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密任务





  若干年后,在湘蓉市,只要提起赌王阿龙,几乎无人不晓。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他靠惊人的视力和非凡的感觉,与人赌猜汽车牌照最后一个号码的单双,可说是“弹无虚发”。只要是在他的视野里,你指哪辆车,他只需定神一看,马上就报出是单还是双,十有八九能对。他的最高纪录是,一次连猜二十辆汽车,居然无一出错,把身边那些赌徒惊得目瞪口呆。从此他出了名,也起了家。 
  八十年代中期,他出入于“老虎机”赌博室,凭着过硬的功夫和灵巧的手脚,特别是善于找老虎机的破绽和规律,屡战屡胜,弄得几家老板联合起来向他拱手告饶,并许诺每月给他“好处费”,只求他别再来玩。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赌场不再以物相赌,而是以钱赌钱,拿一张钞票,当然是大面值的,蒙住双眼,也是猜币上号码最后一个数字的单双。阿龙知道上面有盲文,盲人就是靠用手去摸识判断币值。于是,他有一段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搜集各种钞票,包括大面值与小面值的、新钞票与旧钞票,潜心钻研,悉心磨练,不出一个月,竟练出了一手一摸就准的本领。结果可想而知,钞票一张张流水一般进了他的囊中,把对手们赢得云里雾里,而且毫无怨言。
  九十年代中期,他开始玩“十点半”、“木脑壳”、“麻将牌”、“三打一”、“跑得快”、“掷骰子”。怪得很,阿龙的脑袋好像是专为赌博而设,学什么精什么,竟超出常人十万八千里。赌圈里的人个个对他折服得五体投地,称他是天生的赌王。 
  赌王名气大了以后,渐渐露面少了。出入的场合,豪赌的对象,也更趋高档,要么是夜总会包厢,要么在宾馆开房,要么就到自己或圈内人士的豪华别墅。有时,他还应邀出省,上南昌,下广州,去厦门,跑青岛,可谓南征北战,横扫赌场。围赌的人绝对是款爷大腕。这些人与阿龙相赌,已经不再以赢利为目的,而为的是一种感觉,一种智慧的魅力。他们都以能与赌王阿龙一赌感到自豪与荣幸。 
  几年下来,阿龙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但认识他的人是越来越少了。由此,关于阿龙的传说也就更显得神秘而诡异。 
  警方对赌王也早有所闻,但因赌王圈子很小,所以多次出击,都空手而归。阿龙也有察觉,用重金广布耳目,聘请武林高手团聚左右,可谓固若金汤。有一段时间,全国警方联手行动,禁赌扫黑,他干脆不露面了。一般大的场面,就派一名高足前往代表。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赌王阿龙特意结交了一些在湘蓉的外国人,特别是M国人。因为他喜欢M国的生活方式,尤其是那里的自然环境。他明白自己干的行当其实并不稳定,说不定哪一天会进监狱,所以,得为自己准备一条退路或者说逃路。 
   
  按族规被沉河的阿强 
   
  梅山乡是湘蓉市最偏远的一个乡,一条凤水河贯穿全乡。山上树木葱茏,木材却无路运出去。由于无路无电,这里交通闭塞,信息不灵,与外界几乎没什么联系,至今在一些村子里,大事仍由族头族老主政。 
  出身贫寒的阿强读书成绩一直是中等偏上,那年考大学仅差几分而落第。他不甘心过父辈那种面朝黄土背向天的农耕生活,借钱外出闯荡江湖。一度当过搬运工,卖过狗皮膏药,被人打过,也打过人。在这样一段流浪的岁月里,他深感武功的重要。一个人没有点真本事,在外面是绝对混不下去的。有一天,他在湘蓉市“民众乐园”附近,碰到几个“地头蛇”向他要保护费,他说没有,即遭到无理殴打。幸亏有一个过路的中年汉子出手相救,才使他少受了皮肉之苦。事后得知,那汉子是江西上饶人,刚从少林寺学武归来,途经此处。两人一见如故。阿强遂拜其为师。自此,阿强随师傅白天做工,晚上习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几年下来,身体强健,武艺大长。当他扬眉吐气回到家乡,才知由于他的出走,家道早已衰落。村中几个地霸横行乡里,巧取豪夺。一天,他弟弟去井里打水,几个地霸强要水费,弟弟说理,他们便大打出手,弟弟被打得奄奄一息。阿强闻讯,上去论理,亦遭围攻。没办法,阿强使了几招,将对方打得抱头鼠窜,其中两个被打成重伤。 
  就这一打,把他打出了名,也打出了威风。他被那些人拥戴成王。 
  阿强深知,不霸即无权,无权即挨打。所以,他的所作所为比起以前的地霸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组织那伙人在乡里强拿强要,蛮抢豪夺,欺行霸市。乡人个个恨之入骨,只是顾及他母亲的面子,才没下手。他母亲出身大地主家庭,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因为世道变化,地主沦为最底层,才不得不下嫁到了梅山乡。自结婚后,贤慧勤劳,含辛茹苦,与丈夫一道耕田纺织,生儿育女,深得乡人敬重。阿强不在家的日子,尽管遭人欺负,也多是好言相劝,忍气吞声。阿强成了当地一霸,家里倒是兴旺富裕了,但深明大义的母亲还是几次要与他断绝母子关系。因为她多次苦口婆心,规劝无效,只能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然而,阿强总是有理由更加变本加厉。乡人公愤日甚。他的父母在当地也就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万般无奈,母亲在一天晚上,等他睡着后,用一根长长的麻绳把他连同整个床铺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并连夜把族长和几个有声望的老人叫来。母亲泪流满面地说:“这个逆子肯定跑不了了,我就把他交给你们。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为了梅山,我就当没这个儿子了。一切由我负责。” 
  族长仰天长叹道:“谢谢婶婶能伸张正义,大义灭亲。那就按族规,沉河!” 
  是夜,天上没一颗星星,出奇的黑。村人闻讯,都纷纷点了松树枝做的火把,早早地赶到了凤水滩等候为民除害的那一刻到来。 
  族长戴一顶又高又尖的纸帽。有人搬来了一张长桌,上面摆着鸡、鱼、肉三牲,还插了香火,点了蜡烛,火苗像鬼火一样飘悠着。 
  族长跪在桌前,向列祖列宗阐明事理,请求宽恕。村民们一个个神情肃然,许多人只在传说中知道沉河的族规,现实中还真的没见过。 
  仪式毕,族长喝令上绑。阿强的母亲走了过去。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说:“让我来绑这个忤逆之子!”大家就有些感动和敬畏。她上去拿了粗大的麻绳将阿强捆了个结实。尔后,她突然跪了下来,抱着儿子的头,在他的脸上脖子上亲了几下,转身就离开了。 
  族长又将阿强身上的绳子与一块石头绑在一起,接着命几个汉子抬起抛到了水深流急的凤水河里。 
  阿强其实没有死。原来,他母亲在亲他脸的时候,附在他耳边告诉他,绳子扎的是活结,活结的绳头就在他手边,要他逃出后跑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了。当他被抛进河里,就扯了绳头脱了身,潜到了对岸。一直等那些人全部走后,他才爬上滩头,连夜跑到了小镇,第二天天刚亮,又搭车到了县城。从此他隐姓埋名,在一家民营企业打工。 
  有一天,族长到县城办事,在街上看到了阿强,把他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跟了一程,发现前面那个人确实是阿强。他就大步走上去,大喝一声:“阿强!” 
  阿强被当头一喝,也惊得一跳,回头一看,是族长。 
  “你没有死?”族长问。 
  阿强只瞪着他,不吭声,把个族长弄糊涂了。族长再三追问:“你到底是人是鬼?” 
  阿强这才说:“是我,族长,我没死。” 
  族长说:“那不可能啊。在那种情况下,你怎么能逃生呢?” 
  阿强想了想说:“我也觉得不可能。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逃生的。我只记得沉到河底时,有几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人对我说,你不能死,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就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了,并把我送到了河滩上。” 
  族长一听,脸色就白了,问:“那是我们的祖宗啊。快说,他们还说了什么?” 
  阿强眼珠一转编了一通话:“我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对我很好,他们说现在的族长怎么这样乱来,简直没有族规宗法了。他们说要将你尽快收走。” 
  族长垂头丧气地回去了。不到半年,他就抑郁而死。 
  消息传出,阿强更被当地人奉为神明。过去那些人又聚到他的门下。但这一次阿强聪明多了,他不再在乡里横行霸道,而是把那班人带到了县城。他们仍然像在乡里一样,干些白吃白喝、强买强要、敲诈勒索的事情,人称“梅山帮”。不久,为首者阿强锒铛入狱,被判刑三年。出狱后,他发现外面的形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县城变得花花绿绿,多了许多的高楼大厦。就是乡里也建了不少新房,多了不少汽车。然而,他自己的家却已面目全非:弟弟几年前已病死,母亲气绝身亡,父亲也苍老得不成人样,家徒四壁,已没有一点生气。他于是又决定出外游荡。一些狱友和昔日手下纷纷为他出谋划策,要他拉一支队伍,自立为王,立足社会。他牙一咬,心一横,很快三十五个人啸聚在他的麾下。但他不想再在县城干了,毕竟县城太小,都是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做事不方便。他决定去湘蓉市。在他们的眼里,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 
   
  别墅豪赌 
   
  吴卫到达湘蓉的那天晚上,一辆豪华型奔驰轿车驶进赌王阿龙的玉溪别墅。 
  此时,别墅的钟楼上正敲响二十一点的钟声。此处为阿龙的三座别墅之一。典型的古罗马建筑风格,别致而高贵,显示出主人的富有和非凡的鉴赏力。乡间别墅和帝豪别墅分别位于西郊和城南。一为哥特式,一为城堡式。他之所以不把别墅建在东郊,是因为乡里乡亲的熟人多,容易暴露。此处别墅地形隐蔽,施工保密,鲜为人知。不是圈内几个特别熟悉且赌额不是特别大的,赌王阿龙一般是不会在自己别墅设场的。 
  今晚,上海、广东、福建的几个赌场名角应邀飞赴湘蓉,名义上切磋技艺,实际上要进行一场号称“世纪之战”。 
  阿龙下车,整整笔挺的西服,在两名保镖的护卫下,气宇轩昂地步入了宽敞的大厅。迎面墙上挂着西班牙著名画家戈雅的名画《脱衣的玛哈》。玛哈正对他露出甜蜜温馨的微笑。一套古朴的家具系意大利著名设计师的传世之作。阿龙每次看到这些,都会不自觉地增添信心与胆量。他信奉的格言是:“我一定能征服这个世界。” 
  几名早已赶到的参赌高手纷纷站起身,阿龙与他们一一握手寒暄。桌上崭新的扑克牌早已准备好。桌下的密码箱紧靠主人立着。没有多余话,就座,抽签,发牌。 
  人们印象中,这样大的赌博场面,应该是烟雾缭绕,猜拳行令,吆三喝四,拍桌打椅,但这里却是格外的安静。高手们虽然或捉对厮杀,或四人一局,都是静默严肃,旁观者更是观而无语,噤若寒蝉。他们有一个规矩,凡输了的,就退一边去,赢了的再找人相搏。 
  凌晨时分,大部分赌客都提着空箱子到一旁当起了观众,上千万赌资付之流水。但没有一个沮丧的,他们都很兴奋,都在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此时,经过层层淘汰,过关斩将,桌上只剩下阿龙与上海名将阿健。双方赌资各达两千多万。旁观者一个个屏息静气,眼睛都呆呆地盯着桌面上的牌点。 
  “世纪之战”到底谁执牛耳? 
  阿健戴一副宽边金丝眼镜,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阿拉上海人。他自称与当年威震上海滩的黄金荣还有点沾亲带故,所以在圈内,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这脑袋像黄金荣”。不过,阿龙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后,抓住了他一个弱点,那就是关键时刻过于谨慎,缺乏大将的胆量与果断。因而,他在赌场虽也有名气,但终究只是一名将,而成不了赌王。然而阿健的眼明手快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却是阿龙不敢小觑的。 
  阿龙记得有一回带了身边几个人去上海玩,阿健接待了他们,晚上就在阿健的别墅里搓麻娱乐。阿龙玩麻将的水平是非常出色的,但那晚他不仅没和过大牌,甚至连最简单的牌也只和了二三次,有好几回七小对或清一色眼看要成了,还是被阿健抢了先。这在阿龙的赌涯中是很少见的。那时,他与阿健还不是特别熟悉,就在心里暗暗地佩服这个上海人。感觉此人是他在赌场的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但出乎意料的是,玩完后,阿健却把赢的钱全部退给了他们。阿龙说,赌场上赢的就是赢的,哪有退之理,坚决不要,也不准与他一起来的人收。阿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