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 完整
剑咎对会稽城是熟车熟路,他带着卫洛跨过两座长河上的浮桥,拐入一个小胡同后,便来到了一处宅院中。
这是一间不大的宅院,剑咎刚刚推开大门,一对四十来岁的老夫妻便急急跑出。他们看到剑咎和卫洛,先是一怔,转眼,那老头向着剑咎深深一揖,恭敬地唤道:“见过小主人。”
剑咎一对上这两夫妻,鼻尖迅速地渗出一滴汗水来。他望着那老汉,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师兄,可,已到达?”
他说出这几个简单的字后,竟是伸袖拭了拭汗水。
那老头应道:“主上已经到达。”
他这回答一出,卫洛便看到剑咎嗖地一身,便是回头一转,跨步便向大门走去!他竟是想逃之夭夭!
不过,剑咎的脚步才跨出一步,又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苦着脸继续问道:“现今可在?”
那老头应道:“主上已离开半月余,临走时,他说小主人会回来过新春,因此要小人转告小主人,在此安心等候。”
剑咎一听到他师兄这个时候并不在,当下嘻嘻一笑。他大步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卫洛叫道:“妇人,你自处吧。”
他这“妇人”一叫,两夫妻同时抬头看向卫洛。不过他们只看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想来也是,他们的主人,个个都是易容高手,现在再来一个假扮少年的妇人,也不是稀罕事。
这个庭院,很雅致。
庭院不大,百分之九十都是树林。令卫洛感兴趣的是,有一条五米宽的小河,围着庭院转了一个整圈!而在小河的两旁,则植着森森树木。树叶交相迭盖,映得那河水特别清幽。
现在都是冬季了,其中有半数树木,还是枝叶繁盛。
而在小河的中间,给环绕成岛屿的最中心,则只有一个院落,院落里面的主建筑是二栋精美的木制房屋。在二栋房屋之间,另有四五个小木屋,看来,那是两老夫妻居住的。
卫洛在晋国见到的房屋,都有广场,有宽阔的可容马车通行的石板路。这里却啥也没有,从大门进来百步不到,便遇上了这条环形小河。
两老夫妻从小河上的拱行桥,颤巍巍地通过。而剑咎,早已一个箭步跳过小河,再二三个箭步,便窜入了树林深处的院落中。
这样的建筑,很有意思。卫洛还是首次看到,她围着小河,直转了一圈,花了近半个时辰欣赏了个遍,才从拱桥步入院落处。
卫洛在这般水静林密的院中一走,心情大好。她远远地便听到剑咎忙来忙去的脚步声,也没有打扰,继续向院落后面,那与后山相连的树林中走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太阳落山了。是用餐的时候了。
卫洛大步向院落里走来。
她一脚跨入了拱形木门。
蓦地,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卫洛嗖地一声,抬起头来。
漫天晚霞中,对面的竹林下,一个蓝衣身影缓缓转过头来,迎上了卫洛的目光。
四目相对!
几乎是突然的,卫洛呆住了。
站在几十根楠竹下,石几旁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
这青年,很俊美。
卫洛刚刚感觉到协的俊美,便被他那双眼睛给吸引住了。
这青年,有着一双极温柔,极宽容,仿佛洞悉了所有世事,也仿佛胸怀着浩宇天际的眼睛。
他便站在青竹丛中,蓝袍长身,脸白如玉,五官俊美中透着清空,目光温柔宽容。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卫洛的心中,泛起一句诗经里的话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漫天霞光四射,夕阳华美之极,那红艳艳的光芒照在他身上,却在一瞬间变得安静,变得淳厚,变得平和。
这青年之俊,不在剑咎之下。而他那双眼睛,不知为什么,让卫洛看了,竟有一种万景皆美,世事皆清的感觉。
就在卫洛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的时候,突然间,一阵狂风向她一冲而来。只是一转眼,剑咎便急冲而入,他把堵在门口的卫洛推到一旁后,欢快地闪到了那青年身前,咧着大白牙,笑逐颜开地叫道:“师兄,你回来啦?”
他欢喜地叫了一声后,围着那青年转了一圈,转着转着,他右手一伸,嗖地一下,向那青年的怀中探去。
剑咎右手往青年怀中一探,却摸了一个空。他收缩着空空的右手五指,嘟囔道:“明知我要回来,却啥礼也不备。”
他抱怨地说到这里,头一转,看向了卫洛。
剑咎见得卫洛还有点痴傻,不由三步并两步闪到她面前,他大脸一凑,鼻尖碰上她的鼻尖,叫道:“妇人,莫不是我师兄太过俊美,你看痴了眼?”
卫洛嗖地一下,小脸涨得通红,她咬着牙瞪了剑咎一眼,低头红着脸喃喃解释道:“实与想象中相差太远了。”
确实是,相差太远太远了!卫洛曾经想过大胡子师兄会是啥样,可她不管如何想,都没有想到,真实的他,会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美男。
剑咎收回头,他瞟了卫洛一眼,哼道:“如不是俊美不凡,又何必入我师门,学习易容之道?璧如沙砾,混于众沙当中,一转眼便淹没不见,何必易容?只有相貌美如珍珠,才需易容以掩盖之。咄,妇人愚笨!”
他摇头晃脑地说到这里,哧笑了一阵卫洛后,突然记起自己的正事。当下把卫洛的手一扯,拉着她来到那青年身前,献宝似的大叫道:“师兄,我把妇人弄出来了!”
在那青年向卫洛看来时,卫洛立刻退后一步。她向那青年深深一揖,朗声说道:“请容妾沐浴更衣,以真容见君!”
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青年的景仰和感激,那师兄闻言,点了点头,含笑道:“善。”
卫洛再次一揖到底,转身便向房中走去。
不过一刻钟,卫洛再出来时,已是露出面容,一袭女装。不过她没有着红袍,而是穿上一袭淡紫外袍。
卫洛一走出,那青年便是一怔。不过一转眼,他便是温柔一笑。
卫洛曼步走到他身前,盈盈一福,脆声说道:“四年多前,如无君之易容书,如无君所赠的衣袍钱币,妾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一年多前,剑咎来寻,妾方知君已寻妾三年。世情淡薄,生死寻常,君却至诚至信,妾无以为报,请受妾这一礼!”
说罢,她缓缓向后退出三步,双膝一跪,向着这青年盈盈跪倒。
她刚跪下,那青年便急急上前一步,伸手扶着她的双臂。
肌肤一触,一股特别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卫洛不知不觉中,已被他扶得站起。
这青年含笑看着卫洛,温和地说道:“我名殷允,往后,你唤我名字吧。”
第245章这一个怀抱
“此等心性,允在妇人身上殊少遇见。当时便暗下决心,一定要还你一愿。幸好,你聪明多智,竟能存活至今,还能自行修习易容之术,领悟剑技。如此卓越才智,不下于任何一派宗师。允能援手于你,实欢喜之至。”
殷允说到这里,转向剑咎叫道:“准备酒肉,今晚要与公主共醉!”
“诺!”
剑咎应了一声后,身子一晃,向外窜去。
老夫妻已开始在竹林下摆好塌几。
卫洛与殷允面对面跪坐着。这殷允身上,有一种很温暖的气息,这气息让卫洛不知不觉中,都羡慕起剑咎来了:他这一生,有这么一个师兄挡着,护着,真是幸福啊。
她这样一想,不由有点痴了,直过了半响,卫洛才眨了眨眼,才对上殷允温柔的目光,原来,她竟是一直对着他的脸在发呆,卫洛小脸一红,慌忙低下头去,急急的抿了一口酒。
殷允感觉到卫洛情绪不佳,他慢慢的抿着酒,也不说话,只是每每对上卫洛的目光时,温柔一笑。
便是这一笑,令得卫洛浮躁的心渐渐转为平和。
这时太阳已然落山,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因天空还有余光,圆月的光芒还淡淡的。
这时,殷允的声音徐徐的传来,“当年,你被晋太子泾陵诛杀于道,万没想到,你中还是落入他府中,现又被他所悦,与他有婚约有身。这世事,真是难测。”
他的声音,徐徐而来,宛如流水一般,在卫洛的耳中轻轻响起。
不知为什么,卫洛听到这里,眼中竟是一红。
她低着头,红着双眼,喃喃说道:“然,世事难测也。”
这时候,卫洛想到了她莫名其妙的穿越,想到了她在泾陵府时的百般努力,想到了那次被公子泾陵转手的那一幕。想到这次含着郁恨,再被公子泾陵买回来的情景。
她算什么?苦苦挣扎了这么久,也不过是一件可以买来买去的商品而已!
卫洛一想到这些,便心中绞痛莫名,便恨意绵绵而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红了双眼。
她一仰头,把一樽酒猛然吞下。
酒水如泉,一下子呛入她的喉管,也有少许益到她的气管中。卫洛顿时一呛,酒樽一松,伏在几上便是一阵急咳。
正当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的背心却是一震,却是殷允来到她身后,在她的背上轻拍起来。
他一边轻拍,一边望着咳得脸红耳赤,喘息不已的卫洛,低低地说道:“缓口气,对,深呼吸。来,小抿一口,对。”这般说着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正端着一樽温水,朝着她的嘴边徐徐送来。
他温柔的说到这里,突然望着卫洛明明红着双眼,却瞪大一双墨玉眼,任由泪水在眼眶中滚动,就是倔强得不肯让它流下的摸样,竟是低低的一叹。
叹息声中,他伸出双手,把卫洛肩膀扳转,伸臂把她舒缓地搂在怀中。
有一句话叫做:有倾盖如故,有白发犹新。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十分奇妙的,卫洛一见到殷允,第一眼便感觉到温暖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依赖,稍稍说上二句,她便无法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脆弱。
此时他毫无芥蒂地把她搂在怀中,卫洛闻到他那清爽的,让人心旷神怡的体息,突然之间,一直以来堵在胸口的痛苦,郁恨,无助,悲凉,所有所有的情绪,都一涌而出。
只是一转眼,卫洛已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低低地呜咽起来。她抓得如此之紧,那白嫩的十指,直是青筋暴露。殷允低头望着她小心地攥着他小小的一片衣袖,却抓得那么用力,那么紧张的手指,突然发现,她似在害怕自己突然抽身离去。
她的呜咽,是那种把哭声堵在咽中,尽量抑制着情感的呜咽。
这种宛如失群小兽般的低泣和依赖,令得殷允心中一酸。他一手拍着她的背,另一手抚着她的青丝,温柔的低低地说道:“何必忍着,且哭出来。”
卫洛在他的怀中摇了摇头,依然只是一阵低低地呜咽声传出。
卫洛低低的呜咽着,一声又一声,压抑无比。直到了好久,她那含着浓浓鼻音的说话声开始飘出,“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这般埋在依然陌生,却仿佛相识了无数载的殷允怀中,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一句。
殷允闻言一怔,他摸着她的秀发,皱眉沉思着:想不到越宫中最为偏远荒凉的露苑,竟然令得她如此挂念至此?她那里明明没有一个亲人了,为什么竟然放不下来?
殷允虽然疑惑不解,却还是温柔地说道:“可,今晚便送你回家。”
哪里知道,他这句话一出,卫洛的呜咽声顿时响亮了一分。她在他的怀中,拼命地摇着头,一次又一次,只是哽咽地摇着头。
直过了好一会,她才似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鼻音浑浊地泣道:“不,不,我没有家,我没有家,我,我哪里还有家?”
。。。。。。
殷允怔住了,他自是听得清楚,卫洛这话中,含着太多的无助,这是一种飘零辗转,无根亦无处可停泊的寂寞,这是一种恐慌,一种四顾茫然的无力。
几乎是突然间,他的眼眶一红。
他低头看着她,伸手抚摸着,梳理着她的长发,喃喃说道:“无惧,无惧也。我这里便是你的家。”
最后几个宇一出口,殷允便怔住了。
他抚摸的动作一僵,眉头也深深皱起。
飘泊江湖多年,天下人都知道,他殷允的承诺从不轻易出口,早便有一诺既出,十城不易的美名。
可是,他却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妇人轻易承诺了。
而且,这已是第二次。
第一次见面时,这妇人还是一稚龄少女,长相远没有现在这般倾国倾城。当年,她用那双明明脆弱到了极点,恐慌无助到了极点的眼睛看着自己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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