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
是了,我马上放下筷子,走进书房。自己动手研墨,展开长卷,取来狼毫直接挥洒,“染翠居”三字跃然纸上,然后满意地观察自己的作品。
傅兰伸手取过去看,说道:“这三个字也只得姐姐这般笔力和随性写出才可,如果是我,只怕要写得规矩俗气了。咱们不如先贴在匾上,过会儿叫人来府上描了就成了。”
“好呀好呀!奴婢这就取椅子去。”雪冰不知道何时冒了出来,想到椅子,我和她也就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拉着兰儿,出到院门外,雪冰踩上椅子,将字贴了上去。我们都在下面瞧着,倒是正好合了这匾。
“贴好了便下来吧!小心点!”我召唤她说。
“好……”雪冰转身就要跳下来,突然看着我们身后傻了,“将军……”
她这一叫我们才回头看去,就看见一个抱臂微笑的年轻男子,不是傅新却又是谁?
“新哥哥!你来啦!”傅兰立刻拉我一同上去。
“将军早啊!”我笑道,“偷偷在后面瞧咱们女子做事,也不出声!”
他看我笑他,也不气,还是笑说:“我就是要看看你们女子到底在背后弄些什么,一个不着家,一个整日里被坊间流传成妖魔,可别把咱们兰儿也带坏了。”
妖魔不是说我么!哪里有那么严重,我倒是反被他气坏了。赌气转过头去,说道:“雪冰,咱们进去吧,我已经被说成一个妖怪了,哪好整日里还与外人见面呢!”又对傅兰说:“姐姐就不送你了,就怪你那狠心的哥哥不待见我!”说罢就抬脚要进去。
那傅新倒急了,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还知道自己是姐姐啊!好脾气都哪里去了?”
“瞧这俩人,一会吵一会好的,咱们可都看见了啊!”傅兰回手拉着雪冰说道。
我一窘,甩了他的手,说:“你们兄妹两个还真合起来欺负我啦!”
“好啦好啦!我进去找小莲收拾东西去,雪冰,你也来帮我吧,”又回头假装不经意地说,“这一收拾,怕是要一个时辰呢!呵呵!”
我想跟进去,却又被傅新拉住,回头看见他一副受伤害的表情:“和我说会话就那么不愿意吗?咱们好久没见着了,我还怕你一直心情不好,今日一看,像是又恢复了。”
“我还不是被你气的,刚才是谁说我是妖魔来着?”我好笑地问他。
“算我错了,坊间流传不足信矣!小生给姑娘赔礼了!你这染翠真真是个好名字,字也极好,”说着就从身后假山上石头上拿出两只大小不一的方形锦盒,塞到我手里,“拿着,这是赔礼。”
“是什么?”我问。
“看了不就知道了,我刚去了南方。”他故意卖起了关子来了。
撩起铜扣,打开一看,湖绿绸锻衬着一只圆形瓷盒,上面画着一个持扇仕女。再打开小盒,原来是方胭脂。“扬州自古就出香粉,你可是去的那里?正好我自己的用完了。”
“这你都知道,难怪坊间把你说成了人物,这是有名的戴春林香粉店出的。”见我瞪他,马上闭嘴了。给我打开另外一个盒子。
我一看乐了,“哪儿的砚台?歙砚?可是如今已经很少了。”
他见我喜欢更高兴了,说道:“可不是,去江西找的,圆形歙砚,如今你要写多少个字都有了。”
“香粉好是好,可不及这个。我虽然是懒惰之人,有了这个砚台,恐怕也要开始日书一文,月累一章了,否则对它不起。”我笑说,迎着阳光,只能眯着眼睛瞧他。
“写好了记得给我瞧瞧,你这字越发不像女子写的了,从前倒没怎么看出来,大气中带点不羁。”他瞧着那匾,疑惑地说道。
就在我想着怎么回答的当口,就见阿玛从拐角走了过来,一见我就问道:“小妍,怎么兰儿小姐还没有准备好吗?怎么拉着将军在此吹风了?”
我正要回答,竟发现身后还跟了一个男子,是弘历。
他一见我,也一愣,随后看看傅新,说:“富察将军也在啊!”
傅新一看就上前行礼,我才也想到应该行礼。随后说道:“阿玛,女儿早上写了字贴了,打算等会找人照着做匾。刚才将军直说我的字不好呢!”此时如果说不出在做什么只怕又要惹人是非了,那两个下人早就低头使眼色了。
“我哪有啊!”他马上回头看我,“我只是说不像女孩儿的字罢了。”这呆子还真较真了。
阿玛笑着抚须道:“她的字确实与人家不同,让我也来看看。四阿哥精于此道,不如也瞧瞧?”
弘历欣然上前同看,只是两人看了都不语。阿玛问道:“四阿哥可有什么看法?”
他方说:“体法没看出来,用笔遒媚飘逸,手法既平和又奇崛,倒有些王羲之的意思。”
我暗笑,这人不知道是夸我还是损我。
他接着又说:“格格果然飘逸之人,言在方外,字也在方外。”
这个时候我再也不能照单全收了,我当年学字的偶像确实是王羲之,但是被他这么一说我就偏不能合其意,说道:“王羲之天下第一行书,他的《兰亭集序》历代受到追捧,小女子怎么能与他相提并论?只怕是四阿哥高看了。”
“老夫看着也过于散漫了,四阿哥实在高看她了罢!咱们还是继续去前厅聊吧。”我阿玛终于也出来打了圆场。
他仍是淡淡看我,又转头看我阿玛,说:“是吗?恐怕是我太喜欢王羲之了。走罢。”
我长舒一口气,转头发现傅新正若有所思地看我,推他道:“别傻了,我去叫你那八妹出来。”随后便准备进院子,又想到什么,回头对他笑说:“今儿的礼物我都很喜欢,谢谢了啊!”
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还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第十五章 小松
转眼便进入了雍正四年的冬季,阿玛年事渐长,最近一直为没有木兰秋狝的事情耿耿于怀。自从雍正登基以来就没有拉大队去木兰围场狩猎过,历史书说雍正皇帝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所以在位年间从来没有进行过秋狝。皇帝老儿率领一众皇亲国戚去打猎其实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阅兵式,就是让众人知道,老子厉害吧,那么多的儿子孙子异族亲戚支持我。
虽说雍正不善武艺,在治国和镇压民众方面却别有一套,尤其是文字狱,这几个月的风言风雨已经听得够多了。我突然想到茶馆酒肆中挂的牌子,莫谈国事。再加一句,勿议君王,否则就等着掉脑袋吧,从古到今,统治者永远不会允许有人,尤其知识分子,兴风作浪的。所以我开始认真看克善的书本,不许他藏闲书,虽然心痛,但是为了大家,早做准备为好。克善自从大叫“我讨厌阿姐”之后已经3天不愿意理我了,因为我把他的《西游记》给扔了。虽然这样,我还是死不悔改,在他书房里外转悠,一边找一边在心里祈求孔夫子的谅解,骂了一万遍万恶的封建社会和堕落的独裁世界,还得忍受克善的白眼,我容易么我?
一直到迎来北京城的第一场雪,我终于安生了下来,不再神经紧张。那天一早,只觉得寒气逼人,来到屋外凭栏,竟看见世界一片白雪皑皑,连竹子都被裹上一层银装。顿时高兴得直跳,跑下楼去招呼大家看雪,翡翠又适当地泼我冷水了:“格格如今见什么都稀罕了,连下雪也稀罕吗?只是不知又冻死了几个穷苦人呢!”
我一想恐怕真是,这古代也没有空调暖气,富贵人家烧炭,穷人家恐怕连吃的也买不起呢!所以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21世纪的政府好歹会赈灾扶贫,那封建社会的帝王也会吗?
正要问她们,雪冰就说了:“皇上必定得管啊,说不定一会儿就开仓放粮发冬衣了呢!”
“那人人都能发到吗?穷人恐怕没炭烧吧?”我问她。
“怎么没有?生火取暖呗,哪能都和格格一样,有香有炭呢?”一边就拉我进了屋子,往香炉里放了点新炭,说,“格格平日倒是讨厌烧炭,定要放得远远的,哪知道没炭烧的人才苦呢!就外面那卖炭的,回家了也未必有炭烧。”
翡翠上前来拉开她:“就你话多,”递给我一个手炉,说:“化雪才更冷呢!千万别随便出门了!出去得穿那件裘皮斗篷才行,等会我就去找出来。”
我傻傻地竟然听痴了,说:“是了,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真是吃人的社会!”
突然外面传来男人的叫声:“翡翠!翡翠在不在啊?”
我们三人都皱眉细听,“像是福安的声音?”我问道。
翡翠忙推门出去向楼下喊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下雪了还跑来?”
“你哥哥大清早来过了,叫你回去有事呢!”福安这么回答道。
我和雪冰对看一眼,她家里不是早已经不和她联系了吗?怎么又来了?我起身也准备出去。就听见翡翠大声起来:“没来由的怎么又找来了?他必定是赌钱又输了。我这儿的月钱早给他拿光了,你叫他回去,说我再没钱给他。”
我连忙疾步出去往下看,只见福安戴了个圆顶皮帽,缩着身子站在雪里,只是欲言又止,又像是下了狠心;说道:“说是,说你侄儿病得不行了,你快去吧。”
我只感觉旁边的人冷抽了口气,转头看翡翠,她已经呆住了。忙推她说:“快去准备准备,去看看。”我知道翡翠平时最疼她侄儿小松,老是夸他比克善懂事,听了这话心里肯定急。
听了我这话,她连忙失魂落魄地下楼准备去了。我站在原地,静静想了一会,雪冰出来招呼我进屋。我突然想到什么,对她说:“她这一去也不定需要钱物什么的,准备一点,我想陪她一起去。”
“什么!主子您又想偷跑出去?”雪冰大惊,拉住我手。
“嗯,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又回头看福安,说,“福安,你马上找一套男人的干净衣裳来,要快!”
福安疑惑地看着我,好像没听明白似的。
“找干净衣裳,主子要穿,明白没?”雪冰关键时刻总是站在我这一边并且聪明机灵。
“明白了!这就去!”福安马上转身要走。
“等等!小心点,别给其他人看见!”我又叮嘱他。
事实证明,福安确实办事快又小心,不一会儿就拿着衣裳回来了。这当中,翡翠已经问了我十遍“您真的要去啊?”,我也回答了二十遍“我肯定要去”。事情就这样敲定了,并且在福安的配合下,换了男装的我和翡翠正大光明地从王府大门“溜”了出去。
一路上翡翠比平时更加少言寡语,看得出十分紧张不安,但是路上积雪的地方不少,就连大路都有没扫的积雪,只觉得这段路越走越长。等到终于进了一个小胡同,到了一扇木门前,翡翠才对我说了一句话:“阿弥陀佛,终于到了。”然后一个人急忙往里钻了我也觉得松了口气,急忙跟进去。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环顾四周,是个普通的四合院。门庭破败,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扫了聚在一堆,在阳光的照耀下正慢慢变小融化。正屋的房梁上挂着一些干的玉米,看样子翡翠好像就在正屋里,我正准备迈步进去。突然就听到耳后一阵犬吠声,妈呀,什么东西咬住了我的袍子后襟?回头一看,是条黄色草狗。天知道我怕狗爱猫,只好连蹦带跳用手上的包袱推它,一看没用,只好仰天大叫:“翡……翠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正屋马上闻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一看到我就大叫:“翡翠!你带了什么男人回来?明知道我们小松病着,还这样大吵大嚷的?”然后完全无视我的痛苦,对着那狗说:“大黄,别松口!”那狗果然立刻显示了一副咬定青山不松口的架势。
我当场差点昏过去,还好翡翠马上就跑出来了,拿扫帚冲上去作势要打哪个叫大黄的家伙。它一看到翡翠,立刻就呜呜跑走了。
翡翠连忙扔了扫帚,扶住我,说:“吓坏了吧,这该死的大黄,就知道狗仗人势!”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还咬牙切齿地瞪了那个女人。
“唉呀翡翠,这还真是你相好啊?不是嫂子说你,也不带回来瞧瞧,怪不得给你介绍东头的二狗你硬是不肯呢!”那女人马上窜到我跟前来,细细打量我说:“还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呢!哼!”
翡翠推开她说:“也不关您的事儿!小松的药你可盯着,大夫说煎过了不好。”
那个中年妇女,不,翡翠的嫂子,只好哼哼唧唧去看药了。
我突然想起来没问她侄儿的病情,说:“你侄儿怎么样了?危险吗?”
翡翠一脸鄙夷地说:“哼!危险她还会这样么?还不是给小松看病没钱了,才扯谎骗我过来!大夫说好好休养吃药肯定可以痊愈的。”
“怎么能拿孩子生死说事情!”我一听就不高兴了,看来这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