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钢丝的姑娘
们说:
“要我走在最前面吗?”他们还是站着不动,既犹豫不决,又有点儿尴尬……
于是,她朝前走了一步,接着是第二步。
差不多碰到壁毯了。她迟迟疑疑地伸出手,抓住壁毯的一角慢慢地向上提,几
个年轻人同时走上前来。
手电筒的光射向前方。
在房间靠里的地方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不管怎么样,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人意料,有几秒钟时间,多罗泰感到眼前天昏
地暗,她的手放开了壁毯。
阿奇博尔德·韦伯斯特虽然也心慌得很,但是,他立即重新撩起壁毯,径直朝
那个睡梦中的人走过去,好像要去推他,一下子叫醒他似的。另外几个人立即跟在
后面。可是,阿奇博尔德·韦伯斯特站在床前,垂着双手,吓得动弹不了了。
这个人看上去六十岁上下,脸色苍白,皮肤完全没有血色,连一滴血的影子都
不见,苍白之中有一种不属于任何年龄的东西。他的脸剃得精光。没有眉毛,没有
睫毛。鼻骨隆起,好像有些肺痨病人的鼻子。身上瘦得没有一点儿肉。一副颔骨,
两块颧骨,加上其它几根骨头,布满皱纹的大眼皮低垂,两只招风耳朵,光秃的脑
壳向前延伸到宽阔的额头,这就是他的整个面孔。
“手指……手指……”多罗泰低声说。
左手缺第四只手指,在连接手掌的地方被齐根斩断,和遗嘱上所说的完全一致。
他穿一件栗色呢子服,黑色的丝绸背心上用绿线绣着花,下身是一条短裤。一
双细羊毛编织的袜子。所有这些东西都已破旧不堪,几乎被虫蛀去了一半,脚上没
有穿鞋子。
“他已经死了。”其中一个年轻人小声地说道。
为了肯定这一点,照理应该弯下腰,用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听他的心脏。但
是,人人都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只要碰一碰这个人样的东西,它就会化作尘土,所
有这一切都将像幽魂一样化为乌有。
再说,尝试这么一次经验,算不算亵渎神灵呢?怀疑死亡,查问一具尸体,没
有人敢这么做。
姑娘浑身发抖,她的女人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德拉吕先生在一旁恳求说:
“我们走吧……我们走吧……这与我们无关……这是魔鬼干的事……”但是,
乔治·埃灵顿出了个主意。他从口袋里取出一面镜子,将它对着那人的嘴巴。
过了一会儿,玻璃镜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哦!”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想他还活着呢!”“他活着!他活着!”
几个年轻人交头接耳,心情更加无法平静。
德拉吕先生在床边坐下来,双腿抖得已经不听使唤,口里不断重复:
“魔鬼干的事……我们没有权利……”大家非常惊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想到这个死人还活着——因为,他确实已经死了!毋庸置疑地死了!——这个死人
还活着,这个思想像个怪物撞击着他们的头脑。
而且,活着的证据和死亡的证据不是同样地确凿吗?他们相信他死了,因为起
死回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因为违反逻辑的见证,他们就可以否认亲眼目睹的事
实吗?
多罗泰说了:
“你们看……你们看……他的胸膛鼓起来,缩下去。呵!几乎……不管怎么说,
他没有死。”有人反对说:
“不……这是不可能的……怎么解释这个现象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慢慢地说道。“就像是嗜睡症……一种催眠效果……”“长达两百年的睡
眠?”“我也不知道……我不明白……”“那怎么办?”“那,应该继续行动。”
“往哪个方向行动?”“往遗嘱指示的方向行动。上面正正式式地写着我们应该做
的事情。我们的任务是不加考虑,不假思索地执行这些指示。”“怎么执行?”
“想办法用遗嘱上所说的灵丹妙药弄醒他。”“药水在这里,”马可·达里奥从凳
子上拿起用布包着的一样东西,取出一只式样古老粗笨的水晶瓶子,突肚细颈,顶
上是一个蜡封的大塞子。
他把瓶子交给多罗泰,姑娘在凳子边上清脆地一敲,瓶颈敲断了。
“你们谁有小刀?”她问道。“谢谢,韦伯斯特,您把小刀打开,照着信上说
的方法,用刀尖撬开他的牙齿。”他们行动起来,就像医生面对一个不知道该怎么
治疗的病人,但是手脚麻利,照章办事一样。效果如何,到时便可知晓。关键是照
着指示办事。
阿奇博尔德·韦伯斯特好不容易才完成任务。那人的嘴巴咬得很紧,上面一排
牙齿,大部分又黑又烂,用力地咬住下面的牙齿,任凭你用多少力气也没法将刀尖
插进去。你必须从下往上插,然后向上扳刀柄,才能撬开上下两个牙床。
“就这样,不要动,”姑娘命令道。
她弯下身子。右手拿着药瓶,将它轻轻地侧向一边。几滴和绿色查尔特勒酒一
样颜色和气味的液体,落在两片嘴唇中间,然后,药水像一条细线徐徐流下,瓶子
很快便空了。
“没了。”多罗泰说道,一边站起身。
她看看同伴们,尽量面带笑容,但是,他们全都注视着那个人。
“我们等一会儿吧。不可能马上就有效果的。”她一边说这些话,心里却在想
:
“怎么,我真的相信会有效果,这个人会醒过来么?或者说是活过来……
不,实际上,这是一种集体幻觉……不,那面镜子并没有变模糊,心脏也没有
跳动……不,肯定不会,人是不可能复活的!”“三分钟过去了,”马可·达里奥
说。
他手里拿着表,在旁计着时间。又过了五分钟,随着又是五分钟。
这六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等着,唯一的解释是德·博格勒瓦尔侯爵宣布的事
情全部精确无误地实现了。一系列的事情,件件都是奇迹,使得它们的见证人身不
由己地耐心等待,直至最后的奇迹发生为止。
“十五分钟了,”意大利人宣布说。
又过了几秒钟,突然之间,他们全都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暗暗惊叫一声。尸
体的眼睛动了一下。
奇异的景象很快又重复了一次,十分清楚,有目共睹,使人无法再怀疑其真实
性,这是眼睛在睁开之前的抽动。
与此同时,他的双臂也动了。两只手颤了一下。
“哎呀!”公证人控制不住自己,结结巴巴地说,“他活了……他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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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拉扎尔
多罗泰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其他几个青年人和
她一样绷着脸,没有反应。只有意大利人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他活了!”德拉吕先生又说,“他在看我们。”十分奇怪的直愣愣的眼神,
也不说想看什么。这是尚未有思维的新生婴儿的眼神。茫然,无意识,它避开手电
筒的光,似乎想继续睡下去一样。
相反,他身上慢慢有了生气,好像心脏在恢复跳动,血液渐渐地正常循环。手
臂和双手有了一些合理的动作。接着,他的双腿突然挪到床边,撑起上身。经过几
次尝试,他坐了起来。
于是,他们从正面看到了这个人,为了避免灯光直射他的面部,其中一个年轻
人把手电筒往上一翻,电光移到凹室里床头上方的墙上,照亮了侯爵在信里提到的
画像。
他们发现,画像上正是床上的这个人。同样宽阔的额头,同样深陷的眼窝,同
样突出的颧骨,同样瘦削的下巴,同样招风的耳朵。但是,与信上所说的不同,这
个人老了很多,瘦了很多,画像上是一个气色极好、状态极佳的贵族老爷。
他想站起来,试了两次,最终没有成功;他太虚弱了,双腿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同时,他好像透不过气来似的,呼吸非常困难,或许是因为他久已不再呼吸,或许
是因为室内空气不够。多罗泰看见贴墙有两块木板,于是对韦伯斯特和达里奥指指
墙,告诉他们把木板取下来,这件事轻而易举便办成了,因为只有几颗小钉子固定
木板,墙上露出一个圆形的小窗,或者说一个小窟窿,其直径充其量不超过三十到
三十五厘米。
一股清风吹进屋子。那人也沐浴其中,虽然看上去他仍然毫无意识,但是,他
朝窗洞转过身,张大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所有这些细枝末节进展得非常之慢。目击者们惊得发呆,好像看到了复活的各
个神秘的阶段,但是,他们无法断定哪儿才是最终的结果。这位死者复活的每一分
钟,都是一个超越他们的想象的新奇迹,他们期待着不可抗拒的结局使一切顺乎自
然,可以这么说,他们期待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机器人解体和覆灭。
多罗泰不耐烦地跺了跺脚,仿佛在对自己发脾气,要把自己从麻木的状态中摆
脱出来。
她转头避开令她迷惑的景象,脸上的表情反映出她在努力思索,同伴们看到她
的模样,也从那个人身上转移了他们的视线。多罗泰的目光在仔细探索着什么。蓝
色的眸子变得更加深沉。它们似乎比普通的眼睛看得更远,在更遥远的区域里寻求
事情的真相。
一两分钟以后,她小声地说道:
“试试看吧。”她态度坚决地回到床前。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显
而易见和不能不考虑的:这个人活着。因此,应该像对待活人一样对待他,他有耳
朵可以听人说话,他有嘴巴可以和人说话,他有个性,使他区别于周围的事物。
这个人有名有姓。所有的迹象不容置疑地表明,他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出现与
奇迹无关——奇迹是最后才考虑的一种假设,而是某种试验的成功结果——不管它
显得如何出奇,我们没有权利“优先”将这一假设排除在外。
所以,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握住他冰凉和湿漉漉的手,认真地对他说:
“我们听从您的召唤赶来了……我们是金奖章……”她没有说下去,一时之间
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已经说的那些话又好像荒谬和幼稚,她相信听她说话的人一
定有这种感觉。她使了使劲才继续说:
“在我们这几个家庭里,金奖章代代相传,最后传到我们手里……这个传统已
经持续两个世纪,您的愿望……”但是,她实在无法继续这些故作庄重的话。另一
个声音在她的心里轻轻地说:
“天哪!说这些话的人简直是白痴!”然而,那个人的手抓住她的手,慢慢变
得温暖起来。他好像听到了讲话的声音,好像明白这是在对他讲话。于是,多罗泰
不再放空炮,而是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好像死而复生并没有影响面前这个可怜的人
的基本需求。
“您饿吗……? 您想吃东西吗……? 喝不喝水……? 回答我……您觉得怎么才
舒服一些……? 我和我的几位朋友会尽力……”灯光从正面照着老人,他张着嘴,
耷拉着嘴角,一脸呆呆傻傻的样子,没有表情,没有欲念。
多罗泰没有转身,叫来公证人,对他说:
“德拉吕先生,您不认为我们应该把第二个信封,把追加遗嘱给他么。
他见到那份东西,说不定会恢复意识的,何况,这是属于他的东西,我们应该
按照信中的指示还给他。”德拉吕先生同意她的意见,将信封递了过去,多罗泰又
把信递给老人,一边说:
“这是您自己写的,可以帮助您找回宝石。没有人知道里面的内容。您拿着。”
她伸手过去。显而易见,老人想以同样的动作作出回应。
她再向前伸长手,他低头看了看信封,张开手指要接。
“您完全听懂了,是吗?”她说。“您一会儿打开信封!里面是关于宝石的秘
密。对您来说,这实在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宝石的秘密……一笔巨大的财富。”
她再次突然停住,好像被一个猝不及防的想法,一个出乎意料的发现吓呆了一样。
韦伯斯特对她说:
“不错,他听懂了。他打开信纸一读,过去的一切就会重返记忆。我们可以把
信交给他。”乔治·埃灵顿支持他的意见,说:
“是的,小姐,我们可以把信交给他。这是属于他的秘密。”然而,多罗泰没
有执行已经宣布的事。她极其认真地看着老人。接着,她拿起一只手电,后退几步,
又走近几步,仔细看看他那只残废的手,突然之间哈哈大笑起来,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