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 完整
转眼,他又想道:楚使还没有到,我珍之重之的美姬便这么突然暴病死了。此事说出去十分可疑。待得天下人都知道楚王曾经想向我索要爱姬之后,定会以为她是我亲手所杀,为的是不想让自身家国受辱。如此一来,虽然楚王暗恨,可他暗恨又能如何?齐楚之国本来不谐。
最重要的是,经此一事,天下人定然觉得我以两城换来的妇人,为了尊严家国都舍得下手。实是顾全大局,也舍美色的堂堂大夫。
他越想,越觉得卫洛所提出的这个建议完全可行。这么一转眼间,她便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纵使他臣下才志杰出的多,可是也不一定比得上他的洛。
这时的他,如果要说担心的,便是担心卫洛的易容术不过关,不能把另外一人完全化成他的模样。至少,在他的臣下中,就没有一个有如此才能的。
许久后,义信君的声音沉沉传来“善,到得明日,世人便知义信君之姬暴病而死。”
卫洛嫣然一笑,目光冷凝,低低地说道:“然,这一次,不止是义信君之姬暴病而亡,我还需令得堂堂公子泾陵,亲自把阳、裕两城送回你的手中。”
这一下,义信君完全怔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洛,那表情,十分十分惊愕。
他张开嘴,便想询问,可是卫洛伸出白嫩的手指,再次按上他的唇。他冲他嫣然一笑,这一笑,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冷意。
笑容中,卫洛轻软地说道:“和风轻缓,水波如镜,阳光华灿,湖山一色。如此仙境中,卫洛不知何时再以此容与君相依,计谋事,阴毒策,何不留待回去再说?”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连眼眶也有点涩意。义信君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半晌半晌后,露出一抹笑容,转回头去。
这时刻,他真想不出卫洛有什么法子,能令公子泾陵亲手把阳、裕两城送回。可是,卫洛的表情却十分笃定。她噙着一抹神秘的笑容,伸手再次搂紧了义信君的颈项。在义信君低头沉思卫洛所说的话的时候,卫洛收紧双臂,把脸埋在他的背上,不知不觉中,一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流下。
只是流了一滴,卫洛便果断地睁大双眼,努力地把渗出眼眶中的泪水都逼回去。她发过誓的,不会再为那个男人流泪的啊。直睁了好一会儿眼,直到湖风把她的眼泪吹干了,卫洛才低下头,再次把脸紧紧地贴上义信君的背。也不知为什么,纵使一再唾弃自己,她的心中却还是闪过了一个念头来:也不知我的死讯传到晋时,他,他会不会有一丁点触动?有一丁点不舍和难过?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172章满城尽悲歌
第二天晚上,义信君府突然变得忙碌起来,府中剑客纷纷走出,城车的大夫纷纷被请入。
这种喧嚣,在午夜时戛然而止。
第三天,所有的临渑人都发现气氛不同了!
气氛真不同了。
路上的行人,一个个脸有悲容,特别是各国的游侠儿,更是无精打采。
义信君府中众人来往匆匆,每一个都是毫不掩饰他的悲容。
正当有些路人还在愕然之时,一个啕啕痛哭声从街道中心传来,“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
那痛哭声很响亮,很悲伤,到了后面,是很整齐。
众人顺声看去。却见五个楚人,身着绘着各色湖山,各种古怪字体或日明星辰的袍服,正赤着足,腰问系以麻带,披散着头发,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踏歌而行。
这五人,人手一条白素带,那白素带被他们捧在手心,正随着风飘扬开去。
这五人的步伐整齐而有序,他们那沧桑的脸上,泪流满颊,实是悲伤之极。
他们踏着歌,一路向着义信君府走来。
这个队伍,开始是才五人,到得后来已是越来越多。
楚人生性浪漫多情,因此,最先加入这个悲悼队伍的还是楚人。
渐渐的,连齐人也加入了队伍,不过这个队伍还是以游侠儿为主。
到了后面,这个队伍已有上百人。他们齐声高歌,所唱的,并不是以往悼亡的词,而是他们临时编成的。可这种粗放的,含着无尽惋惜和悲痛的“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的歌声,却令得所有人,对这个生死无常的世道,对这个今日红颜,明朝白骨,今日权妾,明日乞丐的人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悲痛。
因为悲痛,这队伍是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到后来,足有千人踏歌而行,满城尽是悲歌。
齐公子秩一进城,便对上了这样的队伍。这队伍规模实在太大,都把街道堵得结实,令得他的车队动弹不得。
他愕然地掀开车帘,打量着这些痛哭流涕,悲苦莫名的人。打量了好一会,他都没有从中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来。
这让他有点诧异,如果著名的权贵死了,队伍不可能这么凌乱又尽是贱民的。可不是权贵名贤,天下间,这整个齐都,又有什么人的死亡,可以引起这么多人来悲悼?
齐公子秩皱着眉头,伸手招来一个剑客,说道:“打听一下。”
“诺。”
不一会,那剑客来到公子秩的马车旁,双手一叉,感慨地说道:
“死者为义信君之姬!”
“什么?”
齐公子秩大惊失色,他迅速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剑客。这一瞬间,他清俊的脸变白了许多。
那剑客也是一脸惋惜感慨,他再次叹息一声,说道:“臣亦不敢信也。新田初见此姬,容貌昭昭,华表堂堂,浑然富贵至极之相。如此倾城之妇,怎地就这么逝了呢?”
公子秩白着脸,愕然地看着那剑客,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可是却没有一个字听进了耳。
这时,他的满心满脸,都是那华贵绝美妇人的那一双墨玉眼。
虽是匆匆一睹,可是,那一睹中,那妇人用那双天下罕有的,与故人十分相似的墨玉眼,曾那么亲近的,温和地瞅着自己。
这样一个妇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想到这里,他嗖地一下掀开了车帘,大步走到一剑客面前,沉声道:“马给我。”
“然。”
东张西望的剑客连忙跳下马背,把它让给了公子秩。
公子秩刚刚跨上,一个老臣便匆匆走来。他朝公子秩双手一叉,问道:“公子欲往何处去?,、“义信君府!”
公子秩吐出这几个字后,便再不说话,策着马从人缝穿插而过,马蹄的的,不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那老臣喝道:“速速跟上!”
“诺!”
街道上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都是真伤心。他才奔出百步,便看到前面的路中央,仰叉叉地躺着一个楚人。那楚人光着上身就这么倒在街道中,泪水横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直直地瞪着苍天,正在高声痛呼,“苍天不仁啊!生如朝露啊!如此绝色,倾城相换的绝色啊,我不曾一睹,怎可便死了呢?呜呜呜。。。。。。她怎可便这般死了呢?”
那悲伤,那痛哭,不知怎么地感染到了公子秩,他俊脸更加白了,眼中也是一涩。脑海中,那双盈盈的墨玉眼再次浮现。
一路上,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赤身裸体高呼不已,有的人仰头倒酒,在街道中颠颠倒倒,似乎所有的人,都把对死亡的恐怖,对美好的留恋,在这一刻尽情地发泄出来。
因为这种人实在太多了,似乎整个城的人都陷在悲痛当中。因此,公子秩的马奔驰得一点也不顺利。
他一路左避右避,终于用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义信君府。
义信君府中很热闹。外面密密麻麻地停满了马车,贵人们进出匆匆,虽然他们装扮上一如往日,并没有为一个姬戴孝致哀的意思,可他们的表情中,都带有无尽的惋惜。
公子秩大步跳下马背,连系也不系一下,便这么甩下骏马,匆匆向义信君府的大门走去。
他毕竟身份不凡。
因此,当公子秩出现在大门口时,一个剑客连忙高声喝递:“公——”
“公子秩到——”
满院悲声稍稍一静。
无数双眼睛向他看来,不过这个时候,公子秩却无暇理会这些人。
他只是想知道,那个有着一双墨玉眼的美姬,会不会真是死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容易便死了呢?
不知不觉中,他俊脸苍白着,他的嘴唇抿成一线,他的眼眶由涩因为死的只是一普通的美姬,无名无份,所以灵堂安在义信君府最不起眼的角落处。公子秩还没有走近,便听得一阵响铃中,急促而遥远的铃声中,伴随着巫沙哑的唱声,“魂兮魂兮,归故乡。。。。
。。
那响铃声,还伴着一阵节奏古怪的舞蹈。在那角落处,树木和屋檐上,都挂有白绫。
看着那些白绫,听着那些巫歌,公子秩脚步一顿,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乏力的感觉。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急急传来,然后,几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公子,你乃堂堂齐侯之子,死者为区区弄臣之姬,你怎可亲至此污垢之地?”
“公子,请回吧!”
“公子请回吧——”
整齐的,有点压抑的请求声中,公子秩木然地抬起头来,他呆呆地望着那在风中飘扬的白绫,然后,转过头,看向那听到音迅后,慢步迎上来的义信君。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173章公子秩
两人面面相觑。
对视片刻后,公子秩脚步一提,转身就走,竟是连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他走出老远,义信君才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个老臣来到他身后,盯着公子秩的背影,疑惑地问道:
“姬与公子秩有染乎?何其悲也?”
义信君静静地盯着那大步而去的身影,徐徐说道:“公子秩落拓江湖多年,想是与外面的游侠儿一样,因姬之死而对世事皆有悲意。”
这解释很合理,那老臣点了点头。
公子秩大步走出义信君府。直到他重新坐上马车,才从刚才的冲动中清醒过来。
他转过头,望着耸立在晨光中的义信君府,良久良久,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这叹息中,有无奈,有失落,有伤痛,也有烦闷苦涩。
望着朝阳下那飞勾状的屋檐,他垂下双眸,第一次反省自身:当年在眉大家的队伍中时,知道公子泾陵府前来借人。自己提醒那墨眼小儿跟上,令得他也成了公子泾陵府的奴才。
也许在那个时刻,自己便有了不舍,便想让他就此离开眉大家的队伍。为的,只是不想刺杀之事泄露后连累他了吧?
那美姬,与墨眼小儿给自己的感觉极其相似,想不到竟然命薄至此!自己还曾想过,到了齐都后,派人调查一下这两者的关系。
可万万没有想到,刚一进城,听到的便是她的死迅。
她既如此,墨眼小儿定也差不多。这浮萍人世,转眼生死,还真是宛如朝露啊!
正当他如此想着的时候,身后顺风传来了一阵阵的悲歌声,“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噫吁兮——生如浮萍风辗过,死化白骨寒鸦着。悲哉!痛哉!”
怔怔地听着听着,突然之间,他只觉得疲惫之极。
卫洛的死迅传出后,所引起的反响之大,都超过了她和义信君的预料。
而尸体下殡那天,足有千多人扶棺相送。本来无名无份的美姬,却因为这些人的看重,愣是以义信君的次妻身份,被修入了他的族谱当中。
因为这时的人都没有保密意识,而卫洛假死之事,又实在关系重大。所以整件事的始未,只有几个最可信任的人知道。
死迅传出一个月后,楚使来了。
浩浩荡荡的,足有万人的楚使队伍,开进了临淄城。
他们是在进入了齐国境内后得闻此事的,当时他们实在有点进退两难。他们这一路浩浩荡荡地开来,所有的行装,所有的马车,都按着大国出使装备整齐。甚至,他们还带上了百名千里挑一的处女。这一百名处女,便是为了交换义信君之姬而存在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一路上,并没有刻意掩饰到齐国出使一事。
这人都跨入国界了,怎也不能就此回返吧?
当下那使臣想着,只能将计就计了,也许可以在蔡使受辱之事上大做文章,颠倒黑白一番。
可是,当他们跨入临淄城的范围内时,便听到了第二个消息。义信君就蔡使相辱之事,悲愤之极,连连上表于周天子,楚王,还有蔡侯,再三求斩那位侮辱了他的使者。更绝的是,齐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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