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出书版) 作者:[日]内田康夫
配置药是“先用后利”,就是先请顾客使用,之后再结算用过的药。这种销售方式要行得通,必须是国泰民安、法制秩序稳定,更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必须相互信赖。就这点而言,日本算是比较安定的,尤其是人们的道德观念相同,这在世界上也很少见。
“比方说,就连黑社会的人也会老老实实地支付药钱。”
掌柜的一本正经地强调。据说卖药人只会受到感谢,很少遇上赖账、刁难人的。因为在封建时代就能自由通过关卡,或许社会上对“卖药人”也是另眼相待吧。
“以前,在没有医生的偏远山村,卖药人常常无私地为受病痛折磨的病人看病。如果病人因为饥荒付不起药费,卖药人也会留下新的药,等他们什么时候有了钱再付。像这样的事不知有多少。即使是现在,卖药人仍然会带气球给孩子们作为礼物,所以小孩子都很盼望他们的到来。有时卖药人还会调解夫妻间的争吵,或与顾客像亲人一样来往,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有这样的风险,还能做得成买卖吗?”浅见直率地问。
“没关系。虽然不能说一本万利,但买进的成本低,而销售的范围又固定,所以很少吃亏。最近虽说家庭小型化的趋势加强,每户的使用量减少了,但相应地,家庭数目也增加了,所以可以说顾客的绝对数量反而增加了。
“销售范围和顾客都很稳定吗?”
“是的,就好像是种既得权似的。在叫悬场账的账本上详细记录各人负责的销售区域的顾客资料。用什么药,事先留了多少,这些当然不用说了,还有顾客的家庭成员、有无老毛病等等,格式一看就一目了然。这可是卖药人守住自己生意地盘的宝贵财产啊。到卖药人退休转让这个账本时,最少要数百万日元,有的甚至达到一千万。”
“一千万……”浅见瞪大了眼睛。
看上去小打小闹的“卖药人”实际上有十分坚实的经营基础支撑着,而这正是因为有历时三百年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信用和资料。
“据说最近好像不大见到富山的卖药人了?”
“不,没这回事。只不过不再用以前那种独特的方式,而是使用摩托车之类的。乍一看,外表和普通的推销商—样,所以不太显眼。每年从富山前往外地做生意的药商越来越少,而定居在当地扩大生意销路的人也越来越多。此外,除了单独经营的‘个人账主’,还有的成立了公司,雇了几个推销员。从富山到全国各地去的卖药人,在其顶峰时期有近两万人,现在大概有五千人。”
“还有五千人哪。”
“不过,年纪越来越大,后继者越来越少啊。”掌柜的遗憾地摇摇头。
“您能不能介绍一位卖药人让我了解情况呢?”
“是这样啊,那么年纪稍大点的可能好些……有个叫棧ǖ模丫呤乃炅耍悄壳按邮抡庑心昙妥畲蟮模梢运凳锹粢┤说幕钭值洌桶阉樯芨伞!?br /> 采访结束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早晨从东京出发,途中又在鱼津停留过,但浅见不觉得累。他问掌柜的:“是因为草药作的茶和点心的缘故吧?”掌柜的笑着点点头。
“里面有能立即生效的东西,不过真正的效果还在稍后一些呢。您好好享受吧。”他好像不准备告诉浅见究竟是什么样的效果。
浅见先到酒店订了房间,然后决定在街上逛到傍晚。富山市的街道很整齐,让人觉得非常干净。市中心有个绿阴阴的旧城址公园,市内电车行驶在大街上,很有一番情趣。
从主干道走进一条小巷时,浅见无意中发现在一家地产公司的玻璃门上贴了一张奇怪的纸,上面写着“转让悬场账600万”。
因为才听说过悬场账,所以浅见被它吸引住了。“原来是这样买卖的啊。”他心里一阵莫名的激动。不过,悬场账像土地和房屋一样在地产公司出售倒是挺有意思的。
由于是四月中旬,下午六点过后天依然很亮。不过听说富山的夜晚来得很早,所以他决定早点吃完晚饭。
浅见想找个卖富山特产一—鳟鱼寿司的店,但怎么也找不到。拦住一个下班的公司职员打听,那人也不知道,好像富山人没有特地去吃鳟鱼的习惯,也许所谓的特产就是这么回事。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鳟鱼寿司虽然价格昂贵,但味道总算和想象的差不多,倒是店老板推荐的另外一种鱼,味道很好,不愧是鱼之国——富山,这在东京是绝对吃不到的。
正如传闻中的那样,富山的夜晚早早地降临了。七点刚过,街上的行人就少了很多。浅见回到酒店,从窗户往下看,所有的商店都放下了卷帘门,街上—片漆黑。
当晚,浅见起了五次床,这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怎么回事呢,他觉得很奇怪。突然他想起来了,也许这就是千寿堂的掌柜说的效果吧。那种药可能是起利尿作用的,或许是这个原因,早上起来后他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
十点之前,浅见结过账退了房间,决定去拜访昨天掌柜的给他介绍的那位目前最老的卖药人棧ā>菟邓妥≡谧畲蟮闹幸┏А肮愎崽谩钡母浇且淮茉缫郧熬妥×诵矶嘁┥獭O衷谝话胍陨系娜烁男薪斯咀鲋霸薄>」苋绱耍故怯行矶嗉胰匀淮邮乱┢飞狻?br /> 这片住宅区很安静,整齐地排列着平房或最多两层高的楼房。
浅见埋头查地图找到的棧椅挥诤痛蠼窒嗔娜锥嗫淼男∠镏胁俊V患辛⑵吒雠讼窨崴频脑谀且槁圩攀裁础5惹臣呱锨叭ィ遣辉级丈狭俗欤醋潘?br /> “请问棧以谀模俊?br /> 听浅见这么一问,众人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将目光投向旁边的一户人家。只见那家的小门牌上写着“棧ā薄?br /> “啊,是这。”浅见对她们说了声“谢谢”,当中一位像是领头的中年妇女告诉他:“棧颐蝗恕!?br /> “是吗?”
看到浅见很为难的样子,她问道:“你是新闻记者吗?”
“嗯,差不多吧,您知道得很清楚啊。”
“这么说你果然是来采访案子了?”
“案子?这么说,棧页鍪铝耍俊?br /> “啊,你不知道?棧ū簧绷恕!?br /> “啊!”浅见很吃惊,他再次查看了一下棧乙约八腋浇那榭觯趺纯炊疾幌裼芯焖巡楣暮奂!?br /> “是什么时候?”
“昨天。”
“可看上去不像啊。”
“噢,他不是在这遇害的,据说是在舞鹤。”
“舞鹤?”在浅见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地图。虽说位于若狭湾那一侧的舞鹤和富山同样在日本海沿岸,但到那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首先要穿过石川县,再经过福井县长长的海岸线才能抵达。
“这么说他家里人都去那边了?”
“嗯,不过他太太住院了,只有孙女一个人去了。”
这时浅见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的孙女,是不是在鱼津沉积林博物馆工作的那个女孩?”
“对,您知道啊。”
“啊……”浅见留心—看,果然那辆深蓝色的摩托车正停在门廊里。真巧啊。他断定,有根看不见的线将自己和这个案子,还有这个女孩连在一起了。
4
在靠近若狭湾的西端,从南边的陆地看,像‘人”字型左右细细分开并深深插人大海的部分叫舞鹤湾。海湾的东部深处是舞鹤东港,有着里阿斯式海岸特有的复杂的海岸线,西部深处是舞鹤西港。两个海港都配备了大型国际港口的设备。这两个海港把舞鹤市分成东西两部分,在它们周围还形成了人口高度集中的城区。但有开往小樽的摆渡码头的东部比西部人口更加稠密,而且政府机关、公司大楼、大型商场也多集中在东部。
“母亲来了,今天也来……”以《岸壁之母》这首歌闻名的返还栈桥,位于经东部城区、沿海岸线向北越过海角的海岔处。在可俯视栈桥的海角的矮山上建有“舞鹤返还纪念公园”。公园的一角则是“舞鹤返还纪念馆”。
太平洋战争结束后的十三年里,位于舞鹤湾的这个小小栈桥迎接了主要是从苏联、中国返还的人员多达六十六万四千人,此外还有一万六千具遗骨。然后,返还人员再从这回到各自的故乡。
战争结束半个世纪了,但来这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有返还经历的人每年越来越少,代替他们来的是他们的儿孙们。他们来到这个从父亲或祖父口中听到的令人怀念的地方寄托哀思。
当然,除去悲伤的往事,从山丘上远眺的景色还是非常美的、在日本海岸风景中,舞鹤湾算是其中比较出众的地方之一。除了返还栈桥和纪念馆,舞鹤市还有其它一些名胜,如海军纪念馆、自卫队栈桥、红砖博物馆、田边城等,具有观光城市所应该具备的优越条件,但返还纪念公园仍是它不可缺少的主要景点。
四月十四中中午时分,在返还纪念馆西侧广场尽头直插入舞鹤湾的斜坡上,发现了一具死于非命的老年男子的尸体。
发现尸体的是几名参加福岛县遗属会举办的团体旅游的游客。一般从返还纪念馆出来后,游客的人流会涌向可俯视返还栈桥的返还纪念馆所在的山坡。但那天很偶然,有几个人很随意地走到相反方向眺望景色,其中一人无意中看了看脚底的斜坡,发现斜坡的茂密草丛中有个异样的东西。
舞鹤东区警察署接到报警是在中午十二时三十分,共有18名警察赶到现场,包括7名刑事课成员,另外还有法医、交警等。负责本案的是大山刑事课长,不过他今年春天才从京都府南部的木津警署调来,对当地情况不熟悉,所以现场的调查取证实际上是由今峰刑警指挥展开的。
尸体落在离公园眺望台的栅栏约十米远的地方,被灌木的树根挂住了。如果没有灌木丛,尸体肯定还要继续往下落,那样就会被树丛和杂草淹没。因此,早点被发观也是这位不幸的老人仅有的一点幸运吧。
被害人约莫七十岁,矮个、很瘦,从他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和发达的筋肉看,生前可能很健康。
死因诊断为头部受重击后死亡,凶器可能是高尔夫球棒,头部有猛击的痕迹。但这个重击只导致头盖骨轻微下陷,通常不会直接引起死亡。因此,还不清楚罪犯的目的是不是纯粹为了杀人。
凶案发生的时间估计是昨晚八时至十时左右。从尸体和现场情况看,估计犯人在杀人后将尸体扔在广场前面的斜坡上,但还不知道杀人现场是不是在返还纪念馆附近。被害人体重约50公斤,如果杀人现场和抛尸现场距离很近,不用说男的,就算是女的,有点力气就能将尸体运到这。
观场附近没有发现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物品,他的衣服口袋里也没有钱包或笔记本,只有手帕和少量零钱。由于穿着整齐的西服,所以不可能身上不带东西,由此推测,这件凶案可能是以盗窃为目的的。
正当警方要着手确认死者身份时,市内一家叫“美月馆”的旅馆向警方报告说,有位老年房客昨晚外出后一直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位房客矮个、体瘦,这些特征与被害人一致。于是警方立即请旅馆老板前来认尸,后来证实死者就是那位老年房客。
“30年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美月馆”的老板看到老人面目全非,哽咽着流下眼泪。老人是住在富山市西田地方町的棧ㄑ爸衲昶呤乃辏∷薜羌遣旧闲吹闹耙凳峭葡渲靡?br /> “这是什么?什么是配置药?”
“配置药就是置药,简单地说就是越中富山的卖药人。”“美月馆”老板在说“越中富山的”几个字时像在打着节拍唱歌,接着他又解释道,“棧磕暾飧鍪焙蚨祭次韬住!?br /> “这么说,是在这附近做生意了?”
“不,来舞鹤不是做生意,而是为了去返还公园。棧ū救司褪亲祷勾乩吹模形徽接蚜粼谖鞑敲荒芑乩矗嗣寤痴馕徽接阉爬吹摹|川是个非常正直的人。”
棧ㄊ亲蛱煜挛缢牡惆胱笥依吹健懊涝鹿荨钡摹K淙弧懊涝鹿荨本驮诔嫡靖浇珬|川在车站前先坐出租车去了返还公园,之后才去旅馆。
“到旅馆后,他洗了澡,吃了饭。晚上七点半左右说要出去一下。于是他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我正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结果……”
“你说他洗了澡,这么说他把睡衣又换成西服出去了?”
“对,因为晚上喝了点酒,又看了会电视,我还以为他很快就会睡了。”
“有没有说过去哪,见谁之类的话?”
“没有,没说。只是出门时说了句‘八千代会馆还开着吧’。我想也许他去看电影了吧。”是不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