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以后
“没喝。”他倚在门口,很诚实。
“那咱俩二十年的交情彻底拉到了,我跟你说过的。”关上冰箱,打了个哈欠,我已经困的不行。
“拉倒了最好。”他堵在门口,挑着眉梢不冷不热的看着我。
“够潇洒的啊。”我推开他,无精打采。没走两步,却被他从背后搂住。我愣,下意识想挣脱,耳边悠悠响起轻唤,“叶子……”温热的呼吸擦过皮肤,我顿时僵在原地,“很久没听你这么叫了……”有多久呢?记不清了,只记得结婚后就再没听过这个名字。乍一听见,陌生,又亲切。
“我今年三十了,你还准备让我等多久?这么一个模范青年主动送上门来,你要是敢拒绝全国人民都不能原谅你。”
“修月……”我轻轻拉下他胳膊,转身望着他,“你确定不后悔?”
“嗯。”他笑,淡色的唇弯出很好看的弧度,“我决定的事儿什么时候后悔过。”
我想了想,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腰,说实话,认识二十年第一次跟他这么亲密,感觉有点怪,“万一我后悔了怎么办?”
他紧紧搂着我,“我跟那小子浑身上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希望你这小白眼儿狼能幸福。我给他机会了,可他做不到。”顿了顿,他接着说,“哪天你要是觉得跟我在一块儿也不幸福了,立刻告诉我,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主动扮演陈世美。”
他的话,撩拨着我的心,隐隐的疼,“你甭说的这么感人,先认清现实再说,你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我是既不温婉也不贤淑,这样的组合前景实在是不太妙。”
他听了,笑的眉飞色舞,“既然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缺点那就要努力改正,让我想想,先从伺候我洗澡开始做起吧。”
我气结,稍稍放松了革命警觉就险些落入他的毒牙陷阱,“发烧烧糊涂了吧,使唤人使唤上瘾了啊!”说完,用力推开他,转身要走,却见那厮身子晃了晃,伸手扶着墙,脸色煞白,额头全是汗珠儿。
我叹气,把他扶到卧室床上,倒了杯温水喂他把药吃了,“咱甭折腾了行吗?”
“我昨天就没洗澡。”他说。
“没事儿,又没人嫌弃你。”都这样了还净惦记那些没用的。
“上来。”他掀开毯子拍拍身边的空儿,特理所当然。
“不上。”我拒绝,也特理所当然。
“那你还是嫌我两天没洗澡呗。”说着他作势要下床;被我按住,“不是,你不用从那挖坑等我跳,我只是还没想好。”
“那你慢慢想,就坐这儿想,想好了告诉我。我很累头很疼浑身都很不舒服,你最好快点想,想好了我也能早点睡。”
“你……”我怒,“难道我不累啊!从早上八点到现在十几个小时,我开着车公司医院派出所的绕着D市转了个遍,一刻也没消停了!你还没完没了的跟我在这儿折腾!觉得我不够着急不够上火是吧!”本来就累,越说越委屈,喊完了,眼泪跟着往下掉,情绪有点失控。
记不清后来怎么回事儿了,好像哭的挺痛快,然后觉得眼皮儿特别沉,然后躺在一个特别舒服的地方,然后就睡着了,然后就是安静的长夜,然后天亮了,我睡够了,醒了,睁开眼,混沌了一会儿,脑子渐渐清楚,侧头,看见那张很祸水的脸蛋儿,于是又混沌了会儿,眨眨眼,再看,基本摸清情况:同床,我枕着他的胳膊他揽着我的腰,两个人四条光溜溜的腿缠一块儿。我很小鸟的偎在他怀里,他特安静的睡在我身侧,应该很温馨的感觉,可我总觉得哪儿有点怪,盯着天花板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脑子反而越琢磨越乱。不想了,我轻轻拉开他胳膊准备起床,“几点了?”睡意浓浓的声音,刚一动他就醒了,闭着眼睛搂着我不放。
“七点,闪一边去我要洗澡。”我踢开他,赤脚跳下床。昨天穿的衣服安静的躺在地板上,身上套着一件浅蓝色T恤,腿上空荡荡的,好在内裤尚存。
“一起洗。”他一听,刷的睁开眼睛,声音诱惑不已。
“少琢磨那些没用的,洗完澡我先回家换衣服顺便帮你买点粥,我在你家一粒米也没找着。还有,那个……”想起郑伟的事儿,我突然有点犹豫。
“嗯。”他掀开被子坐在床边,缓了半天才慢慢起身走过来,挑起我下巴笑问,“还有什么?昨晚你又干什么坏事儿了?”说着,俯身在我额头上了亲了亲。很温暖的感觉,没有脸红心跳的激烈,却弥漫着几许平淡是真的感动。
“我昨晚把郑伟给打了。”
“嗯。”
“因为楚尘。”
“嗯。”
“然后楚尘要送我回家。”
“嗯。”
“然后我看着他竟然很煞风景的想到了你。”
“嗯,确实很煞风景。”
“然后我拒绝他,开着车慢慢从他身边擦过去,越走越远,他一直站那看着。”
“嗯。”
“然后我就开车来了你这儿。”
“嗯。”
“然后在大厅里看见你在等我。”
“嗯。”
“然后我很高兴不用爬着楼梯到顶层。”
“嗯。”
“然后你说,回来了。就三个字儿,可我就觉得心里有些事儿好像一下子想通透了。”
“嗯。”
“然后看你什么也没吃,我挺生气,说交情拉倒了,你说拉倒了最好,我知道你扯淡的,可还是难过了一下。”
“嗯。”
“然后你叫我叶子,我突然觉得好像很多早已经想不起来的事儿一下子全从脑子里冒出来了。”
“嗯。”
“然后……”
“嗯。”
“嗯个屁,你敷衍我啊!”
“嗯。”
“你……”
原来温馨的早安吻只是开胃菜,姗姗来迟的法式大餐热情登场,色香味俱全。
号称从未交过女朋友的男人,接吻的技巧,好的让人自卑。
我很严肃的指出这个不合理的现象。
他很得意的说,天才都是无师自通的。
我很认真的否定了他,告诉他天才更擅长理论结合实践。
他听了,唏嘘不已的说,我把实践的机会都让给了那些比我更需要的同志。
我还没来及对他进行更深层次的批判,电话响了。
车疾驰在通往省会S市的高速公路上。
车厢里静悄悄,司机专心致志的驾驶,我坐在后排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儿,修月从上车就开始靠在我肩上睡觉。
清早,家里公司里轮番来电话。
郑伟的事儿已经闹得连我妈都知道了,她在电话里说让我晚上回家一趟,有事儿跟我说……
郑阿姨来了三次电话,都是修月接的。
我问他郑阿姨没事儿吧,他说郑伟的事儿他处理。
我说昨天有点冲动,下手有点狠。
他笑,跟我说打轻了,应该拿出你十年前在凤凰山顶上修理他的那股劲头。
其间公司也来了几通电话,修月交待了陈秘书几件比较紧要办的事儿,说完后把电话塞我手里,说小白找我。我接过去,小白一听是我,笑的别提有多暧昧,我哼了声,她立马特无辜的说公司有急事儿我的手机又打不通。我问她什么事儿,她说杨雪来电话,展夜下午临时有通告,问我们方不方便提前到一点钟去他们公司。我算了算时间,有点玄,就让她跟杨雪把时间改约在明天,顺便让她把我放在办公室柜子里的那套备用套装立刻送到修月这儿。
折腾完这些,我又打电话从四喜铺叫了两份白粥和几碟小菜。等外卖的工夫,我让修月先去洗澡。他特无耻的要求鸳鸯浴,我义正词严拒绝。他据理力争,未遂。洗完澡,这厮裸着上身头发也没擦,就这么湿嗒嗒的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特自觉的把浴巾丢给我,言下之意很明确。我关了空调,边帮他擦头发边问,你这些使唤人的大少爷脾气都是谁惯出来的?他低笑,握住我的手,握的特紧,不似昨天软绵绵的力道。我瞥他一眼,说大清早的别跟我在这儿玩深情,我再不去洗澡就来不及了。说完,甩开他走进洗手间。
洗完澡,我泡了杯咖啡提神醒脑。修月在屋里换衣服,闻到咖啡的香味儿,从卧室里喊给我也来一杯。我直截了当的让他闭嘴。这时候,门铃响了,小白来了,跟送外卖的坐一部电梯上来的。在修月面前,她很中规中矩,可当她把衣服递给我的时候,我还是强烈的感觉到了那小丫头片子赤裸裸的目光里射出的对八卦的无限渴望。
换好衣服,我把粥盛出来招呼修月吃早餐。
他晃进餐厅,简单的衬衫配修身长裤,以前没见他穿过,想都甭想肯定又是Cerruti当季新品。他对衣服的挑剔与对食物的挑剔如出一辙。仔细想想,这厮毛病真挺多。
他拉出椅子坐在我对面,我看看他,特老妈子的嘱咐他多吃点。
他嗯了声,然后喝了两口就把碗推到一边。
我不满,告诉他是男人就别这么挑三拣四的。
他懒嗒嗒的望着我,不冷不热的说,你不是说要煮粥给我喝?在哪呢?我可是从昨晚一直等到现在。
我一时语塞,顿了下,跟他说你家连粒米都没有,我拿什么煮,嗯?
他冷哼,挑挑眉特欠扁的说,甭找理由推托,我饱了。
我怒,这厮纯粹没事儿找事儿!绝不能惯着他这些臭脾气!
他手支着下巴盯着碗里的粥琢磨了会儿,然后说,要不这样吧,虽然不是你煮的,不过你要是伺候我喝的话,我就凑合着再多喝点。
我一听,大惊,鸡皮疙瘩顿起,这厮八成是把脑子烧残了。
他看我不说话,皱皱眉,拿起我放在桌上的药,抽出里面的说明书研究了半天。
我纳闷,问他看什么呢。
他冲我晃晃手里的纸片,轻飘飘的说,这里的每一种药都不能空腹服用,难怪我昨晚吃完后胃更疼了。
我气结!
他慢条斯理的拿起水杯准备吃药。
我认输!
他看看我,拉开身边的椅子,我看看他,特没原则的坐过去,端起那碗他几乎没碰过的粥,一勺勺喂进他嘴里。
修月,你今年三十了,不是三岁。我说。
嗯,怎么了?他两眼弯弯笑眯眯。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特肉麻?我实话实说。
肉麻你还干?
这纯粹是出于对病人的同情。
哦,郑伟也是病人,那你也去同情同情他吧。说着,抬手指指那碟甜酸萝卜丝儿。
我夹给他,没好气儿的说,你跟我抬杠呢。
他手指轻轻刮过我下巴,没个正形的说,那也是因为你自己死鸭子嘴硬净说那些不着调的。
喝下最后一口粥,他特满足的揽过我,蜻蜓点水似的在我脸上亲了亲,软软热热的唇还沾着点点香糯的米汤,“看你这生疏样儿,第一次喂别人喝粥吧。”说完,揉揉我湿湿的头发,笑的灿烂。
我冷哼,把水杯递给他:吃药!
出门前,我帮他测了下体温,还行,不太发烧了。昨天折腾到那么晚,我还真挺担心他半夜再烧起来。这大概就是人逢喜事儿精神爽,看这厮脸上好像也有了点血色。收拾好东西出门,司机已经到了,在楼下等着。
关于跟张行长见面的事儿,我没再劝他,只是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他笑了笑,没拒绝。
上车后他把手机丢给我,“调成震动,除了张行长其他电话一概不接。我睡会儿,困。”说着,身子往下滑了滑,靠在我身上没多久就睡着了。我轻轻抽出靠背后的毯子搭在他身上,车向S市疾驰而去。
静静的车厢里,我挺想好好琢磨琢磨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脑子里不断跳出一幅幅零星的画面,可就是没法把它们连一块儿。程哥的事儿对我触动挺大的,他的初恋我有印象,那时候我跟程哥一块玩儿,偶尔见过她几次。很斯文的女孩,程哥当时曾笑言:南南,你太有棱角太有锋芒,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哥们儿,但却很难成为好老婆。江瑶却跟你刚好相反,她是适合娶回家做老婆的最佳人选。那时我听了这番话,还觉得挺美,傻乎乎的认为像江瑶这样的女孩,一辈子守着男人守着家,活得太乏味太没意义。那晚听了程哥的心事儿,我突然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这个早就被遗忘的女孩儿,突然很想见见她。
想的入神,车突然减速,我身子不稳的晃了晃,修月也被弄醒了,“怎么回事?”口气不太好,明显不爽。
“前面的车不知为什么突然减速。”司机也挺无奈。
“世爵?!”我探身望着前面的车,有点诧异,能开得起这车的可不多。
“追上去。”修月吩咐。
司机点点头,猛踩油门时速表狂飙。
“那车还挺来劲。”我笑,前面的车也在不断加速,两车间距始终无法缩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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