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出书版) 作者:[日]内田康夫





  从公寓四楼浅冈家的窗户可以看见TBS几个用霓虹灯装饰的文字,在暮色沉沉的紫色天空下,它们孤傲地投下绚丽光芒。
  浅冈家约有四十五平方米,虽然不是很大,但一个人住却足够了。构造非常合理,家具摆设也都很高级、时髦,看来他是个认真的人,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很舒服。浅见那废品堆积如山的房间简直没法和这比。
  “住得可真不错啊。”堀越毫无兴致地环视了一下房间。每个重要的地方都洒上了用于鉴定的白色粉末。除了浅冈的尸体已搬走之外,其余的都保持原样。在客厅组合家具的桌子上放着两听罐装啤酒。
  “管理员和‘干濑’公司职员来的时候,门上着锁,也不像有客人来过的样子。浅冈像是一个人在喝啤酒。尸体的表情很痛苦,手按着胸口,感觉像是好不容易才爬到电话机旁。可能是想拨一一九。从这些情况看,他像是发病死的。附带说一下,没有发现装毒药的容器。”
  在桌子上放着的啤酒旁边还摆着一本《旅行与历史)杂志。浅冈卖了它以后还给浅见打过电话。但在到处放着色彩绚丽、设计新颖的时装书籍和杂志的屋里,它显得很寒碜。浅见骤然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件非常寂寞和无聊的工作,于是他立即把眼光从那上面移开了。
  从信件、字条等物品中也没有发现值得怀疑的东西。虽然目前警方认为浅冈病死的可能性很大,但另一方面仍在等待尸体解剖的结果。
  此外,警察还对昨晚浅冈的活动进行了调查。据公寓管理员说,他于昨晚十一点左右在公寓大门看见浅冈回来。当时他一个人,不像喝醉酒,而是步伐稳健地乘上了电梯。公寓的入口是自动锁,外面的人除非和他要找的房间的人联系,否则根本进不来。因此,浅冈的家可以说双重密室。
  不久,浅见从现场回到警署,他拜托堀越,如果怀疑是杀人案就通知他,然后就回家了。
  当晚,比平常早一些回家的阳一郎把弟弟叫到书房对他说:“水上警署追加调查的结果是,多田真弓以前工作的那个地方已经换了店主,据说没人知道当时的事。干那行的由于违法性高、还偷税漏税,所以经常有变动,比如故意破产、变换名字。现在的老板装糊涂说,不知道发生在一年前那么久的事。可警方还是设法找到了一个和多田真弓关系比较密切的女人,向她打听多田有没有固定的男友,但她好像不太清楚,多田这个人,和同行没有交往,不太说话,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来店里的客人中,也没有和她来往特别多的。但据她这位亲密女友的直觉,从多田真弓点滴的话语和日常的行为来看,可能有个恋人,总之,对那个人,店里的人都不认识。”
  “多田真弓从那辞职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
  “嗯,好像没有。过去常有伤人的暴力倾向,如断绝关系或拉拢人啦,那都不是他们希望的。令人惋惜的是,现在有很多年轻姑娘都人了这行,人力资源很丰富,所以他们倒更希望更新换代得快些。再说多田真弓也已经过三十了。”
  浅见皱着眉头没说话。
  在现在这个社会,和侄女智美一般大的可爱的女高中生也随随便便地卖身打工。在一个只注重经济效率、忽视失去东西的价值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珍贵的国家,或许这也是一个病理现象。
  这时,有人敲门,是须美子的声音:“少爷的电话。”
  打电话的是赤坂警署的堀越,他告诉浅见:“好像出现了谋杀的疑点。”
  “虽然症状和心脏病发作很相似,但很可能是药物引起的神经性麻痹。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很快就要成立调查本部了。”
  “果然是这么回事。”
  “可是,你,你是不是知道被害者被杀的原因呢?如果是的话,请你一定来调查本部告诉我们。”
  “哦,我也想这么做,但哥哥爱唠叨……”
  “是啊,那就不要对刑事局长说,拜托了。”
  “知道了,有机会我会来的。那么,再见了。”刚要挂电话,浅见突然想起什么,“啊,有件事想拜托你。”
  “嗬,就来了,那你非来不可了。”堀越高兴地喊出声来。
  “有个叫和泉冴子的女人,她也叫多田真弓,四月十三日住在大阪的全日空酒店,能不能请你调查一下当天晚上她的活动,比如有没有向外面打过电话,或有没有从外面打进来的记录?”
  “呃,这个嘛……可是可以,但那女的是谁?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噢,就是最近从彩虹桥上掉下来摔死的那个女的。”
  “啊,是吗,那是水上警署管辖内的事。和这次的案子有关系吗?”
  “我还不知道,但她也和‘干濑’公司有关。”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堀越很吃惊。尽管案子刚发生,但作为第一线的警探竟然不知道和被害者浅冈同一公司的人的死亡事件,所以警方也是不可信赖的。
  “好吧,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大阪。”
  “呃,为管辖范围以外的案子也能那么容易得到许可去出差吗?”
  “不是的,如果照你说的,那女的也和这次的案子有关系。趁水上警署没注意的时候,或许我们能圆满解决。幸运的话我还能得到警视总监奖。再煽煽风很快就能当上课长。”堀越马上干劲十足,就像他说的,第二天早上就去了大阪。
  
  2
  
  堀越从大阪打来电话时,浅见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出门。因为他受《旅行与历史》杂志的委托,将马上前往大分县国东半岛近海的姬岛,采访那里的民间传说。虽然浅见推辞说:“现在不想离开东京。”可藤田主编仍然使出软磨硬泡的招数,半威胁地说:“必须去。”
  藤田让浅见从羽田坐飞机到大分,在岛上住一晚,尝尝当地的城下鲽龟。他还怂恿说:“这可是个不错的旅行噢。”
  如果是坐自己讨厌的飞机去,那可要有相应的思想准备:有必要整理一下身边的事,以免死后不体面。想是这么想,可环视一下没法收拾的房间,浅见一筹莫展。这时须美子来喊他接电话。
  “我现在在大阪,”电话里传来堀越嘶哑的声音,“用公用电话得花钱,所以我借了酒店的电话。”
  浅见似乎听见酒店里的人在听到堀越的话以后,很不高兴地说了些什么。
  “你托我的事已大致调查过了。酒店方面说有义务替顾客的隐私保密,所以不肯合作。后来我吓他们说那位客人被杀了,才好容易问出来。结果查明了两点,一是和泉冴子是下午四点三十分办理住宿登记的,此后外面打进来两个电话;二是冴子本人没有向任何地方打过电话。”
  “啊,她没打过电话?”
  “对,没有,好像既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出去过,因为连饭也是让送到房间里去的。”
  “是这样啊。”这么说,她是在和干濑分手后立即用外面的公用电话与罪犯联络的了。
  “知道外线电话打进来的时间吗?”
  “当然,我可没忘记问。第一次是晚上八点半左右,第二次是晚上十点多钟。”
  第二次的电话是干濑由起仁打的,浅见注意到第一次是晚上八点半左右,正好是棧ɡ先吮缓蟛痪谩H绻衔馐亲锓复蚶幢ǜ嬉咽凳┝四鄙钡牡缁埃岵换嵯牍妨四兀?br />   “没出房间,有什么理由吗?”
  “这我也问了,据说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而且也不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因为她很快就吃完了许多食物。”
  “哦,都吃了什么?”
  “等等,我看看记录,呃,牛里脊、洋葱奶汁烤菜汤、法国式烤螯虾、咖喱牛排、水果拼盘,还有咖啡,就这些。”
  “不错,好多菜啊。”
  这不像是白天无精打采的女人的食量,如果是腰包瘪瘪的浅见,要份咖喱牛排就够了。
  “是一个人的量吗?”
  “好像是的。”
  “知道什么时候要的吗?”
  “这里记着是十点左右订的,十点半左右送去的。因为很晚了,所以大概她很饿吧。”
  这样解释行吗?
  浅见眼前浮现出摆满豪华菜肴的桌子。开胃菜是牛里脊、洋葱奶汁烤菜汤,主菜是法国式烤螯虾,还有咖喱生排。
  咖喱牛排……
  也许用它来代替面包或米饭的吧。在铺着白布的桌上,只有咖喱牛排看上去与众不同。
  他再次想着,如果是我,只要咖喱牛排就够了……正这么想着,突然他感到有些心惊肉跳。或许浅见自己比较节俭的缘故,所以他总觉得简单的饭菜会比较适合和泉冴子。虽然浅见只见过她一次,那是在“干濑”公司举行服装发布会的晚上,她或是一边留意正式的公司职员一边参与工作,或者小心翼翼而又一丝不苟地收拾演出后的服装。浅见很难把她那时的样子和堆满豪华料理的情景联系在一起。
  或许冴子只吃了咖喱牛排。
  剩下的饭菜是为另一位“客人”准备的,这样想很自然。
  浅见想起了那位从舞鹤赶往大阪的客人,下午四点之后行动,跑到舞鹤杀害棧ɡ先耍阉酉滦拢缓笾苯臃祷卮筅妗?br />   如果冴子早就预料到这件事,并这样希望的话,那她就是罪犯的同伙。“难道……”浅见想到这就觉得毛骨悚然,他不愿认为冴子用豪华的菜肴布置桌子,是为了迎接那位客人的“凯旋归来”。
  也许罪犯当晚是在全日空酒店过夜的,如果是这样,那许多事情就合乎情理了。如果去舞鹤是从大阪出发,而且返回时比较晚,那就不会遇到交通高峰,单程只需要两个半至三个小时,时间绰绰有余。作案后用酒店的内线电话联系也不会留下记录。
  再说,决定和干濑在大阪分开活动的是和泉冴子,有可能那晚她和那位“客人”有约。
  这件事不能对干濑说。
  浅见眼前浮现出干濑说那句话时有气无力的可怜表情——过去和泉也许有很重要的人。
  “喂,喂,浅见,喂,喂……”堀越在电话里喊他。
  “哎。”
  “啊,你在啊,我还以为电话断了呢。那怎么办,我能调查的就只有这些了。我还会在这待一会,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是吗……嗯,可这件事有点难啊。”
  “什么事?”
  “能不能借阅当天住在酒店的客人名册?”
  “啊,这恐怕不行,”堀越马上回绝了,“全日空酒店有几百间客房。要想掌握所有入住客人的名单可不容易。首先,酒店方面就绝对不同意。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连和泉冴子的事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问出来的。”
  “是啊。”浅见彻底绝望了。如果百分之百确切无误地知道住宿客人中有罪犯,那还说得过去,但只是假设的话就无法强行搜查。
  “呃,可能不行,但我问问看,别抱希望,”堀越听出浅见的语气很沮丧,可能是觉得他有些可怜便安慰他。
  和堀越通完电话,浅见鼓起勇气拨了藤田主编的电话号码。
  “主编,明天的采访我还是不去了。”
  “啊,你说什么?怎么回事?让我为难了。浅见,我一直信赖你,这期的‘越中富山’大获好评,所以下期也非你不可。”
  “虽然您这么说,可这段时间,我也有安排,还有很多人在帮我做事,我手头还有事,没法撂下它离开东京。”
  “这可真的是……是哪家报社的事?是不是你不得不要写些无聊的稿子?”
  “不是的,我不光要谋生,而且还是个自由撰稿人。”浅见的语气不知不觉强硬起来。
  “噢,是这样的啊。你说这段时间不行,那什么时候有空?”因为浅见生气,藤田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呃,我想整个六月都不行。”
  “再过一个星期吧。好,就再等一个星期,一星期后再去好吗?不过截稿时间比较紧。”
  “我想办法吧。”虽然这么说,但浅见根本不能保证一个星期就能侦破案子。
  回到房间,浅见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这期《旅行与历史》,想到自己为了这种二流杂志而浪费青春,觉得很悲哀。
  再想想干濑由起仁、和泉冴子、浅冈茂,他们和自己是同龄人。他们各自在广阔的时装界编织着自己的梦。虽然浅见平常不怎么羡慕别人,可想到自己人生旅途中的梦想和使命,他的心情就越来越难受:他在浅冈家看到《旅行与历史》时也有这种感觉。
  简直比死去的人还要惨,浅见对自己感到越来越厌烦。他有点生气地伸手去拿《旅行与历史》杂志,这时,他突然大吃一惊,不由得“啊”地叫了出来。
  “真是愚蠢……”他骤然感觉自己在发抖。
  在推理小说中,常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