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夫36记-柳暗花溟
她低着头从角门拐入僻静的小巷,沿着高大院墙的墙根慢慢地走,只感觉自己很渺小,天地间所有的阴影都向她扑头盖脸地压过来,阴冷又无望,害得她很想挣脱很想哭,可是却无能为力。她第N次怀自己莫名其妙来到大明地目的,也第N次渴望回到现代去,但此时却只有如流的雨注和无边的寂寞陪伴她。
穿越到大明许久,却仍然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似的,没有归属感,没有安全感,总觉得一切都是一场幻梦,随时会清醒。而且她似乎什么也做不好,除了惹麻烦以外。
这场突发的刺杀令她分外沮丧,不过才走出半条巷子,迎面就冲过来一条黑影,吓了她一跳,以为又有刺客。正悲伤地感叹自己的闯祸能力并随时准备自卫时,就到那人以熟悉地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然后有些激动地张臂把她抱个满怀,手中的油纸伞也扔到地上。
感觉着无尽冷雨中散发着真切温暖的怀抱,感觉着他坚实的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如铁地手臂、还有呼出气息的热流,如初忽然很无力。
“小光?”她轻声问。他是……在吻她的头发吗?
“嘘。别说话。也别挣扎。只给我抱抱。”戚继光急切地低吼。
如初并不想挣扎。在闷热不舒服了一天后。在夜晚突然降临地冷雨中。这极端地温差和刚才证明她为人师表失败地一幕。都使她很想找个肩膀依靠。而现在。不正有一个?
两人在雨中静静拥抱着。浑然忘记天地。不过美好地时光总是短暂。很快戚继光就放开如初。捡起油纸伞。挡住她地天空。
“我不该让你淋雨地。”戚继光一手为如初擦去她头上、发上地雨滴。
“没关系啦。我喜欢淋雨。可是……你怎么会在这儿?”如初微微偏过头。神智清醒些后。就对这种过分地亲昵感觉有些尴尬。这个小光好奇怪。从娘娘会之后就喜欢对她搂搂抱抱。他应该不知道她是女人呀。那么……难道他也有特殊爱好?
“你没事吧?严世蕃有没有伤害你?”戚继光答非所问。一顶伞全撑在如初头顶。不顾自己地整个背部都暴露在雨水下。
“我能有什么事?”如初很讶异,“虽说严世蕃从普通意义上来说不是好人,但他和我是朋友,不过是给我接风洗尘,能对我如何?顺便……”如初及时住嘴,省略许晓峰的事,因为戚继光没有正面回答,所以又问了一遍刚才地问题,“你怎么会在这儿?”
但是戚继光还是绕开话题,而是换了个角度站着,这样就连斜风细雨也帮如初挡开了,“你里面穿了什么,抱起来硬邦邦的。”
喂喂,这话问起来好暧昧!什么叫“里面”?什么叫“硬邦邦”?难道她以前是软绵绵地吗?想到这儿,如初不禁心头一惊。这小子不会知道她的本尊是女人了吧?偷眼瞧他,却见他一脸纯真无辜,貌似是她自己做贼心虚,想太多了。
“快问答我,到底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她第三次问。
戚继光知道躲不过了,含含糊糊地道,“那个谁……说你被严世蕃带走了,我看天色不好,这不是来接你嘛。”
“你说什么?”尽管戚继光想蒙混过关,如初还是意识到主语是指谁,怒道,“黑人个大嘴巴,我明明叫他不要多事的。”
“不能怪他。”戚继光辩护道,“我们两年来日夜在一起,彼此间太熟悉了,况且他又是个心里存不住事地人,很容易让人看透心思。你想啊,他买了驴打滚和凉果来,可是却不吃,摆明有心事。其实他已经很顽强了,我审他到晚饭后,他才说漏了嘴,不然我怎么会来得这么晚?”
“你打算要做什么?”
戚继光无所谓的扯动下唇角,“还能怎么做?进去救你呗。我刚才正在绕严府寻找合适的潜入点。
“天哪,你真乱来。”如初忽然有点后怕,幸好黑人坚持了一段时间,也幸好她从角门出来得及时,不然小光肯定会闹出什么事。只是……在深夜寒雨中有人等你,有人为你撑着一把伞,心里多少有点悸动和甜蜜吧?特别是这个人还打算为了“营救”你不惜一切代价。
“我要你答应以后不要招惹严世蕃,他不会伤害我的,你放心。”说完这话,如初又觉得古怪。
真是地,她让小光放心什么呢,简直莫名其妙。都怪天气不好,白天闷死,这会儿又冷死,温差太大导致人的大脑失去活力。
“跟我说说刺客的事。”戚继光巧妙的没答应如初关于不招惹严世蕃的话,伸手拉了她便走。
他当然也不愿意和那个权臣发生冲突,可如果姓严的要抢走如初,那就另当别论。他不喜欢如初和严世蕃太亲近,连她站在严府的院墙下都觉得不舒服。妒忌,像是一只恶劣地刺猬,滚过他心上每一寸柔软之地,令他连哪里疼痛也分不清,只刺激得他更明白自己有多喜欢如初。
分别这么久,他真想她呀,每天都想,只可惜她面临危险的时候他不在。也曾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本计划要装乖学生的,因为那会让她高兴,可见了她却想也不想地就把她抱在怀里。千言万语只化为她的名字:如初。念一句,就感觉心里好受些。
不过这不是旖旎缠绵的时候,耳边听着如初吞吞吐吐讲起许晓峰地事,他慢慢皱紧眉头,劝解道,“如初你不用自责,不管医术多高明的医生,也只是救的了病,救不了命。许晓峰地心地人品早就坏透了,不会回头的。”
“可是,他做了错事后,我并没有关照好他的后续情况不是吗?”如初展开自我检讨和批评,可却被戚继光打断了。
“照说,我才是该承担责任的那个。”戚继光眼神中有着真诚地痛悔,“难道你没想过为什么许晓峰会找到你吗?全是因为我的过错。我让白圭排值事表,让大家轮流去接你,却忽略了这样大张旗鼓会让别有用心的人盯上,这样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知你的行踪,想要害你的话就容易多了。这是我的错。”
“是这样吗?”如初愣了愣,“你劝我不要自责,如今我倒要劝你了。”
“不,错误并非完全是坏事,它能让你记住疼痛,下次就不会再犯。如初,我不会再让你因我而遇险地。”戚继光忽尔一笑,寒雨之夜,却让如初感到有一缕淡金色的阳光穿越云层,洒落在她身上似地。
这时候她突然明白一件事,不管别的男人给她什么样地感觉,至少小光总会让她觉得总是沐浴在温暖之中,就算他之前桀骜不驯、一脸阳光灿烂、一肚子坏坏点子时也是一样。那是他个人奇异的魅力,也是他无处在地勇敢所散发的气质。
“好吧,我相信你。”她下意识地盖上他的手,当他反握她时,又突然感觉不自在,抽了回去。
“呀,你别光顾着我呀,你自己都淋湿了。”她转移话题,显得有些心虚。
“男人怕什么。”
“我也……”唉,后半句吞下肚吧,因为她不能理直气壮地撒谎,因为她连半男也不是。
戚继光假装没听见,也没问如初庆善号的地址,就直接把她到了地儿,显然料到如初会住在这里,提前探好路了的,实在是相当细心体贴。
“你路上一定很累,下午又受了惊,不如明天起晚些,我过了中午来接你去我们住的地方。”戚继光嘱咐,令如初感觉很怪异。到底谁是老师谁是学生啊,怎么感觉倒过来了?好像表面上她主事,实际上她却很娇,事事依赖着他似的。
“然后……”他继续说,“你就先回金陵吧。”
第十一回 移情别恋
?什么意思?她刚来就叫她走?难道因为俺答汗大军感觉京师不安全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京师是不会被攻破的。”她直言不讳,“皇上在这儿,朝廷也还稳,那种事断不会发生,其实你心里也明白是不是?”
戚继光意外地看着如初,只觉得她不仅美丽可爱,还聪明得很,孰不知她是从历史书上得来的坚定力量,“我明白。”他点头,“但有一句话叫关心则乱,我不想你面临一点危险。”
“你关心我?”
“你不走是不是?”
“那当然,我千里迢迢的来,就是要看你拿下武状元,怎么会离开?你瞧,皇上并没下令停止武举会试,可见也不太把俺答汗放在眼里,他们顶多在城外闹,绝不会有那么大本事攻城的。不然,他们之前怎么会愿意自动称臣,年年进贡,还讨要封号呢?今天这局面,只怪我们大明太傲慢又太胆怯。”
戚继光轻笑,眼神比雨丝还闪亮,“噤声,你太大胆了。不过你实在不愿意走,我也不逼你,但你要答应我绝不到城外去,尤其东直门附近,听说那边有混入城的奸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不能涉险。因为我……”他没说下去。
如初感觉两人这样对谈的气氛暧昧,也就没往下追问,只承诺绝不出城,也不到东直门去。
“好,那你等着,我一定会把挂在武状元胸前地那朵御赐红花得来给你。”戚继光着重承诺,同时伸出手,可却没有抚摸如初光滑的面颊,只是碰了碰她的头发,就隐忍地放弃了。
他会为她赢得一切。而到那时。他就要挑明她地身份和自己地心事。当了武状元。他就可以稍微配得上她一点了。至少。他有了一个男人娶妻地最基本条件。
如初不知道戚继光转得什么心思。道了别就从油纸伞下冲进屋里。她选地这个家族企业分号本身就是客栈。所以她在伙计地引领下直接进入最好地一间上房。不过她还没坐稳就心有所感。悄悄跑到窗边去看。只见戚继光若有所思地站在雨里。好久才转身离开。
雨丝轻扬。空气中静幽幽地浮起一丝缠绵地意味。那感觉令如初是夜睡得极不安稳。转天果然在中午才起身。早饭连午饭合成一顿。之后先派人到僧录司和严府送信儿。告知自己地落脚地。随后就跟着戚继光去探望了土队地学子们。
大家见到如初都很高兴。那份真实地欣喜让她感觉之前地辛苦非常值得。这大概就是为人师表地成就感吧。可惜说好晚上一起地聚餐却没能成行。因为有人找上门来了。
来者是一个小太监。神态倨傲无理。本来如初还以为他是安公公地人。没料到自己这小人物居然如此重要。不过是进个京罢了。结果上至一品大员。下至贩夫走卒似乎都知道她来“光临指导”了似地。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
不过她猜错了。这小太监居然是从宫里出来地。传常安公主懿旨。着胡如初和戚继光即刻入宫。
看到戚继光三分疑惑、七分不愿意的模样,如初拉他到一边,悄声解释道,“上回公主说要见见救命恩人,我是答应了地。你别冷着一张脸嘛,虽然咱们做事是凭自己的本事,但人际关系也很重要,要善于平衡各种势力。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哦,而是为了做正经事不受恶意阻碍,这样才好为国为民呀。”
“我又没说不去。”戚继光笑了起来,似乎是调笑似的又着补了一句,“跟着你,龙潭虎穴也没关系。”
紫禁城当然不是龙潭虎穴,而且还颇有游览价值,虽然如初在现代时参观过此地,但这和亲眼目睹皇城的生活画卷是不一样的。再加上没有那六百年沧桑岁月地侵蚀,此时的一切都那么鲜活生动、那么美轮美、看得如初如痴如醉,令没有半点艺术细胞地小太监大为鄙夷,暗骂了如初好几声南蛮子、乡巴佬。
而常安公主的住处在坤宁宫以西,院落不大,但精致华美,名为淑景阁。如初和戚继光低首垂目地被引入花厅,都跪下磕完头了,才被假模假式地赐予免礼。
虽然是现代人,但如初对下跪这事并不太反感,礼节么,到哪儿就得说哪儿的事,所谓入乡随俗就是如此。其实这就和外国人见面就亲一样,难道说人家是流氓?
“今日本宫倒是第一次见到救命恩人,对你之前地义举,甚为感激。”公主语意优雅,仪态万方。不过在如初看来,常安公主不装扮时倒真有几分少女的清纯绝美之姿,可一旦盛装,就好像是没有生气的傀儡娃娃般,一点不可爱。
戚继光照例回了几句温良谦恭官方用语,然后公主又详细询问了当日的情形,再然后还关心了一下土队学子备考武举的事,语气和态度越来越和蔼、越来越上亲……呃……亲近,啰里八嗦地说了好久的废话。期间,她还故意只赐戚继光坐,却不理会如初,幸好戚继光够义气,以天地君亲师为借口,如初不坐,他也不坐,不然如初的腿非得站断了不可。
哼,当美男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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