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安旧事
础?br /> 他一把把她拉进怀中。四下里尽是金色的光芒,艳丽的蔷薇花兀自摇曳着,空气里是淡淡的花香与他的味道。她的头顶抵着他的下颔,脸贴近他的胸腔,几乎可以听到他胸腔里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织锦的面料里透出他的体温,十分温暖。
“不要说话。”他的声音里透出厚重的鼻音来,并不似平常那样的随性。
于是,她没有说话。一切又似乎回到了那日的月下,花前月下的儿女情,转瞬之间却牵扯上了政治。她心中隐隐的觉得不安,在面对他的时候,却又觉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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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轩峻与苏璟璟回到凤栖别馆的时候管家康叔已经急不可耐的赶出来了。
“怎么了?”童轩峻边走边问,康叔匆匆的回说:“来了客人?”
童轩峻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是他的私人别馆,鲜有人知晓。
他瞧了一眼一旁的苏璟璟说:“你先休息吧,我去见客。”
苏璟璟点了点头,却有些心绪不宁。不知为何从童家的宅子里出来她便觉着心里慌得很,那桩婚事显然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倒也不是翻悔了,只是觉得慌。
刚才她并没有见到童梓森,童梓森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并不知道。但她知道,童梓森与童轩峻的关系并不好,否则,童梓森不可能连儿子的未婚妻也不见一面,甚至应允得太过随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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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房间见梳妆台上置了一只定窑的白底碎花的瓷瓶,瓶里头置了些素净的栀子花,花气清淡,倒是衬得房间越发清幽了起来。
那素净洁白的细碎花朵是那样熟稔,竟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昔年挚爱的也不过是家中园子角落中所种植的几株缅栀子树,皎洁素淡的花朵中是浅黄的花蕊,那是淡淡的,清清幽幽的,仿若素颜女子静坐于墙角,是那样令人心安。
“怎么置了花?”苏璟璟随口问了声,一旁垂手的丫鬟回说:“今个儿来的客人送的,管家说想着姑娘这里空空的,就摆上了。若是姑娘不喜欢……”
苏璟璟笑了笑,走到梳妆台边捧起花来,淡淡的香气勾起缕缕往事——
那一年他只身来到南洋,放下了所有的军务,只为见她一面。她心中甚是感动。清晨时分,晨曦初吐,两人隔着一个满是金辉的园子,园子里的含露的曼陀罗花半开着,仿佛是含羞的少女。
他穿着厚重的墨色皮裘,额上还淌着汗珠,脸孔之上却满是欣喜之情。
她初醒,与他隔得那样近,却又觉得远,仿似置身于梦中一般。她并不敢随意的相信,眼见的未必便是真。
空气里断断续续的飘来缅栀子花清幽的香气。
隔着一个园子,她竟然恍惚的伸出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
他黝黑的面孔之上闪烁着晶莹的光。她凝视着他微笑着的脸孔,而他微笑着,一步又一步的走向她。
寂静的清晨,寂静的花园,天气并不十分的热。在这个没有明显季节的国度里,她却仿佛感觉到了春夏秋冬四季的变化。
走得近了,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隔着不过三两步的距离,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眉目之间的欢欣,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他脸上细小的喜悦。
然而,她不敢相信,他居然来了。他居然会千里迢迢的来。她凝视着眼前真实的他,却又觉得他是如天边的云朵一样随时会飘走。
她试图张开嘴叫他的名字,可是嘴唇却像灌了铅一般无力抬起。他微笑着伸出手将她鬓角落下的发丝拨至耳后,那温热的手掌触及皮肤,仅一瞬,她便笑了起来。
他笑着说:“我想你了。”
他千里迢迢的来,只为同她说一句:“我想你了。”不是不感动,只是……
记忆仿佛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的回来了,可是,她却不想要那一条完整的项链了。
苏璟璟终究只是说:“我很喜欢,谢谢那位客人了。也谢谢康叔,难为他想得这样周到了。”
第捌滴雨(贰)
苏璟璟换了件珠绣海棠的樱粉色旗袍,想让自己看上去喜气些。然后取出那只紫酱色的丝缎绒盒子,打开,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碧玉触手生凉。
小小的一枚翡翠玉锁,之于他而言究竟代表了什么呢?她犹疑了一下,看着梳妆镜中自己的脖颈,白皙如雪。
她又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翡翠玉锁,晶莹剔透的玉确实是件好的饰物。想起他说的话来——“希望能很快见到你戴着它”。
到底还是犹疑不决,反反复复的却不能下定决心。这枚翡翠玉锁,之于她而言便是真真正正的应下了那桩婚事。
她爱他吗?她问自己。
爱这个字,看上去那样平淡如幽兰,事实上,毒如罂粟。
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爱不爱,恨不恨,都不重要了。这桩婚事,对她来讲,一点坏处也没有。而对于所有人而言,利大于弊。
想及此处,终于欣然释怀。
从盒中取出那枚小小玉锁戴于颈上,碧玉衬雪,交相辉应。她望了望一旁兀自芬芳的栀子花,它那样安静,不扰尘世,然而,依旧被用来点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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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璟璟下楼的时候听到了童轩峻爽朗的笑声。倒是挺难得的,与他相识至今,见他笑过,却是带着拘谨的,其实她也一样,一样的狷介拘谨,彼此都设着防线,不曾真正靠近。
他见她下来,倒是很高兴,嘴角不经意的弯起,眼底亦透出欢喜的神色来。
沙发上坐着来拜访的男子,黑色的西服,侧着脸,白色的衬领将他的脸部轮廓衬得极是优美。
她从楼梯边上望去,仅仅见着的是一个侧影,却隐约觉得熟稔。心中惊了惊,脚下的步子缓了下来。
童轩峻斜睨着她,目光中隐约透着些不解。
空气里透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墙角的定窑莲花纹瓶中亦置着一束淡白的栀子花。那香气仿佛是一种蛊,她贪恋,却又害怕。隔得那样远,却又觉得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怎么了?”童轩峻的声音并不响,恰到好处的使她听个真切。
因为有客人在,她笑笑说:“没事,有些累了。”她笑得那样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然而当那位客人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却已经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她是记得他的,多年前他千里迢迢从江南赶到南洋只为对她说一句“我想你了”。
更久之前,他们一同在学堂里面读书,她总是记不得先生教的东西,总是忘掉一些,而他却记得很牢,每每她回答不出来的时候他就会帮她。
“自子孙,至玄曾,乃九族,人之伦。父子恩……”他压低了声帮她,最终却被先生发现了,先生罚他们把《三字经》抄十遍,她却固执的不肯抄。
在檀香气味弥漫的老宅子里,她趴在年代久远的八仙桌子上生着闷气。小男孩蹑手蹑脚的走到她的身边,手里还拿着一串色泽红艳的冰糖葫芦。
她一直在生气,小男孩凑过来她就别过头去。古老的宅子里散发出阴冷的气息,只有男孩手中的冰糖葫芦才泛着淡淡的甜香。小女孩虽然很生气,可终究不过是个孩子,抵不过美味的食物,生气却依然把头偏向小男孩。
男孩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扬着手里的冰糖葫芦说:“璟儿不要生气了,是阿烈哥哥不好。”
她仍然生着气,眼光却一直跟着冰糖葫芦走。小男孩心领神会的把冰糖葫芦递到她手里面笑嘻嘻的说:“璟儿会不会原谅阿烈哥哥啊?”
她撅着嘴,却始终抵不过甜蜜的冰糖葫芦的诱惑,咬了一口。
最终还是对着小男孩破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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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她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连笑都拘谨起礼来了。往事如潮水,最终会慢慢退去,连影子也留不下。
她心中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隔了许多年许多事,当初的青梅竹马,到了如今,已不过是消散的云烟。
她见他眸子闪过一丝惊异,却又很快的用一种爽朗的笑来掩示。
童轩峻笑道:“这是延军的施军长,想必你们认识?”听似漫不经心的语调,苏璟璟早已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童轩峻这么问,怕是知道些什么。
连日来她已见识过他的手段,此时此刻,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一向住在南洋。”她说着,眼光瞟向童轩峻,但见童轩峻神色如常,并无不妥,心下倒也略略定了定。
施家烈朝苏璟璟略略弓了弓身道:“见过苏小姐。”
苏璟璟轻轻的点了下头。对着施家烈,她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手里一阵发凉,一阵发热的,反反复复的出了许多汗。
他是挑明了说他是认识她的,如此,她又不得不细下心来好好考虑一番。
与虎谋皮,终究是要花下心思的。她自知自己绝非聪明绝顶之人,而童轩峻,他却是一个在迷雾中的人,他有怎样的抱负,怎样的心思,她又如何能揣测出来。
童轩峻仿若丝毫没有察觉到苏璟璟的变化,脸上含着寻常的笑。但苏璟璟却并不那么认为,童轩峻那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会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异样,他只是不表态,既然他不表态,她也不必解释,只能静观其便。
“那么此事便定下了。”童轩峻对着施家烈说。
苏璟璟立于童轩峻身边,并未支声。
以童家的实力,未必用得上施家烈,而施家烈却在这里出现了。是这里,而不是在童家。看样子童轩峻还给了他几分薄面,想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匪浅。
施家烈与童轩峻……
苏璟璟望了眼施家烈,只听施家烈说道:“自然,此番明帅到了衢安城就多多仰仗三少了。”
童轩峻笑着拉起苏璟璟的手道:“这是自然的。”
施家烈望着童轩峻与苏璟璟,虽早知如此,心中却仍不免有所动容,见苏璟璟脸色并无异样,他也只能在心中嘲笑自己罢了。
明帅遣他到这里来,一是为了进城之事,二也是为了她。看来这门亲事是这样定下了。
他就这样将她嫁了出去,心里其实并不情愿,可是,这样的局势下,他并没有其它的选择。
此时此刻此地,他竟然连挣扎的力气也没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他曾经爱过的女子倚在别人的怀里,而自己,还得装作无动于衷。那可悲感仿佛是被敌人割了肉眼睁睁的看着敌人烧了烤了吃进肚子里去了。
童轩峻说:“两船军火,以璟换之。”他并没有思索良久,只是在童轩峻说完以后点了点头。
延军之所以与西南议和,其中很大一个原因便是他们的军火不如人。明帅一向不屑依靠外国,偏偏国内兵工厂生产的军火根本无法与国外产的拼,这也使得延军的火力弱于各方势力。此时此刻,童轩峻不但在这紧急的关头帮助他们进城,更提供军火。
这样的筹码,他能不答应吗?
想到此施家烈抬眼看了看童轩峻,他看到童轩峻朝苏璟璟微微一笑,童轩峻嘴角上的笑容看上去那样的真诚,他忽然释然了。
他想,童轩峻或许是真的喜欢璟儿吧,否则,他不会笑的这样开怀而坦率。
“那么,多谢童军长了。”
童轩峻嘴角泛起了一丝淡漠的笑来,他的目光扫过施家烈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施家烈的眸子里有几分疲倦,却不知是因为连日赶路,还是别的。
不过此时童轩峻并没有心思去想施家烈疲倦的原因,他更有兴趣的是这时候童轩嶙的第一军与延军交战的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背景地点以及政治格局等等皆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有任何问题请指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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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榜期,RP会大爆发的。。。
俺会努力的。。。表BW俺啊。。。
第玖滴雨(壹)
民国十三年,四月三日。
南方延军督军盛世辉从距衢安城千里之遥的延平赶至大总统李慰廷的府邸。此时,各地统帅,政府内阁要员已尽数到齐,所有人都守在大总统的病榻之前。
“明凤来了吗?”躺在精致欧式铜床上奄奄一息的大总统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后,那张肌肉松驰的脸孔微微动了动,那双快要睁不开的眼睛也终于裂开了一条极细小的缝来。
一身戎装,同大总统年纪相仿却神采熠熠的延军统帅盛世辉半蹲在病榻前。
大总统李慰廷细眯着的眼里露出一丝光来,他试图张开嘴说话,但是似乎怎么也张不开嘴。盛世辉看到李慰延的喉结动了动,那话已在喉口,可是李慰延却没有说的力气。于是,盛世辉伸出手握住李慰延那双冰凉无力的手说:“总统不要心焦。”
李慰延喘着气,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