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一笑醉流景





  话一出口,两人都呆住。
  我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那件事情,我的意思是……”
  “不是说哪件事情?”冰焰一副大尾巴狼的样子,吃定了我。
  不知道刚才先跑的是谁,心里小声嘀咕着,我夸张地四下看看,装作很吃惊的样子:“怎么有这么多梨树?”
  好在冰焰也没有穷追猛打,他点点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买下念园的。”
  “念园?”我瞪大眼睛。
  冰焰笑了:“你也听说过?”
  那当然,就连红凤和冷清扬都知道洛阳念园,其知名度已经不亚于希腊的爱琴海与罗马的叹息桥。还在京师时听星璇说,念园里曾经住着一对很恩爱的夫妻。男的极有才学,年少时状元及第,皇上欲挑其为婿,遭拒,理由是才子早已配佳人。皇上惜才,仍授予重职,三年后拜相,风光无限。他携妻进京,举朝哗然,因为他的妻子竟是个盲人。一时间种种流言扑面而至,但这些并不妨碍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晃十载,少年丞相以娇妻常离家园、难服水土为由,辞官归乡,两人在念园携手白头,同年而逝,化作神仙眷侣。自此便有传说,相爱的两个人,在日落时分,自念园南北两端,闭上眼睛各数50棵梨树,如果能在第101棵梨树下相遇,便能缘系三生。
  我相信一切美好的传说,对流星许愿的事以往也没少做,今天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一脸期待的看着冰焰:“我们来试试?”
  冰焰一伸手,拉下我系在头发上的缎带,眨眨眼:“不许偷看!”
  我撇嘴,从怀里掏出丝帕,在冰焰眼前晃晃:“偷看的是小狗!”
  一、二……七、八……我摸摸索索的向前走,什么都看不见,心境反而变得澄清。也许是第一次爱的人,总是担心失去,害怕受伤,虔诚的希望能与他走到时空的尽头。没来到这儿以前,身边出现的都是青蛙。等到王子出现的时候,公主却不只是我一人。如果,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穿越成那位盲眼女子,终其一生,与爱人相知相守在一方天地。
  四十……四十五……心跳开始失去规则。稍停片刻,我支起耳朵,却听不到冰焰的脚步声,失望万分。林子不小,几百颗梨树是有的,只凭感觉走,南辕北辙的几率太大了。耐着性子又走了十来步,默数到五十,伸手触摸树干,指尖碰到一片柔软,瞬间被人拉进怀里。
  冰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傻丫头,又是我等你!”
  没等我说话,一张温软的唇覆上我的,唇齿交接处听见他低声呢喃:“如果能在第101棵梨树下相遇,便能缘系三生。如果能在树下拥吻,便可换来永生永世的相爱。”
  蒙眼睛的缎带轻轻滑落,冰焰的眼睛明亮如星:“落儿,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并不代表能够接受幻琦!”警告完毕,如释重负。
  洛阳的牡丹节与选美同时落幕。
  花魁易主,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然而却没有人胜过幻琦,因为她未曾露面。
  我很想知道幻琦去了哪里,尽管已经再明白不过的向冰焰表明了态度,却没有办法让他不要去寻沧渊。幻琦不傻,怎会不知道冰焰接近她的目的。看她的样子不像是逢场作戏,如果不是另有所图,那理由就变得很简单,冰焰想要沧渊,而她,想要这个男人。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幻琦都不会一走了之。
  念园把繁华的洛阳隔在高高的围墙外,有如一块世外桃源。冰焰绝口不提其他的事,直到我告诉他我要去长安。
  “想去那里玩?”冰焰看我一眼,继续写他的字,一手书法飘逸出尘。本来是在教我写字,写到后来,他自我陶醉。我成了磨墨的。
  我摇摇头:“我想见星璇。”
  “星璇早随穆子云西征关外了,你去也找不到他。”冰焰没问原因,头也不抬。
  “有战事吗?楚王爷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会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冰焰有关玉镯的事情,以此说服他带我去找星璇。天池残雪若是得知玉镯在静王府,天知道会采取什么法子把它夺回来。不管怎样,至少得让他们先有所准备。
  “他父亲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冰焰放下手中的笔:“我看也只是历练罢了。听说,他已成穆子云的东床快婿。”
  我费力的消化完冰焰最后的那句话,重复道:“已成?”
  “他的皇伯父亲自指婚,莫非能再逃一次?我看……”后面半截话在我的杀人目光中自动消音。
  玉镯的事早给抛到九霄云外,我一拍桌子,墨汁四溅。“怎么不能逃,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你会帮我的,是吧是吧?”
  “我可以把他带到你面前,那然后呢?”见我眼巴巴的看着他,冰焰说:“他不是普通的江湖儿女,而是皇家血脉。凭他的资质,将来君临天下也未尝不可能。”停了停,他紧盯着我的脸:“如果他把一切都放弃,可以换来什么?”
  “自由闲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我看来,仗剑走江湖要比当皇帝有意思的多。
  “你的确傻得可爱,可惜除了你,大概没第二个人会这么想。”冰焰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淡淡的说。
  这句话如果放在平时,我听听也就算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起来分外难受。
  “你不帮就算了,干嘛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和你一样!”
  “那你说说我是怎样?”紫眸微微眯起,生气的前兆。而我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忍不住。
  “骄傲,自负,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从不为别人着想!”努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真是意外,你对我的了解比对其他人的要深刻得多。”冰焰的功力比我深厚了不止一点,他居然还能笑。
  “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最后一丝风度荡然无存。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书房!”
  怒火一蹿三丈高,我二话不说就往外冲。迎面撞上一个人,潋晨扶住我,有些讶异的朝里面看了看:“怎么了?”
  我推开他的手,狂奔出去。

  三十八 问情(上)

  跑到梨树林里,收住脚,气鼓鼓的坐在草地上。香风阵阵,头顶上一片盈白,我慢慢躺下,合上眼,临别时星璇脸上的那抹淡笑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我怎么会不了解星璇,如果他真的要得到冰焰所说的一切,娶我也是一样,凭着上官凌风在武林中一呼百应的地位,又何必要让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裴冰焰这个混球,小肚鸡肠……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寒意渐浓,我睡眼惺忪的醒来,满裙花瓣,附近有人说话。
  “潋晨,你把人带回来了么?”是霓裳。
  “宫主交待的事,如果没办成,我怎么会出现?”潋晨的声音:“你们谁看到梨落了,宫主在找她。”
  我侧过头,看见林中站着几个人,准确的说,四大护法。睡梦中滚到了低凹处,一棵粗壮的树干把我挡了个结实。
  红凤说:“她不会是跑出去了吧!天山的人还在洛阳,万一又给人撞上……”
  潋晨说:“不会,她如果出去的话,一定有守卫看见。”
  我正准备爬起来,霓裳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真会来事。宫主对她好一点,她就无法无天了。不过是和幻琦一样的工具。”
  “你不要这么说。我觉得宫主对她不一样。”红凤的语速有点快,显然也被工具两字给刺激到了。
  “过几天,他对幻琦也会不一样。”
  “霓裳!”魅影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你是怎么了?”
  “我这不是很好么?我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为了那一对玉镯。宫主为什么要找她们!”
  一时无人说话,我冷得咬紧牙关才没有打颤。
  潋晨打破了沉默:“不要说些有的没的,再分头找找吧。”
  脚步声四散。
  林子里恢复了平静,我坐起身来,靠在树根处。
  不大一会,一双鹿皮小靴停在我跟前,我抬起头,露出一个夸张的笑。
  红凤蹲下身,轻轻叹了口气:“梨落,霓裳的话不要往心里去。她跟随宫主很多年了……你要谅解。”
  我看着她:“玉镯的事,你们早就知道了。潋晨带回来的人是幻琦,对吗?我就问一遍,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红凤别开视线,点点头:“玉镯本就是一对,弄月和幻琦各有一只。把两只都拿到,才能开启镜湖下的密室。”
  “老婆,谢谢你。”我继续微笑,希望她能打我一顿,打疼点,我就可以哭出来。可是她没有。
  “梨落,宫主绝对不会想伤害你。而且,他曾那样对你……”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脸涨红,她说:“宫主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我没有力气再维持笑容,轻轻抱住她,在她的发间蹭蹭:“我知道,你不必为我担心,不要为我和霓裳争执。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好。”
  “我觉得,你现在和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不大一样了。”红凤推开我,上下打量。
  “一样一样。老婆,我做过最满意的一件事,就是帮冷清扬追到了你。”
  我在红凤伸出手之前跳了起来,跑出几米外,对她挥挥手:“我去找冰焰。”
  第一次见面,他说等我很久了。那句话,对我来说,有如赴约。对他而言,无关风月。
  一路走来,他对我多少还是有些喜欢的吧。但也仅仅只是喜欢,不需要更多的责任。
  花落如雨,一根银色缎带飘到我脚边。我放慢脚步,前方一根浅褐的树干上磨去了小块树皮,泛着青色,有人用刀在上面刻着两个名字。
  我拾起缎带,重新绑在树枝上,系了个死结。
  指尖滑过歪歪扭扭的笔画,耳边又响起冰焰的轻笑:“梨落,你的字真难看。”
  “这是艺术,抽象派的,你懂么?”
  忍不住想笑,笑一笑的,眼睛不再酸涩难当,温热的液体涌出。
  料峭春寒里,唯一的温暖。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脚步沉重得随时都想停下。
  “你几天没吃饭了,那个把你捧在手心的裴宫主就是这么待客的?”
  光听语调就知道是谁,我转身看向说话的人,怔住。
  第一次看见幻琦素颜的样子。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肩头,似乎还带着浴池花瓣的清香。褪去铅华的小脸明净淡雅,衬着一身浅黄衣裙,甜美如豆蔻年华的少女,也像极了……弄月。
  “不要自卑了,我天生丽质,常人都只有羡慕的份。”放在以往,我早一个白眼丢了过去,此刻却觉得有趣,她和弄月,哪像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幻琦,你喜欢冰焰吗?”我轻声问道,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再是强干的女子,猝不及防的听见爱人的名字,绝对难以平淡处之。但幻琦马上掩饰过来,她皱皱鼻子:“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别问那么酸的话。”
  “各取所需的话,也记得要对等交易,不然的话……”我笑笑,说不下去了。
  “那是自然!”幻琦扬起尖尖的小下巴,忽然停在半空:“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弄月最近还好吗?”
  她一愣,摸摸自己的脸:“你看出来了?有那么像么?”
  “越看越像,不过我习惯了弄月的样子,看你反而不大习惯。”我实话实说。
  她瞪我一眼,随即一脸坏笑:“哎,我说,你是看到我就想起弄月了吧。”
  “随你怎么说。我只想谢谢你那晚救了我。”
  “我不是救你。于公,为天山的长远大计。于私,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天山的长远大计?是什么?”我随口问道,没指望她理我。
  “取代玄火宫。”幻琦神态自若,丝毫不避讳。
  我愕然:“那你还……”
  “起先,我是想杀了他。后来发现,杀他远不如征服他有成就感。最近的目标是,那个男人我势在必得。”幻琦的语气十分高傲。只是,眼中不经意的光华流转早把她的那点秘密泄露得一干二净。
  “明明知道他是在利用你,你也心甘情愿吗?”
  “别把你的想法用在我身上,最初的目的并不等于结果。”幻琦嫣然一笑,千娇百媚。
  心中微酸,却对她恨不起来。总会有人受伤,最好不要是全部。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勉强维持着笑容,转身。
  “等等,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话音未落,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幻琦带着我腾空而起:“我可不是来找你聊天的。”
  大门处,两名黑衣男子跃上院墙,拦住我们的去路:“姑娘留步。没有护法大人的手令,谁都不能出去。”
  幻琦一言不发,袖口扬起,一把软剑沿着手腕飞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