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夫36记-柳暗花溟
听到这句话,严世蕃连最后一点理智也要不剩了。从没有过那么喜欢什么而得不到,从没有被人当面嘲笑过无能,可偏偏,戚继光说的全是真话。
于是他再也忍受不了,大叫来人,把戚继光关押起来,“明天午时处斩!”他下命令,然后犹如困兽般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感觉心上有什么东西流失了,可他堵不住那伤口。原来,心真是很奇怪的东西,有些东西守不住,留不下,就算它地主人也是没有办法的。
过了好久,他大步出府,去僧录司找虚海。
“她喜欢的是你吗?”他开门见山。
“有关系吗?”虚海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轻声叹息道。
看来,戚继光是去找严世蕃了;看来,戚继光对如初的真心再没有半点可怀疑地,他确实值得如初将身心付出;看来,他必须放手的时候也到了。尽管不愿,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与如初这一桌终于要换位子了。
“你不能。”看到虚海的神色,严世蕃摇头苦笑,发觉自己冲动了。
虚海是什么身份,戚继光不知道,他却明白得很。而虚海……绝不会陷如初于生死危局的,所以虚海和如初之间不会有什么,他的敌人只是戚继光而已。
“你心乱了。”虚海似乎明白严世蕃内心地想法,于是缓缓地道,“你的敌人是你的心。奉劝一句,放手吧,好歹留一个日后见面的机会。”此刻,虚海忽然对这个年少得志,一直可以呼风唤雨,但其实什么也得不到的男人起了同病相怜之意。
又是心!严世蕃无奈而刻骨地想。他管不住自己地心,又得不到如初的真心,今后要如何是好?
要放弃她吗?他一时做不到。可将来又要怎么样呢?他不是因为得不到而格外喜欢,也不是为了自尊心而坚持,更不是赌气非得到她不可,只是他的真心第一次付出了,又怎么收回?
从虚海处出来,他心里纷乱不堪。慢慢地,他心里地结居然结松了,可同时又系上了一个更紧的。紧到除非挥刀斩断,不然这一生也无解。
第五回 刀下留人
独坐在书房一夜,感觉全身都凉了下去,直等到快午时如初才闯了进来。看来她的消息不太灵通呀,这时候才到,如果到了午时,难道要他亲手斩断如初对他那少得可怜的好感?她不来,要他如何收场?
“你要杀戚继光?”如初俯下身子,眯着眼睛看摇着折扇的严世蕃。
很好,上来就是质问,脸蛋儿气得通红。可到底,她对他有了情绪吧?哪怕是恨,哪怕是讨厌,也好过那淡淡的疏离,每次在一起,却从来感觉不到她在身边。
“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呀!”如初看严世蕃不言语,紧追着问。她下意识地看看窗外,已经快到午时了,难道小光就要命丧于此?虚海还说严世蕃因为重视她,所以不会杀小光,可现在……
“一个下级军官竟然敢冒犯我,就冲这一点,他死不足惜!”严世蕃慢慢地说,语气坚定威严,可心里却痛惜如初的焦急。
她眼里的泪光如果有一丝是为了他,他就什么都够了。
“真的是为了这个吗?你虽然骄傲,却不草菅人命的人!”如初盯着他的眼睛,“不是因为我吗?他跑来和你说什么?”
“他要我放弃你。”严世蕃一字一句地说,“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冒犯。”
如初一片茫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说了,他真的跑来和严世蕃交锋,只为了给她自由选择的机会。而她,却害了他。不过她绝对不能让他死,不能让这样一个未来的民族英雄因她的穿越而改变命运,为了她去死!
“你放了他!”
“我严世蕃一向说一不二。不看到他人头落地。我是不会罢休地!”
“你不能随便杀人!至少得……交衙门问个审吧?”如初急得有点语无伦次。想拖延时间。到时候找虚海来帮忙。
“我代天巡视。有先斩后奏之权。怎么你不知道吗?”严世蕃身子前倾。神色间绝对不容质疑。
“那……求你放了他吧?他虽然不该来找你。但毕竟是为了我……你看在我地面子上。放了他!你看不到他地卓越地军事才华吗?这样一个人才就这么杀了。不可惜吗?”
“你以为。我这样任意妄为地人会在意这些吗?”严世蕃轻蔑地笑。但如初却觉得那是他自心底地自嘲和无奈。“如初。别忘记我是侫臣。绝非忠臣良将。江山社稷关、大明安危。关我什么事?”
“那什么关你地事?”如初情不自禁又瞄了眼窗外的接近中午的日光。
“你答应嫁给我,我就饶他一命。不然……”严世蕃语意冷酷,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不然再过一会儿地功夫,他就身分离,再也别想来和我抢你!”
如初愣了,没想到严世蕃提出这个要求。果然,虚海师兄说对了,对赌的双方不是一个等级,人家可以随便悔约,之前不过是哄着她玩,现在她边一点半法也没有。而他要她许婚,她该怎么办?看他那一脸戾气,这一次肯定不会放过她,假如她不答应,小光就死定了。
要用自己的终身幸福去换小光的生命吗?那自己的父亲怎么办?将来为严党倒台而受连累吗?古代的连坐之罪有多厉害,尽管她历史不好也很明白,到时候有的没地列出一大堆罪证,胡家会因此而倒大霉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严世蕃钻了牛角尖,这一关她怕是蒙混不过去。可是答应他,自己真能做他的第二十八房小妾吗?到时候逃也逃不了,真的要放下自尊跟了他吗?真的为了戚继光不顾整个胡家的安危吗?就算严世蕃未必是历史上的结局,她能冒这个险吗?
一个婚约而已,却让如初纠结无比。而一边的严世蕃看到如初面无血色,震惊得连眼睛也不会眨,似乎被严重地打击到了,心忽然痛得无边无际。
嫁给他,对如初来说就是天塌下来地坏事吗?嫁给他,就真的那么痛苦,一点也感觉不到快乐吗?为什么会这样?他把从没给过女人的爱全给了她,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堆在她脚下,可她却弃如履,根本连看一眼也不肯呢?为什么?!
可心扭痛着,嘴上却冷酷地说,“如初,你得快点帮决定。戚继光已经被拉到宣武门外的菜市口,日上顶头就要开刀问斩。”
如初地心紧缩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所措。一边是小光地命,一边是胡大海的命,让她如何取舍?眼见窗外地阳光不等人,一点点升到正中,令她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再没时间犹豫和权衡,干脆咬牙道,“好,我嫁给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你快放了戚继光!”
她说得很用力,语毕,话音却还在房间中余响着。而这余响未褪,严世蕃却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地话。
他一直盼望如初能答应嫁给他,本以为听到这话时会很高兴,这一天也会是他生下三十年来最快活的一天,可没想到她的允诺却像一个钢刺,直接穿透他的胸口,毫不留情。
她戒备他、提防他、无视他的真心,可今天却为了另一个男人答应嫁给他。这不是很讽刺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她喜欢的、在意的、就是那个快要被杀头的男人哪。那个赌约他输了,输得太彻底,似乎连翻本的机会也没有!
“还不下令放人!”如初急了。
严世蕃没下命令,而走到她身边,握紧她的双肩,依旧一脸笑意地道,“你恨我吗,如初?告诉我实话,恨我吗?”
如初本来很焦虑、很不安、还有被讹诈的恼怒,很想说“恨死你了”之类的话,但一抬眼,她看到严世蕃近在咫尺的脸,心头不禁揪紧。从没看别人这么痛楚过,笑着,可却痛到极点,连她也好像在瞬间跟着心疼起来了似地。她一下就明白了严世蕃这次逼婚的意思,怜悯和歉意油然而生,眼泪也涌了上来。
“不,我不恨你。”她轻轻摇头,泪水滚落,“我恨的是我自己。为什么我要招惹你?为什么在明知道不能嫁你为妾后,不直接回绝你,还有跟你打那个赌,让我们纠缠不清。其实就算你当场杀了我,也好过我现在内疚得要死,感觉欠你的这辈子也还不了,因为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也明白。”她言辞恳切之极,字字肺腹,“其实我答应嫁你也是骗你的,因为我一定悔约。我这样做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爹。我知道你做很多事是为了父亲,我也一样。他老人家过惯闲云野鹤、富贵闲人的日子,我不想让他卷入政治斗争。你自己身在其中,想必知道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无法回头、身不由己。而你爹年纪大了,你不舍得他操劳,我也是一样地。东楼,不是你不好,真的不是你不好。你可能不是个好人,却绝对是个好男人。只是……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家世、你地妻妾、你的政治和朝堂。我只想远远地飞,不愿意困在这权势熏天的地方。你懂吗东楼?”
“如果我放弃这一切呢?”体会到如初诚恳的心意,震惊于她的直率,感觉到她僵硬的身体也在说这番话时柔软了下来,严世蕃的心头升起小小地希望,沉吟了一会儿问。
“你能吗?”如初沉声反问。
她不想哭的,可是泪水汹涌,真的觉得伤害了眼前的看似强势,实际上根本输不起的男人。她知道他不可能放弃这一切,不是因为贪恋,而是因为有些人生而就有枷锁,而且是永远无法卸下的。况且,她喜欢了小光,一切也来不及了。她是那种不轻易付出的女子,可一旦认定,就不会改变。
果然,严世蕃眼中的希翼之火渐渐黯淡了下去,惨然一笑道,“你赢了,如初。你开地条件,我无法办到。所以,我放你自由。”
他这样说,如初一时没反应地来是什么意思,半晌才明白他不再逼她嫁他,不禁大喜,但心中还是有淡淡的悲伤,是为了严世蕃。虽然爱情故事中总有伤心人,但她还是觉得抱歉。
严世蕃伸出手指,轻抹了一下如初面颊上未干的泪水,放在嘴边舔了一下,自苦道,“这倒是你第一次为我流眼泪,我居然觉得什么都值得了。可是如初,我只说放你自由,可没说放手。你尽管嫁你喜欢的人去,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和他,但我永远不会停止对你的意图,就算你发白苍苍、就算你齿牙摇动、就算你朽骨皑皑、我也一定让你躺在我地墓穴里!”
他发着誓,一字一句的绝无虚假,还在如初额头印下深深一吻。
如初对他地告白既感动又感觉负担,可现在她没时间伤春悲秋,但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急切,怕刺激了严世蕃,让好不容易理智点,决定暂时放开的他重又钻起牛角尖。
严世蕃看到如初地脸色,既为她顾及自己的感受而开心,又为她心里想着戚继光而心痛,但最后还是一咬牙道,“拿我地手书去,骑一匹快马,晚一步,可怨不得我!”他明明是忍痛成全如初的心愿,却仍然说得恶声恶气。
如初了解他的心意,自然不会误会和计较,立即跑出门去救人。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也没做过救人于一线的事,因而心急火燎,一路拼命飞奔,好不容易到了宣武门外的菜市口,学电视中的样子大叫“刀下留人”,终于令刽子手闪着可怕光亮的屠刀重又放回到地上。
第十六计:无中生有
第一回 花开堪折直须折
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
这个计策实际上是一种骗局,将没有装成有,以假象来掩盖真相,待对方产生错觉后,突然显出真相,从而打击敌人。说到底,这是虚虚实实,虚实的误敌谋略。HOHOO,最近各计都是以骗为主喽,而本书中说的是猪脚的那个婚约啦……)
……
菜市口是专门处决犯人的地方,想想就让人感觉就很惊悚。不过总有些奇怪的百姓喜欢看杀头,所以在中央断头台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的还议论着:这小伙子长得挺不错的,不像歹人呀,怎么年轻轻就要处斩了呢。唉,可惜了的。
而如初的及时搭救又给了这些八卦民们更多的谈资,他们三三两两一边谈论一边散开。与此同时,人群中窜出四条人影,帮如初把五花大绑的戚继光架下断头台,正是李成粱等人。
如初无意中一瞄,看他们三人衣着轻便整齐,面色凝重,腰里鼓鼓的似乎藏着武器,心知肚明她如果来得不及时,这三位是要劫法场的。
她为他们的义气感动的同时,又觉得后怕。
幸好她说动了严世蕃,或者说严世蕃早有了决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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