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妖娆
他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变得绝望起来,心疼的朝着她走了过去,但他每跨出一步,她便后退一步。方才还满汉希望的眼眸此刻却是满满的悲痛和不愿相信,指尖她一手抓紧了胸前的衣襟紧紧按住胸口,指尖泛白,大口的喘气,淡薄的身子似站立不稳,微微摇晃,仿佛风雨之中飘摇欲坠的残花败叶,没有生气。
“心言……你,怎么了?”冷迟心痛的望着她,迟疑的上前,却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声喝止:“你站住!别过来。”
他连忙顿住脚步,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又变了脸。”心言,你到底怎么了?”
岑心言不稳的身子仍在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着,一直到背抵墙壁,再无路可退,倚靠着墙,眉头紧锁,闭上眼睛急喘,脑海中混乱一片,满满的都是那句:再见如陌路?再见,如陌路……
如陌?嫣儿?魔宫宫主?她忽然笑了,笑得,很悲哀。不可能,她不信,不信!
遂然睁开双眼,凌厉,愤怒,怨痛交织,抬起的手,直指着他,在半空中,止不住的颤。”冷迟……你骗我!你根本就是想报复我,报复我当年害死嫣儿,所以,故作想与我修好,说嫣儿还活着,想而再来狠狠的打击我……以报当年之仇。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冷迟,你好残忍,你,真的很残忍%”
她像是疯癫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而疯狂的摇头,时而又不停的点头,自说自话,更是自欺欺人。冷迟拧眉望她,想朝她走过去,却见她防备相望,一副不许任何人靠近的模样,不解的问道:“心言,你误会我了,如陌确实是我们的嫣儿,我告诉你嫣儿还活着,是为了让你宽心一些,怎么会是打击你呢?”
宽心?哈哈……她不可抑止的笑起来,大笑。声音却是满满的绝望,道:“如果不是打击,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她?难道你不知道吗?就在两个多月前的武林大会上,魔宫宫主……我一剑,刺进了…刺进了……她的身体……很多血,她,流了很多血……然后,然后,然后……我一掌,把她打下了……万、丈、悬、崖……”她开始语无伦次,每一个字,说得那样艰难,却仍然在不停的说着,仿佛要证明着什么。
冷迟的身子完全僵硬,因为这一消息,从心底透出的冰凉,令他如木雕一般,完全失去了反映能力,怔怔的望着那个几乎是狂乱的白发女子,半响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心、言……你,你,你……”
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啊?他闭上双眼,无力而绝望。
岑心言逃离一般的出了密室,他颓然跌坐,手撑着潮湿的地面,心也跟着潮湿。原以为,前路是光明的一片,原来,那只是更加黑暗的深渊,永远也望不到边。
岑心言跌跌撞撞的回道寝宫,大声喝到:“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没本宫的吩咐,谁敢进来,本宫叫他人头落地。滚。快滚……”
她再也没了平静的高贵冷静,像是疯了般,吓的一屋子的奴才战栗着惶恐退下,守在外面,听着屋里不断传出的物品碎裂之声,个个缩了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寝宫之内,早已是一片狼藉,再无完整贻误,她身子一软,趴在地上,身下是碎玉残片,割裂的肌肤,有温热涌出,她却半点知觉也无。时而仰天大笑,时而悲声痛苦,反反复复。
迷蒙的眼前满满的都是那张银色面具下,一双惊痛的不敢置信的眼眸,还有那滴落到剑身的悲伤泪水,以及熙和剑带出的殷红鲜血……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名女子明明占了上风,却在见到她的面容之后,那把剑停在半空,迟迟不曾落下。
她终于明白了,她手中的剑刺进那名女子的身体时,那女子目光落在她持剑的手上,笑容为何自嘲而悲哀。
她看见了……那女子的双眼之中,浓烈的怨,悲绝的痛……此刻正朝着她席卷而来,从身到心,在每一个角落,每一滴血液中,蔓延扩张……
一句:“又是你!为什么要是你?”原来,潇儿还是仁慈的!他没有忍心告诉她,她再一次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她的嫣儿……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令她的身子颤抖着,使地上尖利的残片更深的扎入她的肌肤,带出一片血迹。空洞的双眸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却再也没有眼泪可流。
为什么?命运如此作弄人,她十年费劲心思争权夺势,一心复仇,到头来,所做的一切,伤害的,无不是她想为之报仇的那个人。
这叫她,情何以堪?
巫邪接到消息,已是深夜,当他看到屋里的景象时,大惊失色。只见她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目光不知望向何处,眼中一片死寂,身下则是零落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惊叫一声:“主子!”疾步走过去,不顾尊卑之分,一把将她抱离地面上那些伤人的利器,放到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床上安置好。
岑心言看一没看他一眼,只冷冷道:“本宫交代过,不准任何人进来。巫邪,你真的,不怕死吗?”
巫邪面不改色,鼻唇紧抿,执着而坚定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哀绝一片的容颜,这令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封闭了自己世界的脆弱女子,而此刻,相比十年前,却显得更加的悲哀和绝望。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对她的问话,第一次,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以往的敬畏,而是带着浓浓的关怀和担忧道:“主子,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请你,保重自己的身子。若身子垮了,复仇,又何从说起?”
这么多年来,她的心里只有复仇,只要提到复仇,她便会充满斗志。但这一次,他没有从她眼里看到预料中的光芒,反而是更加黯沉,毫无焦距。
“复仇?”她笑得好悲凉。就是因为复仇,才会再一次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因为仇恨,我一错再错……巫邪,跟我说说,我们对魔宫宫主究竟做过些什么。”
她一直都是只发指令,说出最终目的,和大概方向,从不过问细节,如今魔宫宫主已死,她好端端的要听这个做什么?巫邪不解的皱眉,见她执着的目光望来,便不自觉的开了口,一一道来。
第一次,一碎心之毒试探她的身份,和辰王之间的关系……
碎心,剧毒!她不仅手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
第二次,以清毫醉香之媚毒,借她之体欲除辰王……
媚毒之最,男女合体亦不可解。她闭上双眼,心如刀割。
第三次,设计引她去军营,令她失去两名心腹下属,被休弃,受辱……
被休弃,受辱,那是对女子而言最残酷的折磨。窒息之痛,排山倒海而来,席卷全身。
第四次,借翌国宫主之手送她一碗藏红花,胎落……
胎落,胎落……这,便是她对自己的女儿所做过的一切……命运,何其残忍,是对嫣儿,也是对她。眼见干涩,指尖的鲜血仿佛为替代无法流出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瞬间便渗入地砖的缝隙,水分消失,只留下一道血色的残痕。
张口愈大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那出口的声音,却细如蚊蝇,无力道:“够了,够了……别说了!”
其实,她知道,她都知道。还有第五次,以她之命,欲将封国王室一网打尽……
……
“咳咳……咳咳……”一波比一波更激烈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一起咳出来才罢休。
“主子,主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巫邪慌忙上前扶她起来,帮她顺着气,然后将她紧握的手,一指一指掰开,望着她娇嫩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眼中满满的都是掩盖不住的心疼。”求你,不要糟蹋自己的身子。”
她斜斜靠在他身上,没动。望着自己染血的冰凉指尖,哀哀的笑着,凄凉出声:“我的身子,已经不重要了。巫邪,你可知道,一直以来,被我们当做棋子的魔宫宫主,她,是我一直想为之报仇的……女儿。”
她的声音,极轻,然而,落在人的心头,却异常沉重。巫邪身子一震,如陌,那个女子,竟然是她的女儿?这,这……难怪她如此反常,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那该是何等的悲哀?他将她放回床上躺好,然后在床前直直的跪下,目光坚定的望着她,一脸诚挚道:“主子,对不起!这些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所为,我愿意为她偿命,请主子……不要折磨自己。”
岑心言侧眼望他,巫邪待她如何,她又岂能不知。他这是要将所有的自认揽在自己身上,用他的偿命,为她减少些许愧疚。但他又如何能知道,这种痛,不是任何人的命可以抹平得了的,即使让这时间的所有生灵为嫣儿陪葬,也无法令她不去悔,不去痛。叹了口气,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但他却固执的不肯起,就那样笔直的跪着。
她垂了眸,戚声道:“巫邪,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没用的!你的命,换不来我的安心……咳…咳咳……”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几年前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落下的毛病,一到情绪起伏大的时候,便咳个不停。巫邪连忙帮她顺着气,忽然眸中一亮道:“主子,也许她还活着么,你想想,那日血魔也跟着跳了下去了,如果血魔真是南宫晔,那以他的能力,虽然受了伤,但也不是没有活着的可能。而且,魔宫之人在断心崖底找了很久都未曾找到他们二人的尸首,就连封国朝廷都派了很多人去寻,皆一无所获。这便说明,他们有可能没有死。”
岑心言一怔,忽然来了力气,立即坐了起来。是啊,也许这一次,她也能大难不死呢,如果这次她还能活下来,即便是永远不原谅她,也没有关系,只希望嫣儿还能活着,活着才能恨她。
“巫邪,你和柳眉待人去封国寻,无论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都在所不惜。活,要见人……”下一句,未说,便已痛得撕心裂肺。
巫邪微微皱眉,沉默片刻,隐有担忧,道:“太子那儿……”
岑心言截口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嫣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如陌出了隐香渊,将自己装扮成男子模样,来到当地属云阁旗下的最热闹一家茶楼,随意的要了一壶茶,一边优雅的喝着,一边不动声色听着周围的人谈论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江湖事迹以及边防战事。
魔宫星魔分主的死以及魔宫云使的失踪惹怒了暗阁阁主,莫残歌当日便找到以岐山新掌门为首的一干杀人凶手,用极其残酷的手段将其全部杀死,并以他之名合魔宫及暗阁云阁所有势力昭告武林,谁再敢与之作对,天涯海角,定杀不饶。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不是魔宫宫主下落不明,魔宫便如一盘散沙任人欺凌。并在短短两日出动所有势力控制了六大门派,因他自己无心盟主之位,便扶了确定不会对他们不利的一派掌门做了盟主,无人敢有异议。至此,封国武林之争平息。
如陌唇角含笑,不得不感叹残歌果决的行事作风。
而朝廷之中,大部分的兵马都调往南边边境对付翌国三十万大军,北边边境却只有二十五万大军与金国三十五万大军相抗衡,虽然北边是护国军精锐之师,但因臣王已死的消息大受打击,后有朝廷新任命的冷大将军镇场,稍显安定,却不料冷将军于夜间莫名失踪,致使军心大乱,守城被敌军攻陷,死伤人数达五万之多,后退至煌城。金军一鼓作气,趁胜追击,眼看煌城不保,恰逢冷意潇赶到,献策退敌,被封为上宾。然而,冷意潇虽是靖国侯之子,又有盛名在外,但军中没有一个威望极高的领头人物镇场,便人心不齐,终是由许多事情是他所无法掌控。当金军再次来袭时,使计诈败,煌城守城将军力主追击,想趁机扳回败势,冷意潇极力阻止却无效,守城将军带领五万军队陷入敌围,冷意潇率兵营救,将伤害降到最低,终以损兵两万收场,成十八万对三十五万之势。
封国王上为稳军心,决定御驾亲征,带领京都城仅有的五万人马急赴边关,将朝中之事交六部尚书与他近来培植的心腹重臣古予舒协同打理。
如陌听到这里,眉头紧锁,叫来茶楼掌柜,写了一张纸条,仅四字:煌城相会。命他速速去往京城交与暗阁阁主,并嘱咐不可泄露消息。随后要了一匹好马,快速去往煌城。
北边煌城,本是富饶之地,平定安乐,却因这场烽烟战事,城中人心惶惶,多数人眼见煌城不保,便弃家逃命,直到王上的到来。
南宫傲与齐澈初至煌城,首先安民,整顿军心,按军法处置了原守城将军,任命冷意潇二品护国将军,齐澈为护国军师,合三人之谋力,首次迎战便歼敌三万,大捷,军心振奋。
金军仅休整了两日,便于城下叫阵。冷意潇率兵出战,却不料对方大军之后竟布下疑石阵,将其军队引入阵中。
入阵,仿如置身万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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