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 完整
这时刻,她努力地忽视心中涌出的缕缕欢喜。
泾陵公子瞟了她一眼,吩咐道:“侯一旁。”
“诺。”
卫洛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走到他的身后侍卫。
三个散发童子都在打量着卫洛,表情中不免有些惊异,以他们对泾陵公子的理解,他似乎不是好男色的人,而且眼前这个童男虽然长得还算清秀,在童男子中却是最平庸的姿色。这样的人,为什么泾陵公子会另眼相看?
他们盯着卫洛打量时,泾陵公子也没有开口,他朝后面扬了扬手中的空酒樽。
他这个动作一做,卫洛等侍仆都是一怔。两个已悄步上前的侍婢对上他扫来的目光,连忙脚步一刹,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眨了眨眼,看了看泾陵公子的后脑壳,又看了看两个侍婢,见她们还在盯着自己,不由很无奈地低下头去。
她低着头,悄步来到泾陵公子身侧,伸手持过淘酒壶,给泾陵公子的酒樽倒酒。
她毕竟心灵手巧,这些事虽然从来没有做过,此时做来也是从容轻缓,仿佛习惯了。
随着那浑黄的酒水汩汩入樽,泾陵公子又抬起眼,淡淡地扫过她的面容。然后,他嘴角微勾,修长的手指端过酒樽,朝着对面的几人晃了晃,说道:“饮胜。”
说罢,一饮而尽。
这时刻,在座的另外几个贵人都知道了,公子泾陵确实对这个生了一双好眼的童男有不同。他们连忙收回放在卫洛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的目光,端起酒樽也晃了晃,一饮而尽。
卫洛倒完酒后,慢慢向后退去,重新侍立。
她半垂着头,安静地呆在泾陵身后,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阵阵雄性体息,卫洛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有点暗恼地想:怎么一见到他,我又有些心慌意乱?
转眼她又想到:他这么关注我,我可如何应对是好?
她正寻思之际,突然听到身前的泾陵公子低沉舒缓的声音春来,“卫洛?”
卫洛一怔,连忙应道:“然。”
泾陵公子微笑道:“今晚随侍!”
“诺。”
随侍,这事卫洛并不陌生,她有点不解地想到:泾陵公子干嘛要特意吩咐?自己本来便是他的贴身之侍。
在她寻思的时候,一个脸白,下巴上生满了短短的黑须的散发童子笑道:“天地之始,阴阳有序,想不到堂堂的公子泾陵,如今听了蔡姬之名毫无所感,对这童男却颇为另眼相看了。”
她瞟向卫洛,突然举起手中的酒樽,朝她晃道:“咄!童男子!你今能侍公子泾陵,富贵可期,且饮一樽!”
卫洛听出了这话中的不怀好意。
同时,她也被此人提了醒:泾陵公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在这些人面前刻意亲近我,还真是有问题呢。
她一边脑中思绪电转,一边向外侧站出两步,让自己的身形出现在就塌的几个贵人眼中。
她弯下腰,双手一叉,清声说道:“贵客错矣!”
几人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她,卫洛依然低眉敛目,声音清朗地说道:“公子泾陵何人也?乃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丈夫!世上男色女色,对他唾手可得。他之近小人者,戏耳。”
戏?
泾陵公子会有戏耍之心?
几人同时露出不信之色。
这时,卫洛清脆略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以小人之色,难进公子之眼。然。小人胆大,言出侃侃,不畏于他,因此公子才令小人随侍。”
她说道这里,几位贵人倒是赞同了。眼前这个墨玉眼的小子,确实长相不怎么样,胆子也确实大。如寻常之人,面对这么多贵人,不是胆怯畏缩,便是气昂昂过了头,只有这小子能从容不迫,举止有度,让人一见悦之。
卫洛说出这席话后,她不用抬头,也能从几人的呼吸之中感觉到他们已经相信了。当下,她的心中一松。
如泾陵公子这样的任务,是万众瞩目,若是传出自己是他所近之人,不知会有多少主意打在自己的头上,到那时,便是麻烦不断了。
泾陵公子懒懒地向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瞅着卫洛,淡淡地说道:“果是小儿!”
什么叫果是小儿,难道你才认出我?
转眼,卫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自己果然还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儿。
她自然不会回话,低下头,卫洛再次后退,又侍立在泾陵公子的身后。
那短须童子这时哈哈一笑,伸了一个懒腰,大声说道:“我一想到新田城会热闹非凡,美人如云,贤客成流,便心痒痒之,眼睁睁之。几位,公子泾陵甚是无趣,以蔡姬这等美人也不欲一亲芳泽。本公子却不行了,如今心如春风荡,恨不得就搂上一佳人来欢愉。我要走了!
说罢,他站了一起来。一看到他站起,另外几人也同时站了起来。他们嘻笑着想泾陵公子叉手行礼。
这些人都是身份高贵之人,而且在泾陵公子出征的两年半里,一直坚定地站在他的身侧,为他明中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是他的好友了。所以,他们的行为举止中,便对泾陵公子没有什么惧意和拘束。
泾陵公子挥了挥手,笑道:”去也,去也。“
他说完后,又晃了晃空酒樽,卫洛这次可不用别人提醒,她连忙上前一步,半跪在地,持起陶壶倒酒。
她这般靠近泾陵公子,两人之间相隔不到一尺,她倒着倒着,突然间,耳洞被一暖气扑至,一个磁性低沉地嗓音沙沙的在耳边响起,“卫洛,观你之眼,清中有艳,观你之手,粗中无骨,闻你之息,清冽藏香。两年前,你曾坦言易容。却不知你此时之容,是真容,还是易容?”
这话低低而来,温软而沙,那暖气不断地顺着她的耳洞渗入心尖处,令得心尖颤巍巍的。
随着泾陵公子这么一凑近,两人从侧面看来,却如耳鬓厮磨一般。那几个公子还没有走远,无意中看到这一幕,同时一呆,然后相互看了一眼。
第七十七章再次交锋
卫洛一僵!
她僵硬着身子,感觉着从耳洞中丝丝渗入的暖息,还在他那强烈的雄性气息。那无所不在的,从每一个毛孔渗入她体内的雄性气息!
不知不觉中,她的心跳又狂猛得超出了她的自制,渐渐的,她又开始感觉到整个天地间,只有自己紧张的心跳。
好不容易清静两年啊!
卫洛很想哭。
她眨巴了一下眼,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去。她不敢转得太快,因为他实在靠得太近,卫洛害怕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的脸送到他的嘴唇上贴住了。
卫洛转过头,睁大一双墨玉般的眼,眨巴了一下,瞅着他。
随着她眼睛这么一眨,泾陵公子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眼前这小儿,那双眼如墨玉,清而冷,仿佛是吸引了数万年天地灵气的玉石,本不染世俗尘埃的。可随着她眼睛这一眨,那玉石便立马变了,变成了阳光下的湖水,荡漾着,跳跃着。清冷也换成了狡和怯。
卫洛眨巴着眼,呆呆地看着泾陵公子,看着看着,她小巧的嘴颤抖了一下,然后,她慢慢的向后抽离身子,让自己的脸孔与他的脸孔隔了个半米远。
她做完这一切后,眼神瞬间灵动了,只见卫洛双眼一斜,似睨非睨地打量着泾陵,扁嘴说道:“小人当真不知,原来公子远在秦地作战时,还在念着小人。”
她的眼神实在轻蔑,表情还有点居高临下,对了,是一种以为他非她不可的居高临下。这眼神,嗖地一下让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双眼也微微阴沉起来。
他这么一拉脸,刚才那股浓烈的雄性气息便变淡了许多,卫洛不由悄悄地送了一口气。她刚才真的感觉到,泾陵公子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气息太过浓烈,她很担心他会失控把自己给怎么了。
嘿嘿,这样就行了,太过激怒这头豹子可会尸骨无存的。
卫洛想到这里,连忙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她再退后一步,双手前趴,五体投地,她早在半年前便可以用内息控制声音的粗细,现在她的声音便有点低沉,语调更是带上了十分的陈恳,卫洛以头点地,说道:“如今天下诸国中,楚国最强,几拥天下半壁!晋秦齐次之。越吴等国虽强,却是附庸于楚而已,卫宋诸国更是不足道哉。”
卫洛突然说起这些国家大事,泾陵公子不由怔住了,他慢慢地收起阴沉的表情,身子向后仰了仰,静静地盯着她,倾听起来。
卫洛继续伏在地上,朗声说道:“小人知以公子之能,欲领晋称霸天下,使得诸侯臣服,一呼百诺。”
她顿了顿,感觉到泾陵公子的呼吸已趋于平稳,显然他放下了对自己的怒火,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继续娓娓道来,“当此之世,何为最贵?人才也,有一贤相,一言可退十万军,有一贤将,一战可下敌十城!公子志气高远,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她重重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后,便听到泾陵公子哧笑道:“小儿之才,竟是国士不成?”
他这是在讽刺卫洛不知轻重,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物了。
卫洛慢慢抬起头来。
她就这样双手趴在地上,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墨玉般的眼中,清而冷,艳而静,竟是无比的自信。
泾陵公子不由一怔。
他慢慢地坐直身子,盯着卫洛,徐徐说道:“说罢,你有何能?”
卫洛与他炯然相对,清脆地说道:“欲攘外必安内,公子首要之责,便是成为晋侯!”
泾陵一怔。
“欲攘外必安内”,这六字虽然简单,却是响亮之极。它是经过数千年风雨,一直到后世都为世人所谨记的,自有其不凡的生命力。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看向她的眼神变了。
卫洛看得出来,他的眼神中有挣扎。
他居然在挣扎,他为什么要挣扎?
这一瞬间,无数念头,无数思绪,无数说不出是喜还是忧的心情都一涌而出。
卫洛连忙垂眼,把情绪掩藏住,她再次以头点地,脆声说道:“公子志在天下,小人亦自信能以才学令公子重之!小人身卑位贱,无十人当中取人头颅的剑术,亦无前拥后从的随侍,小人就算来历不明,行为鬼祟,又能如何?当今之世,战乱纷起,纵富贵至极,亦是朝不保夕。公子欲收天下士,欲霸诸侯,怎可过于审慎,凡事求个明白?若前来相就公子的贤士食客,人人必须身家清白,面目可信,有道有德,公子岂不是拒才于天下?需知这世间人有百种,难得一全。只有此人之才能为公子所用,纵他本是奴隶,曾经杀人放火又有何干?”
她说到这里,重重一叩,声音沙哑地说道:“小人起于危难,实不愿意让真面目见于世人。数年来惶惶恐恐,所求不过一安身之地。今入公子之府,察得公子实乃当世明主,心实归之。愿公子勿再追究来历面目,小人将誓死以报!”
卫洛说到这里,再次以头点地,久久不起。
沉默,无比的沉默。
卫洛伏在地上,竖耳倾听着泾陵公子有点急的呼吸声,不由大是纳闷:我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言辞动人,他为什么还在犹豫?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不应该犹豫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公子挥了挥手,沙哑地说道:“卫洛!”
卫洛一喜,脆声应道:“然。”
泾陵公子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你之所言令我意动。暂令你为三等食客!”
“诺——”
卫洛这声应诺,当真是清脆响亮,气势十足,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欢喜快乐。
她应诺声刚刚响起,泾陵公子的身子便微微前倾。
他缓缓逼近卫洛,双眼如墨,静静地盯着她的双眼,缓缓说道:“然!你小人百般掩饰,巧言令色,其中虚妄之处人人可察,非是刚才所陈之词能掩!”
刷地一下,卫洛刚刚兴奋地发红的小脸又开始变得雪白。
泾陵公子持过几上的酒樽,轻轻地抿了一口后,扫过她的面容,说道:“易容之术精到矣!两年前纵羞惧之极,红色难透,白色难现,如今却一眼可见。”
卫洛嗖地一下,嘴唇颤抖的抬眼看着他,也不知为什么,这时刻,卫洛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你,你怎能如此?知我易容,又以言欺我?”
这语调,怎么听起来很有点恼羞成怒?
泾陵公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施施然地站起,朗声喝令道:“卫洛虽仅为二等食客,言其言语可喜,诚一弄臣也。令,升为贴身之臣!”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清朗的声音同时传来,:“谨遵公子令!”声音落地时,刷刷地提笔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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