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安旧事





  “怪不得什么。这个时候父亲派大哥保护杨帅,不过是为了帮大哥争点人心,长点恩德。这时候护了他杨厚存周全,往后他杨厚存总得念点大哥的好……”
  童轩峻的声音突然有些闷:“他可真会为他打算。”
  “不过……”楚豫将一将牌向上一抛,“吴雪晖此人无法大用啊。”
  童轩峻微微一笑,手一扬接过那张牌,不错,红桃A。
  楚豫翻开另一张牌。很好,这一张牌是红桃K。对于任何牌来说,这一张足够大了。楚豫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来。可是,当童轩峻将手中的牌转向他时,他脸上的笑顿时消失无踪了。
  “唉……”楚豫长长的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牌。已经很多年了吧,当年在津南军校的时候,他就一直输给他。眼前这个嘴角带着云淡风轻的笑的男子,有着耀眼的光芒,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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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输了。”童轩峻淡淡的说。
  楚豫叹息了下说:“不是牌,而天下,若输了,你会如何?”
  “不过一场豪赌,输了,倾家荡产罢了。不必执著。”童轩峻的话语轻淡,仿佛是一阵清风缓缓吹过,但其中却自有一种摄人的霸气。
  “一场豪赌?”楚豫饶有兴味的望着童轩峻。原来在童轩峻的眼中,天下之争不过是一场豪赌,他不由的怔住了。眼前的人,究竟是一个有着怎样心思的人呢?相识数十载,至今日才发觉,他并非如自己所想。
  
                  第拾贰滴雨(壹)
  这日苏璟璟醒得分外的早,初阳并未破晓,天还暗沉沉的。她却已经醒了,平常这个时候她还在睡梦之中。
  她早早的醒了,随手取了件湖色的杭绸外衣披着,走到窗边,拂开粗布窗帘。
  窗外一片寂静,槐树叶沙沙作响,茶花瓣片片萎谢,月将西沉,斜斜的残月挂在槐树之上,尽是萧瑟之感,盈目便是此等荒凉景色,心中不禁凄凉不已。
  这几日住在了苏公馆,小小的屋子里空空荡荡的。自幼锦衣玉食的她自然有些不适,只是为着照顾父亲,总归还是忍下了。
  这里里外外其实也就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一个车夫,丫鬟年纪又小,婆子年纪又大,车夫能做的也就赶赶车罢了,总会顾不周全的。几日下来,她总得亲手做那些事情方安得下心。
  闲下来,不免难过起来,父亲这样做又是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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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家并非小门穷户,在南洋是赫赫有名的大商贾。便是在国内,亦算得上是个大家族。——江南延平苏家,苏头家的名号,在江南,在南洋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响当当的一块金子招牌。苏家几代从商,来往南洋各地,自是富可敌国。
  旁人未必知晓苏家究竟有多富,但身为苏家人的苏璟璟却十分清楚。苏家在各地皆有产业。比如全国闻名的富联钱庄,比如江南的织锦布庄,这都是苏家的产业。
  父亲这番举措着实令她难懂,这日更是因昨夜童轩峻的事情而心中烦躁不已。 
  那曹雅丽之名原就听他提过,那一日,他略带诧异地瞥了眼徐品慧,又朝自己瞧了一下,忽然朗声笑道:“她可比不上夜巴黎的曹雅丽!”
  “她可比不上夜巴黎的曹雅丽!”
  原来他心中竟是这样想的。不由得,心中更是难过。自己一步一步走着,走到这里,竟已到末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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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翠捧着盛洗脸盆子进屋时,正见着站在窗边的苏璟璟,着实惊了下。
  天色渐明起来,晨曦顺着窗棂透了起来,一地的明亮光晕,白花花的,差点晃了眼。
  晨光洒在苏璟璟的脸颊,薄金傅面胜过一切脂粉。苏璟璟那如玉似花的美丽脸孔在那一刻真真是美到极致了。
  吟翠心中只道,怪不得那位童三少爷会喜欢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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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醒了怎么不叫我呢?”吟翠定了定神,深深的吸了口气后说。
  苏璟璟转身理了披着的那件湖色杭绸外衣,朝她淡淡一笑。
  吟翠将脸盆送了上去,苏璟璟随手洗了把脸问道:“老爷起了没。”
  “没呢,老爷这会子还养着病呢,哪里会这么早醒。”吟翠边收拾着洗脸水边问,“小姐可要食些什么?”
  苏璟璟理了理自己睡得蓬松杂乱的长发,转而走到梳妆台边上从妆奁匣里取了一支珍珠发卡别在鬓边。看着镜中的自己乌发白珠,朱颜丹唇。
  美则美矣,却无十足令人心动之美,这样单薄的美,放眼出去,遍地皆是吧。
  他那样的人,那样的眼光,那样的心思,终究是眼高于顶的。
  她心中自是叹息着的,一回头,见吟翠呆愣在一旁,双手浸在了脸盆中竟不在意。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又有些责备的说:“吟翠,想什么呢!”三分薄怒,七分笑意,愣是让吟翠不好意思极了。
  “唉呀,小姐长得可真美,比那画报上的女人还美呢!”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苏璟璟嗔责了一句。
  吟翠却道:“那里胡说了,前几日的报纸上登了一个叫曹什么的小姐,长得可是不及小姐的万分之一呢。”
  “曹什么?”苏璟璟喃喃的说了句,心中一紧,随即又嘲笑自己,怎么也草木皆兵了呢,真真是爱胡思乱想。
  吟翠见小姐反应不太自然,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苏璟璟见吟翠讷讷的站在一旁便说:“行了,我待会儿要出去,你去伺候老爷吧。”
  吟翠怕自己再说错什么惹小姐不高兴,匆匆的收了洗脸盆子便出去了。
  苏璟璟梳洗打扮后便匆匆挂了通电话给徐品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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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徐品慧约在了一家新开的茶餐厅里面,苏璟璟正饿着,因徐品慧还没来便先点了些甜点。
  她素来爱甜食,尤其是朱古力的味的,这口味自小到大一直未变过。见餐单上有朱古力蛋糕,便点了份朱古力蛋糕,又见那餐单上有些饮料,便点了一杯咖啡。
  大约喝了半杯咖啡的时候,徐品慧还未到。她自然知道自己今日是起得太早了,徐品慧大抵还睡着,如此之早的让她起床倒也是为难她了,心中也委实过意不去,便悠悠然的喝着咖啡吃着蛋糕,静静等候着徐品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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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时节,外头的阳光格外的好,街道两边尽是苍翠欲滴的绿叶,点点碎金透过玻璃窗扑面而来。实是暖,暖洋洋的令人失了心智,只想着沉溺,却不知越是沉溺,冷的时候越是痛苦。
  窗外黄包车一辆辆的过,她随兴的看着,慢慢的喝着咖啡。其实并不渴,只是无意识的喝着。
  餐厅门口停了辆黄包车,车夫是个中年人,佝偻着背,看不清面目,脚步十分稳键,一看便知是常年在码头讨生活的主儿。
  车里下来了一个绯色的身影,一眼看去,便知是个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身上裹着一条绯红色的羊绒披肩,那披肩下隐约可见的是一条樱粉色的绣蔷薇旗袍,剪裁合度,手工精细,倒不是坊间随意制的,应是出自名家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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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璟璟隔着窗子瞧着那女人,只觉眼熟。
  那女人缓步走进餐厅来,渐渐近了,脸孔也容易看清了。细瞧之下,只觉得那女人生得极是妩媚妖娆,眼角眉梢微微上扬却又散出一股凌厉之气。
  原是娇柔之人,却偏又生得倔强桀骜。此等女子,心高气傲,清冷气四散,倒叫人不敢逼视。
  只听得侍者恭敬的问:“曹小姐,今日还是老样子吗?”
  苏璟璟见那女子坐在距自己不远的一张桌子边上,那女子“嗯”了一声,解下披肩。那一身樱粉色的旗袍实在是好看,精细的云锦锻子在明亮的餐厅大堂里越发显得华丽富贵。
  那人不过静静的坐着,无端端的却叫人不敢逼视。
  苏璟璟心中骇然,见那女子抬起头,正对上对方那双点漆眸子。一瞬间,苏璟璟尴尬的笑了笑,匆匆垂下头。
  对方便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最没用的女配出场了,但是,俺家女配也是可以忽视的~ 
                  第拾贰滴雨(贰)
  “唉呀呀,真是对不住啊,璟璟。”幸好这个时候徐品慧匆匆的赶了来。
  苏璟璟实在庆幸徐品慧在这时候赶来了,眼神里顿时流露出感激之意。
  徐品慧不知其意,只当苏璟璟是等急了,生她气了,忙赔着不是说:“唉呀呀,你也知道我这爱睡的性子……”
  苏璟璟自然知道她的,笑道:“偏你这般爱睡。”这话里有几分嗔意,却全无怒意,徐品慧这才略略安下心来,也点了杯咖啡。
  “看什么呢?”徐品慧饮着咖啡,见苏璟璟的眼神投向前边便也顺势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便不由的冷笑了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她啊。”
  “她?”苏璟璟不由奇道,自然知道徐品慧是识得那人的,却不知她为何发出那样的笑来,并且说了那样不屑的话来。
  徐品慧转回身子,端起咖啡慢慢的喝了起来。苏璟璟静静的候着她,她忽然冷冷一笑低声说道:“她么,她不就是夜巴黎的台柱子,海上的交际名花,外号‘野玫瑰’的曹雅丽。”
  她,她竟然就是曹雅丽。这般清高孤傲的人居然是交际花?
  这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苏璟璟愣了好一会儿方道:“你是怎么认得她的?”
  徐品慧语带不屑的说:“这北地十三省哪一个不认得,哪一个晓得啊!”说着,脸上也浮起了不屑的笑来,“说来也真是巧了,前些日子随岚清参加了一场宴会,那位曹小姐是随着一位政府要员一道来的,人潮人海里,端的是艳光四射啊,整个场子里,却又偏她一个人难说话。”说着摆了摆手说,“唉,不说了,这种女人,不认得最好!”
  可苏璟璟却似乎听上了瘾,只催着她:“再讲些吧。”
  徐品慧一奇,问:“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等八卦来了?”
  要知道,苏璟璟向来无心外事,尤其是这等风月场所之事,每每徐品慧提起,苏璟璟便要来一句:“真真是费了时间,却又毫无益处。”
  这会子苏璟璟竟追问了起来,徐品慧实在觉得奇的很,却又不忍拂了她的兴,便说:“也罢,我便从头说一些佚事与你听得了。”苏璟璟淡然一笑说:“也好。”
  
  此时,徐品慧忽想起苏璟璟同童轩峻此时的关系来,心中隐约知道一些不妥,却又因苏璟璟此刻眼中所带的期待的神色而软下心来。心中不无叹息的说:“据说那位政府要员为了她可真真是一掷一千金呐,可后头出了点事情……”
  说至此处,徐品慧顿了顿,眼角扫过四周,见四下人烟稀少方才压了压噪子说,“据说是贪了军火的钱,惹恼了上头。唉,这曹雅丽啊也真是无情啊……”苏璟璟见徐品慧这般说便知后事如何了。
  果然,听到徐品慧道:“过桥抽板,这种女人呐……”
  苏璟璟眸光一转,见曹雅丽正吃着一份杏仁蛋糕,吃得极慢,似是在品,那动作也极是优雅从容。那忽闪着的长睫毛轻轻罩在眼睑之上,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欲飞的蝴蝶,翩然振翅。
  “军火的钱。”苏璟璟喃喃的回说了一声,心中起伏起了几个念头,却又不敢相信,目光闪闪烁烁的像霓虹灯一样。
  徐品慧当她傻了,轻咳了一声说:“这种事儿在如今这世道里是常有的。”
  “常有么?”苏璟璟大为诧异。军火向来是军队的命脉,若有人囤积居奇那倒也正常,可是敢惹上军队,那却不是等闲人敢做的。
  此时听徐品慧说“常有的”,她更是一惊。——尧军向来军纪严明,私相收受的事也不大出现,如今还出了贪军火钱的事情,这倒真是一件奇事。
  徐品慧笑了笑说:“这军队里头的事情啊咱这些闺阁小姐最好还是不要沾上的好。”她这话略带了些劝教之意。
  苏璟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便报以一笑说:“也是。”她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起了疑问。但此时她的心思只在曹雅丽身上,对于这事儿也没有上过心。
  
  却不料,苏璟璟再一抬头,却不见了曹雅丽的身影。她先是一怔,旋即摇了摇头。徐品慧不知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不解的问:“怎么了?”
  苏璟璟朝曹雅丽方才坐过的地方指了指,徐品慧这才明白过来。便招了侍从过来,那侍从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是徐二小姐,也不敢隐瞒什么,只说:“曹小姐是我们这儿面上的老板。因而隔三差五的便来看一眼。”
  “哦?”徐品慧一惊,望了一眼苏璟璟。苏璟璟面无表情,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