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出书版) 作者:[日]内田康夫





  
  ① 指爱好相同的人组成的团体。
  “学生们只知道玩,真让人遗憾啊。”
  高津雅志坐在装修豪华的个人办公室的桌子前,面对两位警察,有点虚张声势地靠着椅背坐着。
  昨天傍晚,警视厅打电话给高津:“有件事想来问问您,什么时候方便……”
  “什么事?”
  “有关您的专业,毒药方面的。”
  “可我的专业不是毒药……”
  高津回答得不太干脆,但又没有理由拒绝。于是以“没课的时候”为条件接受了刑警的来访。上午十点,是学生们活动不太多的时间。
  两位刑警,一位自称堀越,另一位叫今峰,在他们出示的名片上都印着“巡查部长”的职衔,可所属警署却不同,分别是“赤坂署”和“舞鹤东署”。看到这些铅字,高津的脸上蒙了一层阴影。
  “听说教授您明天结婚,然后在暑假度蜜月?”堀越以聊天似的口吻悠然开了口。虽然两人当中今峰年纪大些,但因为地处东京,所以决定主要由堀越问话。
  “嗯,有这么回事……你们有什么事吗?”高津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
  “您认识浅冈吗?浅冈茂。”
  “浅冈?不,不认识。”
  “不会吧,就是最近在赤坂公寓被毒死的那个人。”
  “啊,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像在报纸上看到过。”
  “不光是这样,浅冈应该和您见过面吧。”
  “我见过?什么时候?在哪?”
  “我想可能就在这,时间是大约一周以前。”
  “不,我不知道,也许对方知道我。”
  “是啊,因为您是名人嘛。那么,浅见呢?您认识浅见光彦吗?”
  “啊,浅见,我认识。因为我们小时候住得很近,他哥哥是警视厅的长官。”
  “对,对,您最近见过浅见吗?”
  “见过。”
  “在这?”
  “是的,在这。”
  “当时,他送给您一本《旅行与历史》杂志了吧?”
  “是的,送了。他好像就是送那本书来的。他说写了采访我的许多东西,所以很感谢我。”
  “那本杂志现在还在您这儿吗?”
  “不在,好像给谁了吧。”
  “您没看过?”
  “嗯,没看。有点对不起浅见,可我不想看那种外行写的东西。”
  “送给谁了?”
  “呃,给谁?我记不清了。”
  “不会扔了吧?”
  “没扔,那样做不是太对不起浅见了吗?”高津故意装着笑了笑。
  可堀越却一本正经地怀疑道:“真奇怪啊。”
  “你说奇怪,指什么?”
  “那本杂志,在浅冈家里。”
  “啊……哈哈哈,说什么呢,那种杂志哪都有。那个叫什么浅冈的,也许他也有兴趣读那种杂志吧。”
  “不,是这样的,浅冈家里的那本杂志好像就是高津教授您的那本。”
  “荒谬,你怎么知道?除非杂志上印有连续的序号,那还另当别论。”
  “虽然没印连续序号:却有这个。”堀越从包里郑重其事地取出一个专门存放证据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本《旅行与历史》。“这里盖了个‘样本’的章。这是在发售之前送给有关人员的,所以浅见送给您的书上也盖着这种印章。可浅冈得到这本——盖有这个‘样本’印章的杂志的机会只有从您这了。”
  高津的脸色变了,他在琢磨寻找什么样的字眼反驳。
  “怎么样,您果然和浅冈见过面吧。”
  “你说什么呢,光凭这个不能证明是我把书给那个叫浅冈的人。还可能是别人,有这种杂志样书的人还有不少吧。很有可能是别人把书给了浅冈,是吧?弄错了吧。”
  “不错,的确像您说的那样,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封面上留有您指纹的书,不会再有别的了吧?”
  “我的指纹……没有确认我的指纹,就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当然,那么很抱歉,请允许我们采集您的指纹。”
  “别开玩笑,究竟你们有什么权利说这么不讲道理的话?可以说太滥用职权了。叫你们的上司来,叫你们的上司。”高津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威吓道。
  “知道了,那么我就照您说的请我们的上司来。”堀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请下次再来吧。我可不是那么有空闲时间的人。”
  “约好了一个小时,但现在只过了二十分钟……喂,喂,我是堀越,请您马上来一趟,好吗?”
  堀越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若无其事地收起了手机。过了仅仅一分钟,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不等里面人答应,一个男的进来了。比起先来的两个人堀越和今峰,他的外表像绅士,服装也更整齐。
  “照您的吩咐我来了。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课长矢代。”
  高津脸上完全没了血色,全身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这……完全像策划好了的。从一开始就把我当作罪犯……对了,甚至还准备了那么一份破杂志,想骗我上钩。如果那上面有我的指纹,一定是我放在什么地方,被你们偷了,然后硬把它当证据。一定是这样。如果你们认为可以把它用在法庭上,那就大错特错了……”
  众人一言不发地看着高津快发疯的样子。声嘶力竭的高津可能是觉得这样徒劳无益吧,一边用力呼吸,一边沉默不语。
  在这样异常安静的时候,突然从某个地方响起了电话铃。最初没注意到铃响的高津突然惊愕地回过头。
  电话铃声明显是从他身后的橱柜里发出的,那声音像从地狱传来的一样,听上去阴恻恻的。
  “奇怪?怎么回事?确实已经关了的啊……”高津嘟囔着,因为有旁人在,不能假装不在,他无奈地打开橱柜。里面有个木箱,高津从抽屉里拿出了还在响的手机。
  意识到三位客人正在看着他,高津昂然抬起头,把它贴在耳边。
  “喂喂,哪位?啊……呃……尾……”高津想说“棧ā保砩洗蛳苏飧瞿钔罚ㄇ拥厣巳鋈艘谎邸?br />   三个警探一直盯着高津的狼狈相,在他们的逼视下,高津像是对自己的样子觉得不好意思似地笑起来,可随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啊”地叫了一声。
  “混账,哈哈哈……我一直以为这个电话没电了,所以完全慌了手脚,哈哈哈……”他拼命装腔作势,发出空洞的笑声。
  “高津先生,从哪打来的?”矢代平静地问他。
  “不是,打错了。”
  “那么是打给谁的呢?”
  “谁?我不是说打错了吗。”
  “不是吧,电话不是打给棧ㄑ爸穆穑俊?br />   “什么?什么意思?你说什么,那个,呃,叫棧ǖ娜耍俊?br />   “是这个手机本来的主人。哼,应该说是被你在舞鹤杀害的棧ㄑ爸!?br />   “……”高津两眼呆滞,他把手机扔到桌上,仿佛它很肮脏。矢代捡起手机,按了电话键并说道:“喂喂,是检察官吗?让您久等了,请签发逮捕令吧。”
  又静静地过了一分钟,有人敲门,两个男的进来了。他们径直走到高津的桌子前站定,连招呼也没打,其中一人拿出一张纸伸到他面前说:“以杀害棧ㄑ爸南右纱陡呓蜓胖尽!?br />   另一个也接着说道:“以杀害棧ㄑ爸南右纱陡呓蜓胖尽!?br />   之后 检察官低声详细解释了有关拘留的要点。可令人担心的是高津是否听见了检察官的话,即使他听见了,也不知道他理解了没有。
  就在堀越抓住高津的手腕准备给他戴手铐时,矢代制止了他。
  “不用手铐也行,至少在出大学校园之前。怎么样,检察官?”
  “好的。”检察官也同意了。
  突然,高津趴在桌上号啕大哭起来,像小孩的玩具被夺走了一样,伤心地抽搐着。他心中的梦一定支离破碎了吧。
  “别哭了,”堀越生气地喊道,“被害人的家属更伤心呢。不,最伤心的莫过于那些被你杀害的人了,你想想吧。”
  “堀越。”矢代用眼神责备堀越。堀越轻轻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浅见接到堀越的报告是当天夜里九点之后。在家门口一见到堀越,浅见就把他推出门外,领着他来到以前去过的那个茶室。
  “从中午以后直到刚才,我们除了吃饭,一直都在录口供。高津全部交待了。”隔壁座喝啤酒的客人用厌烦的眼光瞪着这边,因此堀越放低了声音,“先从我们署的案子说起,过程是这样的。高津和浅冈茂是在六本木的迪斯科舞厅偶然认识的。当时,高津谈到自己的朋友中有个女的正在学时装设计。后求有一天,多田真弓就去拜访了浅冈,浅冈又找了个机会把她介绍给干濑由起仁。高津没有说清楚,不过好像他和浅冈是同性恋,或者至少浅冈有那个意思。我想浅冈答应高津的请求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浅见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堀越则笑着说下去:“这暂且不提,多田真弓死后,当浅冈得知你在调查她不是死于自杀时,他可能猜到什么了。你去拜访高津教授那天,你们俩正好错开了,你刚走浅冈就来了。高津认为他明显是在恐吓、敲诈,而且浅冈在预约电话里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不停地提到独自创业的梦想,还说需要几千万的资金。高津附和着他,说有朝一日掌握大学实权的时候,一定支持他。然后临分手时,高津服用了营养胶囊给浅冈看,因此浅冈要求也分给他一些。虽然小瓶里只剩三颗,但高津大方地把它们都给了浅冈。说到这儿时,高津无耻地笑了。”
  “就是说,接到电话时,他已察觉到浅冈拜访的目的,并且准备好毒药了?”
  “是的,就像您说的,高津不愧是大学教授,脑子真聪明。不过,他也后悔当浅冈临走时说‘把这本杂志给我’时便给了他。没想到会因此受到致命一击。”
  面对接踵而至的危险不断采取应对措施的高津也没有想到,像《旅行与历史》这种不足为道的杂志竟然也会有特别的意义。其实,如果那上面没有盖“样本”的印章,也许就破不了这个案子了。
  “接下来是发生在舞鹤的案子。”
  堀越啜了一口已变温的咖啡,端正了坐姿继续说:“四月十三日,高津开车离开东京去了大阪,在酒店刚预订好房间就接到了多田的电话。在电话里多田告诉他,遇见了棧ɡ先耍瓜蚋呓蜃:厝偕淌谝恢啊|川也许是从报纸上得知这件事的,并说准备向教授夫人表示单纯而直率的祝贺。但当高津听到这件事的一刹那,他受到的震动几乎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对高津来说,这种祝贺简直就是敲诈,连就任药科大学教授这样的小事也被在制药界的专门报纸上登照片报道了,高津结婚的事一定更要大写特写了。如果棧醇馄ǖ篮蠖员鹑怂蹈呓虻慕峄槎韵蟛皇撬鲜兜呐硕潜鹑耍蔷驮懔恕K庋胍彩呛茏匀坏摹1灰┛拼笱У牡捍逍3た粗卸偕淌冢蠓擦诵3でЫ鸬姆夹模菟嫡庵中以司拖裰辛艘磺Ф嗤蛉赵拇蠼薄H绻栏呓蛴泄蜕樾幸档呐税胪拥睦罚且磺芯投寂萏懒恕K辜钡叵耄匦敕庾|川的嘴……”
  堀越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有些同情高津,可能他自己也发觉了,于是不好意思地换了种公事化的腔调。
  高津取消了大阪的会议匆忙赶往舞鹤,晚上七点过后到达那里,之后拨了棧ǖ氖只?br />   高津对棧ㄋ担嗵镎婀涤黾懔耍醯玫笔焙孟癖荒阄蠡崃耍蚁攵阅憬馐鸵幌隆A饺嗽谖韬资心谌醮竺沤值墓战谴ε隽嗣妫呓蛴贸翟刈艞|川去了返还纪念公园。在车里高津对棧ㄋ担押投嗵镎婀忱至耸郑痪镁鸵偷捍逍3さ呐峄椤?墒菞|川不理解,本来,从他看见真弓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就起了疑心。当知道原因在于高津做了“乘龙快婿”时,他很愤慨地说:“这样可不行,抛弃那么为你献身的女人,只考虑自己出人头地,这是什么事……”,也越说越来劲。
  “虽然高津没明说,但好像多田真弓在色情店里赚的钱都花到高津身上了。”
  堀越说这段话时,像要吐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虽说是大学教师,但据说当助教、讲师,收入都不怎么高,而且高津家本来就不富有。可高津却能独自住在目黑的高级公寓,开高级轿车,和上面的教授来往时送给他们的礼物也很气派。所以高津在大学里下的功夫,以及幸运地能得到校长的赏识,这些都很可能是拜真弓赚的钱所赐。”
  浅见的心情变得很黯然。他想起高津曾经出乎意料地向他倾诉衷肠——浅见,你家代代出人才……相比之下,我却在一个穷得像垃圾箱的家里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