,若让皇上知道了还了得!”尘芳拉扯着他,却敌不过他的力气,待站稳时已到了慈宁宫的外门。 
  “管他呢,若真追究起来就说你病了。”胤禟从小太监的手里接过件胭脂色的掐金羽纱雪毡,悠闲的替她系上,又道:“刚才在皇阿玛面前不是面不改色,伶牙俐齿的吗?这会又怕什么!真没想到,你的口才如此了得,大家可都被吓着了。” 
  “是吗?”尘芳抬高鼻子道:“我的本事可多呢,你才知道,真是愚钝!” 
  她此刻的神情就像兰吟高昂着头自豪地对他道:“阿玛,今天师傅夸我的骑术比大格格好,看我多厉害啊!” 
  那时候,自己总是将她高举起来在空中旋转,让她知道自己以她为荣,她是自己最心爱的珍宝,亦如此刻的心情。 
  可是被喜悦和自豪所填满的心上有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又在这一霎那撕裂了。兰吟,他们唯一的女儿,曾经他们还有过一个孩子,而他满心期待的那个生命却被他的母亲在腹中就扼杀了。 
  胤禟沉下脸,转身大步向宫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却没听尘芳跟上,忍不住回头。见她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自己,寒风将她的雪毡吹得鼓鼓隆起,纤细的身体象随时就要在这风中飘逝,心中一惊,快步走上去:“怎么楞在这里?” 
  “我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胤禟注视着她,秋水分明的眼里是无法言语的哀伤和疲倦。 
  良久,他转过身蹲下道:“上来吧,到了太和门,就有马车等着咱们了。” 
  将脸贴在你宽阔的背脊上,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听着你浓重的鼻息,感觉到你强健的心跳。你曾问我最想要什么?我微笑不语。其实我要的很简单,就似此刻般能与你同呼吸,共命运。我不想看到天之骄子的你沦为阶下囚,我不能忍受目下无尘的你苟延残喘,我不甘心屈服命运的安排,我不甘愿沉溺于历史的洪流。我的不想,不忍,不甘,不愿却造成了你的痛苦,我的悲哀。 
  一声巨响,两人仰头,黑夜中一朵朵绚烂的烟花迎相盛放,天幕下的紫禁城亮若白昼。曾经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你拉着内心已是满目疮痍的我跑过一扇扇宫门,让泪水融释在皑皑白雪中,曾经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你带着被指婚的我爬到殿宇的最高处大声呐喊,让快乐与星辰同辉。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听到她的低语,胤禟停下脚步。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萦绕耳边的叹息是如此清晰。 
  “阿九,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吗?“   
  初遇   
  是再也回不去了吗? 
  第一次听说她,是在南书房里。那时汉文的授业师傅是文华殿大学士徐乾学。胤礻我一到上汉文课,就搔头挠耳,浑身不自在。他的汉文是众阿哥里最劣的,每回都要被徐乾学拿来与他的得意弟子纳兰性德比较,直叹两人的云泥之别,纳兰性德简直成了胤礻我人生中的噩梦。 
  这一次胤礻我背诗又不成,被徐乾学责骂得面红耳赤。毕竟是皇子,自小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在众位阿哥面前丢尽了脸,难免老羞成怒,顶嘴道:“容若都死了快十年了,拿我和他比作甚?我才几岁,他就算才华盖世,师傅也不用拿个大人来惭愧学生我吧!” 
  徐乾学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旁的几个阿哥皆暗自偷笑,惟有三阿哥胤祉双眉紧皱的瞅了眼胤礻我,而四阿哥胤禛则面无表情的看着书本。 
  “孺子不可教也!”徐乾学将手中的戒尺往书案上一扔道:“莫说容若是你不可及的,你连他未及妍的侄女都难逾越。” 
  五阿哥胤祺笑道:“徐师傅,十弟虽鲁钝,您也不用这般羞刹他吧。” 
  徐乾学冷哼道:“那丫头四岁背诗,七岁作词,若是个男儿想必此时已誉满京师了。” 
  众阿哥只道徐乾学这番话是为了刺激胤礻我,必有言过其实之处,都未曾上心。唯有胤礻我耿耿于怀,下了学便拉着胤禟去找大阿哥,央求胤眩侨ゼ歉鲂烨Э谥械男〔排!?br />   胤眩凹改暌恢彼嬖G淄醺Hな匚谥槟虑撸嗍右恢贝来烙母炼ぁI显虏欧钫倩鼐┳急覆渭犹拥牟徨蟮洌共辉ゾ烁该髦榧野莘茫故谴幽稿抢锾殴飧霰砩朗歉隽樾闱迕鞯暮⒆印Hツ曜约旱谋斫闳炯残皇溃斫惴蛴殖D晖夥牛乱桓鲇着婢兄疃嗖槐悖闼偷骄烁讣抑屑难H缃窳礁龅艿艹衬肿乓呛⒆樱约阂舱肴グ莘镁烁福阌υ柿恕!?br />   这一日,胤眩咆范T、胤禟、胤礻我来到舅父明珠的府邸。一路上胤礻我在马车内东张西望,看着一路的风光,异常新鲜。见胤禟懒洋洋的,不解道:“怎么了,九哥?好不容易出宫来一趟,你倒没了精神?” 
  “没什么,昨夜补功课晚了,抽空打个盹。”说着,胤禟瞄了眼边上莫不作声的胤禩。 
  胤禩是胤眩裨缬怖爬吹模范T的生母卫氏由于身份低微,自小便由惠妃抚养。胤眩浔人瓿な辏哉飧龅艿艿够拱ぃ怨蜒陨儆铮愠么嘶岽隼瓷⑸⑿摹X缝晡业刮匏剑范K面有不悦,坐得离胤禩远远的,便也随他而坐,不去理胤禩。 
  明珠府中知道数位阿哥要来,早将庭院打扫干净,仆人整装侍立静候。入府拜见了明珠大人后,胤眩惺乱刖烁干塘浚闳昧礁龌男∝舜湃话⒏缛セㄔ爸型嫠!X范K离了旁人,独自闲逛,穿过个石洞,见花木深处一股清流自石隙中潺潺流出,佳木环抱,奇花吐蕾,倒是个幽静僻处。 
  “你是谁?”他诧异的寻声望去,却原来花隐中一个少女傍水而坐,自己只能看到个背影。 
  又听那少女道:“我是尘芳,董鄂氏尘芳。” 
  他正疑惑着,又听道:“你可要记住自己的名字哦。”“恩,记住了。” 
  胤禟哑然失笑,原来这少女正对着水面在自言自语。“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董鄂氏尘芳。”他作弄道。  
  少女呀的一声,转过头来,一双蒙着水雾的美目望着他,鹅脂般的脸腮渐渐染上了层红晕。胤禟不觉愣在原地。倒是那少女转即轻盈一笑,柳眉舒展,笑窝倩兮。“你知道了我的名字,礼尚往来,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胤禟有些踌躇,忽然少女猛然站起身,似聆听到什么。胤禟仔细辨听,原来是一声声哨响。少女提起裙摆,快步自他面前跑过。淡淡的馨香在鼻下飘拂,他忍不住随着那馥息追赶上去。 
  “小敏!你怎么在上面了?”坐在树上,一脸孤独无助的小敏看到尘芳,兴奋的比比树枝上的鸟窝,然后又苦着张脸指指地面。 
  尘芳望着数丈高的大树也无可奈何道:“怎么敢上去,就不敢下来了呢?”回头看见胤禟,问道:“你会爬树吗?”  
  胤禟摇头,他一个小皇子,平时磕着碰着点,奴才们就吓得变了脸色,更别提爬树、下水这类危险的举动了。 
  “我来吧。”两人正都犯难时,胤眩咆范T和胤礻我走过来。到了树下,他望着树上的小丫头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小敏摆摆手,咿咿呀呀的比划了一番,胤眩镆斓目醋潘婕葱Φ溃骸跋吕矗乙欢ɑ峤幼∧愕摹!彼底耪趴邸P∶艏飨碌哪凶用嫒莺蜕疲硇谓∷叮挚纯闯痉迹豺ナ资疽猓谑撬垡槐眨沤哦隆!?br />   胤眩任鹊慕幼。持兄耍诚诺弥宄梢煌牛劬λ浪啦豢险隹挥衫噬溃骸昂昧耍阍俨幌吕矗皇窍肜底盼也环拧!薄?br />   小敏偷偷睁开只眼,环视了下四周,突然看到眼前一双含笑的星目,赶紧麻利地跳出胤眩幕潮В艿匠痉嫉纳砗笮咔拥亩懔似鹄础!?br />   胤眩砹讼乱鹿樱婕次实溃骸澳惚闶浅痉迹俊薄?br />   尘芳笑着请安道:“董鄂氏尘芳给诸位阿哥请安!”她身后的小敏一听,也唬得跪下,一双小鹿般的眼直在胤眩砩洗蜃!罢馐蔷四赶ハ碌募膛蛄涿簟!背痉技凵癫话卜郑那亩チ讼拢∶裘α材看菇蟆!?br />   胤眩人粤松谑涡σ猓值溃骸捌鹄窗桑没舻难就贰D压治叶钅锒阅阍薏痪凇?蠢葱烨圆恍椤!薄?br />   一旁的胤礻我听到她便是容若的侄女,睁大眼打量着她,偏巧撞上她的目光,不觉有些结巴道:“徐师傅说你四岁背诗,七岁作词可是真的?” 
  “假的。”尘芳脱口而道。胤礻我正好不得意,待听了她下面的话顿时灰了脸。“其实我是三岁背诗,六岁作词。徐学士想是记错了。” 
  噗哧一声,出声的竟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胤禩。胤礻我瞪了他一眼,随即道:“以讹传讹,未必有真才实学。” 
  “正是,世人所言皆虚,唯有自己明白。”尘芳顺着他的话接道,笑靥更浓。 
  胤眩淙荒暧祝刺竿虏凰祝渎浯蠓剑闹邪翟蕖X缝晡椅柿怂胩欤痪跛祷八涔Ь辞罚中樾槭凳担聊ゲ煌福睦锊挥煞吃昶鹄础!?br />   胤禟看着她亲描淡写的应答十弟,态度不卑不亢,全无他人对待皇子们那般的卑言屈膝或诚惶诚恐。此时正值四月天,轻灵的春风撩起她搭在前襟的手绢,在空中交舞了两下,落在自己面前。轻轻拣起那方鹅黄,在手中紧紧蹂拭了下,才递还过去。 
  “谢谢。”尘芳笑着看着眼前的阿哥,见他长眉入髻,眼若墨画,虽未成年,但将来必是一位翩翩浊世公子,只可惜生在了帝王家。 
  “九弟,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胤眩剿馈!?br />   尘芳眼中一亮,拍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