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 完整
卫洛站在地面上,曼步向前走去。
那大红的袍服,如火烧云,如枫叶,华美艳丽,长长地拖在地面上,她腰间的玉佩,交错生辉,叮当作响,她头上的玉钗珠饰,莹光淡淡,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摇晃。
此时的卫洛,真是盛装而行。当然,这种盛装,是与这宴席中,
其他齐国贵女一般的盛装。
以往的卫洛,不管出度什么宴会,她都尽量简单。这一次,她如
木偶一般,任由众人给自己打扮。
当卫洛在管公等人地带领下,出现在殿门时,大殿中突然安静了。
所有的权贵,所有的使者,此时都一一回头望来,他们睁大双眼,瞬也不瞬地打量着她,打量着这个艳动天下,同时也名动天下的“忠义”妇人。
这次来了十五个国家,同样,整个秋殿中的塌几,也是分成十五排摆放。齐人这一席中,公子秩也转过头来,怔怔地,目光复杂地盯着卫洛。
这时的人普遍没有保密意识,在场的权贵们都已知道,晋公子泾陵已准备拿出两城,换走卫洛。公子秩自也不例外。
公子秩怔怔地看着卫洛,看着她曼步走近,看着她那玲珑身姿摇曳而来。他那总是温润淡远的目光中,少有的流露出几分惆怅和不舍。
卫洛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墨玉眼如秋水,如长空,宁静,平和,从容,淡远,似是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众人在打量,在朝她痴痴而望。
她缓步走向齐人一席伞,属于义信君的塌几处。
现在,义信君的席位已经降到了第三排。这一年多,纵使卫洛和他做了很多努力,那些因为齐侯的缘故而暂时依附或表示友好的权贵,在齐侯态度转变后,展示了他们最为赤裸的敌意。
因为这些人多是在齐国扎根最深的,所以,他们的转变,导致了义
信君在齐位置的直线下降。
真的是全场注目。
每一个人都在盯着卫洛,窃窃私语声不断传来。众人谈着她在战场上所说的话,也谈着她的武勇。当然,更多是的被她盛装下的艳色所惑。
这些交谈中,已经有了敬意,做为一个逼死了霸主国王的功臣,做为一个以一人之力,引得楚人满国皆仇的妇人,她已是史无前例的人物。
她是人物了,是比天下间多敏丈夫还要不凡的人物。
在种种目光和窃窃私语中,卫洛信步走到了第三排塌几,在原来属于义信君的位置上,缓缓坐下。
她一坐下,便对上公子秩那定定盯来的目光。
对上他的目光,卫洛朝他温润地一笑,她举起几上的酒斟,低眉敛目的,缓缓品了一口
大殿中,宫女们穿行不休,太监们来来往往,酒香脂粉香中,代表正宴的乐声一直没有响起。
因为,最重要的两个大国,秦国和晋国的正使还没有来。
卫洛只是稍稍转眼,便发现这次宴席上,有不少面孔她都是熟识的,如鲁公子横,如越公子茚,如吴公子归,这些人,在一年多前,她被义信君迎归的晋庭十一国大宴上,都曾向她送礼表示愿意收留于她。真没有想到,再一次相见时,却已是一个轮回。
这世事,还真是一场嘲讽。
与上次一样,这些诸国公子,在对上卫洛的墨玉眼体,齐刷刷地露出目眩神迷的表情。
这种痴迷,比之衅半前,已强了无数倍。
想来也是,世间的男人,哪个没有虚荣心?如卫洛这样艳动天下,名动天下,忠贤武勇动天下的妇1人,可是史册上都不曾见的。众公子一看到她这样的容光,一想到她这样的名头,心中便痒痒地渴望一近。
可是,他们虽然如此想来,虽然目光无比火热,却万万不敢像上
次一样,再次拿些珍珠宝剑的来向她示好。
因为,她要嫁的那个男人可是公子泾陵啊!公子泾陵这四个字,光
是想想,便能让这些公子绮念全消。
公子秩定定地打量着卫洛;半晌半晌后,他低叹一声,转过头去。
这时,一声响亮的喝声传来,“秦太子衍到一一
秦太子衍?
这可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因现任齐侯公子胥的母亲是秦国公主,现在的齐秦两国,可以说是关系比之前更亲近了一步了。
众人纷纷转头,卫洛也是,她转过头,好奇地看向大殿入口,看向那个一年半前,还屈辱的强
笑着的男人。
喝声中,一个脸略圆,面目清秀的华服公子缓步出现在大殿处。
这便是秦太子衍了。
此时的他,与一年半前初见的他,清瘦了一些。那双如女孩子一样圆滚滚的杏眼,已是微微眯着,带上了三分阴沉。而他圆脸的左侧一个酒涡,因为消瘦,也因为长年的板着脸,那酒涡已经向下拉长,变成了一道长条形的皱纹。
秦太子衍一入内,便是满脸含笑,频频向着众人打着招呼,表示
着友好。
他的目光在瞟到卫洛时,明显的一怔,转眼,那目光中露出一抹友善温和的笑容来。对上他这样的笑容,卫洛也还以一笑。
正在这时,一个宏亮浑厚的喝声轰隆隆地传来,“晋太子泾陵到——
轰——
满殿喧哗!
众人齐刷刷地,错愕地转过头看同大殿门口。
有的贵女剑客,甚至站起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殿门口处。
这个时候,纵使刚刚就塌的秦太子衍,也转过头来,目光沉沉地
盯向殿门处。
齐人这一席全都惊住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来的晋国正使会是公子泾陵本人,他为什么不派人先来说一声?
卫洛静静地看着几上的酒樽,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扑闪着,扑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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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殿喧嚣,满殿惊愕声中,一个高大轩昂的黑色身影,出现在大殿
门口。
这是一个极为尊贵的身影,他如山,如豹,那雕塑般的五官,那高
大的身影,在极致的威严中,有着极致的优雅。
纵使满殿权贵,纵使他身后筹拥者无数,可是,所有的人在对上
他的脸孔的那一瞬间,便被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公子泾陵大步走入,他一入内,那双子夜般的双眸,便迅速地枉过
众人。凡是他的目光扫去,众权贵都自然而然地低头回避。
不一会,公子泾陵便盯上了坐在齐人那一席中,一袭红袍如火,施了脂粉的小脸绝美动人的卫洛。
他隔着这重重人群,紧紧地盯着卫洛,紧紧地盯着。片刻后,他大步一提,向着晋人那一塌走去。
晋人的席位,是紧挨着齐人这一席的。公子泾陵没有坐上第一排塌几,他大步来到第三排处,把袍服一掀,便这么施施然地跪坐下。
当他跪坐下时,他高大巍然的身影,几乎把卫洛完全遮住了。他
和她之间,只隔着一步远的过道。
公子泾陵这一坐,实是没有按规矩来。当下,晋使们面面相觑,略略犹豫后,他们齐刷刷地向后退出二席。于是,晋人那一席上,第一二排塌几,便成了摆设的空位了。
公子泾陵一坐好,宴乐奏起。
宴乐中,宫女们开始分退两旁,一个五十未岁的老臣,伴着二三岁的小公子胥走了出来。
小公子胥长得圆滚滚的,一双大眼珠正骨碌碌地打量着众人,现在是秋寒时,他里三层外三层的包成了一个圆球,要不是头上戴了侯冠,还挺可爱的。
那老臣牵着小公子胥在最前方的主塌上坐好。小公子胥太过幼小,不能跪坐,他是一屁股坐到了塌上的。他坐好后,小身子才比几面高不了几寸。从卫洛的角度看去,堪堪看到人家小孩子的那双圆滚滚,骨碌碌的,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众人的大眼睛。
小公子胥一坐好,那老臣便清喝道:“秋悲之期,含春之喜!先侯之逝,新君之临,乃阴极阳至也。诸使前来齐姜「容我代新君敬饮!”
说罢,那老臣从新齐侯胥的几上,端起他的酒楼来,向着众人团团一晃后,他仰头一饮而尽。
众使臣见状,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樽,仰头一饮而尽。
因为今天晚上的宴会,只是洗尘之宴。因此那老臣这么说了一句,把酒樽放回原处后,便低头退到了齐侯胥的后侧,在塌上坐好。
转眼间,殿中喧嚣声再响。
卫洛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几上的酒碉1,看着樽中黄浊的酒水。
这时,她的耳边,响起号…一个低沉的,磁性的声音,“小儿?”
是公子泾…陵的声音。
卫洛低着头,没有理会。
公子泾陵盯着她,见她不理,浓眉微锁,半晌后,他又唤道:小儿?
卫洛依然一动不动,没有理会。
见状,公子泾陵的浓眉锁了起来。
他目光如电如冰地扫向卫洛身后的管公等人。
义信君府的众贤士,被公子泾陵目光这一扫,同时一凛。一个贤士凑近卫洛,正要说些什么,旁边,管公已向着公子泾陵双手一叉,徐徐地说道:“此时之姬,依然是义信君之姬!”
这话中,有两层意思。一是说明现在的卫洛,还没有正式转成他的女人,所以,公子泾陵没有权利不满。二则,也是告诉公子泾陵,要他放心,卫洛只是此时’是义信君的姬。
公子泾陵闻言,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过头去。
第222章人相偎
公子泾陵向来是个行事果断的人,他转过头后,便朝身后又瞟了一眼。
那显示对上他的眼神后,连忙站了起来。
他双手捧着两卷厚厚的竹筒,躬着身,走出过道,恭敬而凝重缓慢地向齐人这边走来。
瞬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连坐在齐侯身后的那老臣,此时也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这一幕。
那贤士走得很慢,动作舒缓中带着恭敬。
他一步一步地来到其人这一席,来到管公等人面前,然后,他头一低,躬身一礼,手中的竹简捧出,朗声说道:“晋公子泾陵,特向齐义信君致意。窈窕淑女,君子求之。
义信君之姬,华贵美艳,聪慧机敏,既忠且贤,泾陵爱之悦之,愿娶为妻。为得此妇,泾陵割罗,莫二城,及罗云山脉予君。请收之。”
这个贤士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朗朗,在殿中传响。
这时刻,所有人都昂头看着这一幕。
这时刻,连吞咽声,咳嗽声也是如此响亮。
安静无声中,每一个丈夫,都羡慕地看着义信君这一席。纵使他不在。
安静中,管公欢喜地站了起来。春天打。他冲着那贤士深深一揖。
一礼过后,他双手接过那贤士递来的地图名册,低着头,欢喜地大声地说道:“老臣管升替主上谢过公了泾陵美意。愿永结盟好。”
他说到这里后,转头把那些竹简放在几上,然后,目视卫洛。
一直低眉敛目的卫洛,这时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缓缓地睁开双眼。她一睁开眼人,便对上了管公等人的目视。
于是,她只能站起来。在众人灼灼地,一瞬不瞬地注视中,卫洛低着头,曼步来到过道上,冲着公子泾陵盈盈一福。
她便这般一福,这般蹲在他的面前,春。天打。小嘴不停地颤抖着,那遮着墨玉眼的长睫毛,也不停的扇动着。
她身后的管公,以及义信君府的诸贤士,正频频向她使着眼色,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清咳,他们在要她开口。
卫洛低着头,一个劲的颤抖着,直过了半晌半晌,她才轻轻的,哑声地说道:“请君怜惜。”
她只说了这四个字。
她不知道,她除了说这四个字,还能说什么?
原来,她应该向公子泾陵表达她的欢喜之情,她应该告诉他,她能成为他堂堂晋太子的妻子,能被他以两城换得,是多么的荣幸,多么的得意。她到了他府中后,她将会努力的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管理后苑,壮大产业,为他和她的子孙们经营出更多的产业。
可是,她却说不出来。这既然是一场交易,为什么还要让她这个没有半点说话权的妇人表达欢喜?
她不过是辗转两人之中的货物,又哪来的欢喜?
如果面对的是别人,她也许还能装出欢喜来。
可是,这么近地蹲在他的身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接受着他灼热的注视,一不小心便瞟到他满脸的欢喜。
这时的卫洛,已在不知不觉中,恨意渐生,郁怒渐生。同时,这恨意中,这郁怒中,还有着绵绵的,挥之不去,甩之不掉的苦涩。
这苦涩是从心尖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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