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夫36记-柳暗花溟
是安公公。
不过他不是泡在冰冷的河水里发神经,也不是浮在水面上练轻功,而是坐在一条乌篷小船上。这条船好死不死地就泊在如初他们深夜聚会的河堤边,因为有个半拱形的突起部分挡着,所以像个小港湾一样风波平静,也遮住了他人的视线,除非有人趴在河沿上,伸出二尺身子往下看。
要真有这样的人,恐怕也是精神有问题,淹死活该。
“安公公,和我就不必说漂亮话了吧?雅兴?哈哈,阴谋密会还差不多。”船里的另一个人道。
安公公也笑,“公子就是爱说笑,咱家和公子能有什么阴谋,只不过说点不愿意让人知道的闲话,又不愿意让人看到罢了。”
那人但笑不语。
安公公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躲到这鬼都不来的地方,还是会遇到这些让我操心费力的猴崽子们,唉,冤家啊冤家。”
那人又是一笑,大冷天的,手里拿着一把洒金折扇,此时用半开的扇子点着下巴,金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特别好看,“这样也不错,能听到些平时听不到的有趣话儿。他们……是卫学里哪个队的?”
“土队。”
那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之后意味深长地道,“原来是那些不省事的家伙。不过依我看,倒真有几个有意思的人,总比其他几队全是些庸才强些。可惜我没看到,那个尖嗓子的,带头大喊大叫的家伙叫什么名子?哈,很有趣的人呐。”
“哦,她啊。”安公公吃吃笑了起来,在这寒夜的河面上借着水间传来,听起来怪吓人的,“她不是学子,是教习,学里的人都以为她是公公,是我的人,其实她是个……女人!”
那人没说话,明显是给愣住了,半晌才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人可以当卫学的教习了,难道你们设了绣花课,陶冶学子们的性情?哈哈,这个于海涛大人果然不同凡响。”
“不是呀,胡如初是武修的教习,听说幼时扮了男装在少林寺学武,连俞大猷都不是她对手呢。”安公公像讲故事似的说,似乎知道这些奇闻很会博得这个什么公子的喜欢,“这丫头可是出身豪富之家,她爹是之前官拜过将军的胡大海。可是这老东西宠得女儿无法无天,跟个活凤凰似的,居然不好好嫁人生子,却跑到天津卫来舞刀弄棒的,脚也没缠。依我看,要不是因为她爹有钱,这辈子嫁不嫁得出还不好说呢。”
“那公公就纵着她?”那人兴味浓厚地说,声音里都含着笑意。
“唉,不瞒你说,这丫头可是个人物。”安公公咂咂嘴,“别看她长得怪趣,说话粗鲁,但可会讨人喜欢,害得咱家舍不得动她。再说了,她那脑袋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馊主意、鬼点子一把一把的,这回卫学里办公开比武的事,还有开车马行、扩大盐田的事都是她出的主意。难得的是她不贪心,竟然一分利益也不收,倒叫咱家感觉欠着她似的。”
“哦?那倒难得了。先前公公说起这些赚钱买卖时时候,我还当公公请了什么世外高人呢,原来是女诸葛。不过这姑娘似乎很有趣呀,听她说的那番话,还有她谈论的那些事,啧啧,我还从没见过声若洪钟又见多识广的女人呐。”那人轻笑道。同样是在黑暗中的笑声,却比安公公的好听多了,不但不让人害怕,反而让人也想沉浸在黑暗中才舒坦。
安公公闻言,连忙凑趣道,“公子若是喜欢,不如娶回家当第二十八房小妾如何?”
那人明显没想到安公公会这样提议,但随即笑道,“主意不错,容我得个空吧。现在咱们谈谈正事,这河面上冷得很,公公内功深厚,我可是顶不住了。”
“那是,这乌篷船哪比得上温柔乡哪。”安公公打了个哈哈,和那人密语起来。
可怜的如初对此却一点也不知情,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站在河边发神经地演讲一次,只不过是大喊大叫了一番,结果就被人惦记上了。而那个男人连她的面也没见过,只听声音和安公公的介绍,就有把她娶为第二十八房小妾的念头,也实在是极品。
这是她魅力大,还是她运气差?
她不知道,她只是在回到卫里时感觉身体从里到外全冻僵了,一个劲儿叫八重多放炭盆,也顾不得房间内味道空气不好了,还自己亲手烧热水烫脚,最后在被窝里放了四五个汤婆子才算完。
“多希望全球气候变暖呀。”她叹息着,又一次怀念现代的好来。她是土生土长天津人,六百年后天津的冬天可没这么冷。现在没有暖气,却冷成这个样子,到腊月可要怎么办?
而且她过几天要去海边呀,那岂不是更冷?天哪!天哪!早知如此,找个男人好了,两人拥抱着躺在一个被窝里,应该会暖和很多吧。
第一次,如初感觉到男人的好,却是因为男人有暖炉的作用。
第九回 三餐饭的代价
不过不管有没有暖炉,三天后如初还是要顶着寒风出发,带着一群受到惩罚的学生去海边当苦力。这时候她忽然有点后悔,当时总惦记着一箭三雕,找个没人的地方给学生们搞特训,结果却忘记把天气原因考虑进去了。
令人生气的是,除了土队的学子们愁眉苦脸之外,全卫学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氛,好像大富之家终于打发走了臭要饭的亲戚,健康的肌体终于割掉了毒瘤一样。
“我们会回来的!”她激励身边的学生,不过他们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
“可躲开这帮瘪犊子了,一辈子不回来老子才乐呢!”李成粱的话代表了沉默的全部,原来他们脸色不好是怕新地方条件艰苦。
“不行,你们得回来,别忘记卫学内的比武。”她提醒。
“那你得先赢了赌约才行。”说这话时,戚继光正从她身边经过,所以低声提醒了她一下。
如初垂下头去,但却不是因为沮丧,而是在暗笑。
没错,她找到了赢得这场赌局的办法,虽然在操作过程中会有很多不确定性,但相比之前的一筹莫展来说已经进步了很多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前途光明。
这要感谢虚海,这个搞怪的和尚在关键时刻总归有点用处。
昨天晚上,忙得一直没露面的虚海来为如初送行,好像她是被发配到西伯利亚,这一生都回不来了似的。当时八重正忙着收拾行李,如初则坐在床上、围着被子愁眉不展,虚海以为她是怕冷,安慰道,“师妹不必担心,小僧日前听安公公说,冬天哪有那么多晒粗盐的,他打算让土队的人在海边晃两天,算是小小惩戒,然后就派去军粮城里的制精盐作坊去帮忙。那边的繁华不亚于卫城和码头,虽然活计比较辛苦,好在师妹不必亲力亲为,想必也找得到暖和的地方给师妹住。”
如初当然不是为的这事发愁,但听到这消息还是挺高兴的。而且也不知怎么的,赌局这事的知情者不超过六人,可她就自然而然地告诉了虚海,似乎是向他倾述一样,完全没意识到她居然信赖一个让人猜不着、摸不透的人。
说完良久,虚海也不说话,只歪头看她,之后一本正经、但眼含着戏谑笑意说,“小僧真佩服师妹,此种必输之局,也这样豪迈的应承下来,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拴了个套,再主动把头伸进去,现下小僧倒要看看师妹怎么解呢。”
照平时,如初一定暴跳着和虚海吵嘴,可这次她却无力得很,大概是知道自己脑子发热时做下了蠢事吧,只有要哭的冲动。其实经过深夜河边一聚,她知道就算她不赢,戚继光他们也会去比武,因为她救了他们的命,也成功的激起了他们的斗志,可如果她实现不了赌约的承诺,虽然不会太影响她今后的教学工作,但毕竟在气场上弱了三分,当不成他们的老大,她无法让这群顽劣反骨的小子彻底服从。
要知道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这习惯从现在就得培养。所以,她对自己说她必须赢。可是……她又没有办法。
“我解不了这个局,你尽管笑话我好了。”她有点赌气地道。
不知道是不是最恶劣的人也偶尔会动恻隐之心,反正虚海沉吟了一会儿后就说,直接暴打安公公肯定是不行的,除非如初不怕当即被大卸八块或者明年春天部斩。所以,唯今之计只能是智取。
如初一见虚海脸上貌似圣洁、实则狡诈的光芒就知道他有主意,立即甜言蜜语的纠缠着,非让他给个锦囊妙计不可。
虚海被缠不过,一脸帮助恶人后,良心受谴责的样子道,“师妹不能主动打安公公,但可以想法子让他求你打他。这样,你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呀。”
“求我打他?世上哪有这种贱骨头!”如初以为虚海忽悠她,有点怒。
那和尚却不疾不徐地道,“贱人到处都是,就看师妹怎么让他们犯贱了。比如……”他说到这儿,极不道德地停顿了好半天,直到如初急切地抓着他的袍袖,手指关节都发白了,仰着脸一直渴望地看他,才继续说,“比如某些人因为某些原因浑身发痒,是那种奇痒难捱的痒法,可是自己又抓不了,那时候……师妹不管是拍打、抽打他一番,还是又抓又挠,比如鹰爪功……要知道人痒得厉害的时候,就会恨不得痛死才舒服……师妹冰雪聪明……不用小僧再细说了吧?”
如初立即就明白了,脸上涌上大大的笑意,觉得这死和尚真是个整人的高手,今后要多多交流学习才是。不过她的笑容仅维持了十几秒,因为下一个让她头疼的问题又来了。
怎么才能让安公公浑身发痒,还是奇痒难捱的那种?怎么才能保证“助人为乐”的人就是她胡如初而不是安公公的贴身小太监,而且还得让那群死小子亲眼看到她完成赌约的全过程呢?
对此她还是没有办法,于是她瞄了一眼倾国倾城的妖孽和尚,露出让人浑身发麻的笑容,“师兄,帮人帮到底,送人送到西,下面该怎么做,你就一起教我吧。”
哪想到虚海一个劲儿地摇头,“小僧罪过。让师妹起了恶念已经是不对了,哪还能继续助纣为虐?这是陷小僧于下阿鼻地狱的境地呀。”
“佛不是说,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嘛。再说你如果真下地狱,我就陪你去,这样总行了吧?”如初不负责任地许诺,之后还搭配着喉咙的颤音,模仿着林志玲的声音,一声一声叫师兄。
此招一出,别说虚海了,连一边的八重都打了个寒战,于是虚海受不了似的道,“小僧为此要下阿鼻地狱了,师妹不会于心不忍吗?”
如初听出他言外之意,眨了眨眼睛道,“你是出家人呀,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怎么居然索贿的?”
“侍奉佛祖的人也要吃‘饭’嘛。”他故意把那个饭字说得很重,愁眉苦脸地道,“唉,受这皮囊的拖累,不得不接触这些腌?物,小僧也很惭愧。”
他惭愧个鬼!这明明是要她请吃饭,而且是有酒有肉的那种,偏偏做出受苦受难的烦恼样子,真是败给他了。
没办法,最后如初以欠下亲手做三餐饭为代价,得到了虚海出手相帮的承诺。
第十回 笑天下
这天下第一恶和尚说,他在僧录司做事时,曾无意间帮助过一个西域异僧的小忙,于是那异僧赠他一种名为“笑天下”的粉状毒药,不过,用他的话来说是防身之药。只要人沾到哪怕一星半点,就会全身奇痒难捱,恨不得把身上的皮肤全抓烂了才快意。
不过这药粉奇就奇在不管多痒也不能抓,因为一旦见血,毒性立即随血脉迅速侵入全身,使人进入一种木僵状态,虽然能思能想,但身体却动弹不得,好在这种可怕的情况持续时间不长,大约少半盏茶的功夫就能解。
古代其实远比现代人想象的要发达得多。这是如初在听在“医药代表”虚海先生的详细介绍后,脑海中产生的第一个想法。这明明就是接触性神经毒药嘛,属于生化武器系列,虽然药效持续时间短,但也挺可怕的了,如果被人发展一下,用于敌人身上……不敢想了。
“不过就算有药,也得有下药的人才行,而且这东西那么可怕,万一下药的人自己沾上,或者误沾到我身上可怎么办?”当时,如初很认真负责地考虑到了个人的安危。
虚海大慈大悲地一笑,“阿弥陀佛,下药者用特制的鹿皮手套就可以保证自身安全,而且……如果是小僧亲自出手的话……师妹大可放心。之前小僧试过几次,无一失手。”
什么什么?他试过?这种缺德的药,他居然试过?他什么时候试的?
“师妹怎么忘记了?”虚海目光一闪,但是震惊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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