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于昨天





  “十八件。”塔姬雅娜叹了口气说。
  “有没有已经结案的?还是十八件案子都要移交给别人?”
  “有两件就剩写起诉状了,我今明两天搞完。其余的只能交给别人了。”
  一直到晚上,塔姬雅娜都在忙乱地做着那些正在办的案件中还来得及做完的事情。一直到6点钟左右,她才想起娜斯佳来。太不该了,她本来想和她谈谈乌兰诺夫的事,可是却忘了个一干二净。真是个大马虎蛋!其实塔姬雅娜并未注意娜斯佳对这位电视节目主持人的兴趣,并且直到因为女巫师伊涅萨被杀一案她自己需要乌兰诺夫之前,还一直拒绝接受他的电视采访。事情做得不漂亮,要知道正是娜斯佳帮着安排了与乌兰诺夫的会面,还使她认识了多罗甘,而且这位多罗甘还为这次会面付了账。
  在记事本上找到了卡敏斯卡娅班上的电话号码。塔姬雅挪拨了号,占线。再拨一遍,还是占线。她懊丧地看了一下表,至少还需要两个小时,把宝贵的时间耗费在按电话键这种干巴巴的事情上是很可惜的,而这台已经用了很久的电话机的自动拨号功能早已坏了。塔姬雅娜果断地拨通了自己家里的电话。
  “伊拉,请你给娜斯佳打个电话,请她到咱们家吃晚饭。”她用耳朵和肩膀夹着话筒,一边不停地用打字机打字,一边用十分干练、不容反驳的口吻说。
  “为什么?”
  “我需要和她谈谈,而且她也需要和我谈。你跟娜斯佳约好后,再给我来个电话,我在班上。”
  “跟她约几点?”
  “无所谓,什么时候她来都行,但不要在9点前,我在这里还得磨蹭两小时。”
  “你跟领导谈了吗?”
  “是的,谈过了。不用担心,我最多再干两天。得移交案子,还有些文件要办。就这么着,伊丽莎,到家再说吧,我现在事情很多。”
  半小时后伊拉才打来电话,干巴巴地说,娜斯佳答应9点之前到。
  “出什么事了?”塔姬雅娜顺便问了一句,目光并未离开那份马上就要完成的文件,“你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
  “我本来晚上是有安排的,可现在既然我们要来客人……”伊拉奇卡含含糊糊地说。
  “算了,你原打算去哪儿就去吧。没有你我们也能行。我找娜斯佳也不是为了请她吃馅饼,主要是谈事儿。”
  伊拉奇卡立刻兴奋起来,开始给塔姬雅娜下达各种指示:晚饭吃什么,什么东西在哪个锅里已经做好了,等等。奥勃拉兹佐娃并没留意听,她颇有理由断定,根本没必要留神听,等她到了家,所有一切她自己总归都能找到,你以为这是牛顿的二项式呢。塔姬雅娜想起布尔加科夫笔下那只名叫河马的公猫所说的那句历史名言,由此,她不禁联想起了自己。“此刻或许我的样子也像一头母河马了。种种迹象表明,分娩后还会更胖。这样的体重可怎么活?鬼才知道。现在就已不能再给自己买漂亮衣服了,如果再发胖,那可不得了,喊救命也不行了,也可能斯塔索夫说得对,我确实该呆在家里写书,而不要硬装什么积极的国家公务人员了。”
  一走进斯塔索夫家,娜斯佳就惊呆了。她整个陷入一种错觉当中,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来这里,尽管她清楚地记得,不久前刚来过这儿,和塔姬雅娜谈了很久,然后和大家一起吃的晚饭。但与此同时她的新鲜感仍很强烈。原来,厨房和客厅之间没有门,而是一个形状复杂的几何形门洞,上次她怎么会没发现呢?而且客厅里的地板也做得很有趣:一半铺着地毯,而另一半则铺着地板革,而且二者之间的边缘线不是直的,而是波浪形的。地板革铺在从过道到厨房这段常走人的地方,而铺地毯的地方则放置了软家具。“天啊,上次我就在这个沙发上坐了至少一小时,到厨房的过道和地板就在我的眼前,而我居然没有看到。卡敏斯卡娅,你可真行啊!”她心里想。
  “你怎么了,娜斯秋莎?看得这么仔细,就好像头一次来似的。”塔姬雅娜有些奇怪地问。
  “你会觉得可笑,可我恰恰有这种感觉。”娜斯佳承认说,“好像这些东西我都是第一次见到。你别在意,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心不在焉,没留意的东西大多了。对啦,你的守卫天使哪儿去了?”
  “去赴约会了。”塔姬雅娜笑了笑,“她刚认识了一个什么人。真是谢天谢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整天给我做家务,这叫什么事。如果伊拉奇卡能谈起什么恋爱来,我只会替她高兴。”
  “原来是这样。那我介绍的那个人怎么办?”娜斯佳有些不高兴,“我们的米沙·多岑科是那么好的小伙子,可你连看都不着就给拒绝了,你得把可爱的亲戚交到好人手中,而不能逮谁是谁。”
  塔姬雅娜笑了,愉快地挥了挥手。
  “你算了吧,她已是成年人了,自己能料理好的。你饿了吧?”
  “是饿了,但没必要把它当回事。我可以顺手抓点什么吃,比如三明治之类的东西。”
  “干吗要吃这些供奉用的东西。”娜斯佳笑了笑,“冰箱里东西有的是,足可以做三道菜了。”
  娜斯佳留意自己,她发现,现在她又有食欲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想到食物时就带着一种温情,而不像近几个月以来那样厌食。“得,看来我真的是个道德畸形儿。”她悲哀地想,“昨天季姆卡·扎哈洛夫在我的眼前被杀了,可我现在还在想食物。但从另一方面说,未发生这事时,我却什么都不想,只想一些个人的痛苦。像嚼口香糖似的,就那么一块反反复复地嚼个没完,在沙土上建构起世界悲剧,然后就一天天从早到晚看这出戏。但发生在昨天的真实悲剧震动了我。我甚至应该感谢列什卡,说得好听一些,感谢他将我流放了,我完全是罪有应得,所以一点也不冤屈。没关系,我会改好的。我全明白了,仿佛复活了,好像头脑也好使多了。至于食欲,也没什么,是正常机体对饥饿的一种正常的反应,仅此而已。我不会为此而害羞的。”
  “娜斯秋莎,我想同你谈谈乌兰诺夫。你看星期五的节目了吗?”
  “当然看了,你不是事先提醒我了吗?对不起,我没给你打电话,一直没空。”
  “这得请你原谅我,我也没抽出空儿。你觉得节目怎么样?”
  “我很喜欢。”娜斯佳谨慎地回答说,“不管怎么说,和我近几周所看的不太一样。是乌兰诺夫改变了策略吗?”
  “不是。”塔姬雅娜笑了起来,“我略施小计骗了他一下。他和我认识的时候,我装得像一个大笨蛋。于是他就放松了,这个蠢货。无论如何,他的那套把戏我了如指掌。他们无非是把嘉宾请来,请他喝茶或咖啡,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再竭力赞颂乌兰诺夫,说他如何出色、如何善良,如何热爱自己电视荧屏上的交谈者。然后是乌兰诺夫先生本人出场,与嘉宾进行一场友好温和的上流社会式的谈话,小心探摸嘉宾的各种弱点,也就是那样一些话题,讨论那类话题能使嘉宾的样子显得如果不是最糟糕,那至少也不是最好。到后来被搬上直播节日的恰恰就是讨论此类话题的镜头。他的栏目组里有一位超级化妆师。起初我费了很大劲儿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后来才想起来:是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一篇关于美容师大赛的文章,那上边登了这位化妆师的照片。她差一点没拿到欧洲赛区第一名。这样,他们把嘉宾弄得非常漂亮,这也是这出戏——如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称之为圈套的一部分。一切都是那么原始,那么简单,就像一把草耙一样。至于亚历山大·尤里耶维奇本人,我可以跟你讲两点。第一,他对离婚以及离异夫妇之间的关系这类话题很关心。第二,他正处在巨大变化的关头,而且是令人愉快的变化。如果把第一点和第二点结合起来,可以推断出,他正准备离婚,并且要同一个深爱着的女人开始新的婚姻。对此你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任何消息。可你怎么会断定将会有变化发生呢?”
  “在节目播出之后,他夸奖了我并向我道了谢。你明白吗?而我本来以为他会怒不可遏的,可他没有,根本连发火的迹象也没有,还咧开大嘴嘿嘿笑,最后吻了我的手。我当着全体观众的面破坏了他的形象,他本应有所反应才是。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对明天的节日将会怎样,他根本无所谓。他不会再在这个栏目工作了。因此,让什么主持人形象、节目本身的形象,统统见鬼去吧,反正都一样,这个节目他乌兰诺夫再不需要了。他面前一定有更加美好的前程在等待着他,只是这一前程与‘素面朝天’已经毫无关系了。”
  “明白了,”娜斯佳若有所思地拉着长声说,“这确实挺有趣。你说他还微笑着吻了你的手?”
  “可不么。还说了好多奉承话。”
  “居然会这样……不知怎么我从没见过他有好心情。和我打交道时,他总是很压抑、很凶、很尖酸,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心肠善良之辈。显然,在他的生活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搞不清我究竟有没有必要来调查一下这件事。米沙·多岑科正在电视人圈子里深入挖掘,可安德列耶夫和邦达连科被杀案的动机还是没搞清。或许,我死抓住这个乌兰诺夫也是白费劲儿?当然,我对他没有一点好感,但这却不足以成为怀疑他犯有任何死罪的理由。”
  塔姬娅娜一声没吭,只是默默用手指来回捻着一根芹菜,一片片往下咬芹菜叶子。房间里一阵怡然的安静,只有她们两人,既听不到伊拉奇卡清脆得像小鸟唱歌一样的声音,也听不到斯塔索夫宏亮的大嗓门。娜斯佳在这一瞬间感到超脱了一切,带着一种欣慰沉迷在这软绵绵充满舒适家庭气息的安宁之中。
  “娜斯秋莎,咱们可不可以订一个侦查犯罪案协定?”塔姬雅娜突然问。
  “订破案协定?可以啊,订吧。”
  “根据你调查的情况,乌兰诺夫有没有在哪里与一个叫卢托娃·瓦连金娜·彼得罗芙娜的女公民打过交道?”
  娜斯嘉皱起眉头,把电视台工作人员被杀案中的所有人,哪怕是仅出现过一次的人的姓名都回想了一遍,最后回答说:
  “不记得这个人。你需要找她吗?”
  “需要。你还记得女巫师伊涅萨被杀案吗?”
  “记得,通报上提过,但是我们没有参与侦破。”
  “这我知道。”塔姬雅娜点了点头,“这件案子按照属地原则来侦破,正好归我管。”
  “会有这么巧?”娜斯佳很惊讶,“那你对这个巫师的材料研究得怎么样?费了很大劲儿吧?”
  “别提了。”塔姬雅娜叹了口气,“她有过许多主顾,可就是没留下一点记录。当然,记录是有的,而且非常详细,但却连一个名字也没有。这女巫有一种特别有趣的小把戏,她亲自给每个主顾起名字,一个很特殊的名字,就像去教堂洗礼时一样,你懂吗?她就这样跟人说:您在我这里不再是伊万·伊万诺维奇,而是费奥菲拉克特,这将是您与至高无上神力世界进行交流的名字。而她就用此类新名字做记录。当中一些人我们已经确定了,其中就有卢托娃。说实在的,我之所以同意参加乌兰诺夫的节目,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我想亲眼见见他,和他认识一下。对了,为防万一我得提醒你,对乌兰诺夫来说,我不是警探,只不过是个作家,记住了吗?”
  “那卢托娃是什么人?她是干什么的?”
  “是一个幼儿教师。前不久刚和丈夫离婚。可以推测,她在和乌兰诺夫谈恋爱,而他同样也终于决定要和自己妻子离婚了。但这仅仅能解释通我所见事情的一半。”
  “是的,”娜斯佳也这么认为,“令人费解的是,他从这次新的婚姻中能得到什么样的灿烂前程呢?既然他决定离开这个栏目,那么他会到哪儿去呢?如果他与一个百万富婆结婚,我还可以理解,可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幼儿教师……你是对的,确实无法解释。我得和他妻子谈谈。她找过女巫?她有什么痛苦?”
  “她摆脱不了她的丈夫。”
  “怎么会呢?”娜斯佳有点糊涂了,“你不是说她和丈夫离婚了吗?”
  “哎呀,你这都不知道。这种事太普遍了,到处可见!”塔姬雅娜遗憾地耸了耸肩说,“办了离婚手续并不都意味着解脱,特别是那些仍住在一套房子里的前夫妇。而很多离异的夫妇恰恰就继续住在一套房子里,因为没有钱买新房。申请分房,又不够条件。而且用这样一套赫鲁晓夫时代带现代厨房兼卫生间的房子换来的房子简直让人无法居住。就这还得是两居室住房换来的呢。如果是一居室,你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