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天使





  “饭店里能拿到备用钥匙的人都调查过了?” 
  “没错,但到目前为止,未发现饭店内部的人和那女性有关联的任何蛛丝马迹。刑事课之中,有人认为她是酒醉之后才倒握瓶口,如果这种推测正确,不必说,她是自杀的了……” 
  “不会吧。” 
  “那就难说了。” 
  “调查过她的交往情形吗?” 
  “有好几个男人。” 
  “好几个?” 
  “目前已知道的就有四个:摄影师、以前工作的咖啡屋老板、高中时代的老师、在咖啡屋工作前上班的C医院理事长。其中,有过一两次关系的,应该还有多人。井泽法医说过,其性交次数不是正常19岁少女该有的,太频繁了。” 
  “……” 
  “我们真搞不懂最近的年轻女孩,以前所谓的‘大和柔顺少女’都到哪里去了?” 
  “有机会再听你的女性观。不过,那位高中老师和什么医院的理事长,目前仍和她维持肉体关系吗?” 
  “当事人否定了。” 
  “她的亲戚呢?” 
  “好像有个哥哥,却不知人在何处。也许,看了明天的报纸后,会和我们联络也不一定。” 
  “遗体由谁接回?” 
  “她的未婚夫,那位摄影师已提出申请了。如果死者没有亲戚出面,只好交给他了。” 
  “摄影师已调查过了?” 
  “那不是由我负责,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只是,知道也不能说罢了。但能告诉我这么多消息,我已经该感谢你了。” 
  “让你感激,以后问题更麻烦。”羽根一笑。 
    


  翌晨,在记者俱乐部,我和大贯饱受其他记者们冷嘲热讽的视线,因为只有我们两家报社报道有可能是他杀的内容。其他报社不是以自杀处理,就是认为服用安眠药过量。 
  当然,其他报的社会版主管会查问为何有此不同,但那些记者们都说:“事情很明显!如果是他杀,警方应该会成立专案小组的。” 
  不必说,他们对我和大贯更是冷嘲热讽了。 
  大贯背靠椅背,双脚搁在桌上,看着天花板,嘴里吹着口哨,充分表现出他的优越感。事实上,大贵所写的原稿中,也有我并未写上的资料。 
  大贯提到死者的未婚夫S,不必说,S就是新藤了。依他所写的报道,s最近有了金钱方面的困扰,而比奈子曾告诉他好几次,最近预定会有一笔巨款入手。另外,他把S视为“重要参考人”! 
  我已不记得“重要参考人”这种最方便的表现词始自何时,但那是不能将人视为“涉嫌者”时最佳的代用语。如果任意使用“涉嫌者”这种字眼,一旦案件水落石出,结果完全相反时,有可能被控告毁谤名誉。 
  比奈子将有一笔巨款人手,新藤为钱困扰,这到底是否属实,我也不知。只不过,为两者并列,目的在于提示因果关系。大贯本身并未据此下论断,这是老练的新闻记者最常使用的手法。 
  我不想批评大贯。终究,现在我虽已不用这种手法,以前却经常使用。 
  “这下子他可风光了。”福地低声说。 
  “你这么认为?” 
  “可不是,S不就是那位摄影师吗?” 
  “但报道中并未写出新藤的真实姓名,亦即,大贯本身对此并无自信。” 
  “如果这样就好……”福地喃喃自语。 
  这时,报社来了电话,是副经理横山。他问及死者未婚夫的事是否事实,我和福地同样地回答。当然,正如福地无法同意般,横山也不能同意。 
  走出记者俱乐部,开车赶往C医院。 
  在这种情况下,我最需要的并非静静思考,而是让自己不停地采取行动。 
  C医院是位于长者町的整型外科医院。我自己当然未上过这家医院,不过,我所认识的好几位酒吧女招待,都曾接受其整型手术,在这方面来说,相当有名气。 
  向收发处的女职员表示要见理事长时,胸前挂着“金谷”名牌的女人立刻冷冷地反问:“请问是哪一位?” 
  她两眼浮肿,很像金鱼,但双眼皮却极分明。或许是向造物主示威,刻意改造自己的脸孔。只是未改造之前或许还比较漂亮些! 
  然而说话态度无法改造,那冷冰冰的语气反而使这种人造美显得邪恶。 
  我递上名片。她盯视良久,说:“理事长刚刚出去了。” 
  “去哪里?” 
  “不知道。” 
  “预定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是金谷小姐吧?” 
  她仍保持沉默。 
  我说:“骗我也没用,门上不是挂着理事长在内的牌子吗?” 
  她怔了一下,回头。 
  收发处后面有一扇门,很显然门后是房间,而理事长可能就在里面。 
  坦白地说,门上并未挂有理事长在内的牌子,但由她的反应,已能证明理事长确实在里头。更巧的是,门开了,出现了一位年的40多岁的男性。 
  姓金谷的女职员表情骤变。 
  我试探着叫:“理事长先生。” 
  男人注视着我,罗德镜片后是充满警觉性的眼神。他身材微胖,反射般扶住镜框的手,以日本人来说,是难得见到的多毛之手。 
  我绕过走廊,进入理事长室。 
  女职员似极不得已地把我的名片交给男人。 
  男人低头,将名片放进口袋里。 
  “能拨给我些许时间吗?” 
  “有何责干?” 
  “你看过报纸吧?” 
  “呃,是的。” 
  “就是那件事。” 
  “哪件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花村比奈子的事。” 
  “花村……”他微微摇头,接着说:“啊,是曾在这儿做过事的女性。我记得……她怎么了?” 
  “你未看过报纸?” 
  “怎么说?” 
  “她已经死了。” 
  “死了!”他低声重复着。 
  我注视着他的脸,想看穿他的内心。 
  “那实在…·” 
  对方并未让我察觉出什么,或许是下意识地控制住情绪反应吧! 
  “你认识她吧!” 
  “当然,毕竟她和一般女孩不同。” 
  “怎么样不同?” 
  “这很难简单说明。不过,怎么死的?” 
  “安眠药中毒致死!” 
  “嘿!这么说是玩类似吸食迷幻药的游戏,结果药量过多致死了?” 
  “你为何如此认为?” 
  “她在这里工作时,我就常感觉出她有这种倾向,反正给人一种不良少女的印象就是了。” 
  “她离开这里时,是否因为发生过什么事?” 
  “可能是她本人的意思吧!当然,对我而言,她表示辞职不干时,我也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呢?” 
  “刚才已说过,她有不良少女倾向。” 
  “怎样的不良少女倾向?” 
  “怎样?你……”对方末再说下去。 
  “是否经常和男人玩在一起?” 
  “关于此事,我不可能多说。我有事要外出,很抱歉,你走吧!” 
  “我知道。那么,再问一个问题就好。” 
  “什么问题?”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见她?这……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她辞职后,仿佛再见过她一次,而她是一年多以前离开……” 
  我向他要名片。他表示正好用完,只说是姓桑崎,就径自离开了。 
  我回到女职员金谷那里。“桑崎先生今天早上几点钟来医院?” 
  “平常都是上午9点。” 
  “我问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也一样。” 
  “你看过报纸吗?” 
  “我看报只看电视节目那一栏。” 
  “你真的很聪明!” 
  金谷回瞪着我,似乎明白了我的讽刺。 
  我不相信桑崎没有看报纸。当然,看报纸的人并不见得都会注意到那篇报道,因为,我不相信铅字具有那样大的魔力。但是,比奈子的死,地方版以相当大的篇幅报道,而且,在C医院里一定也是焦点话题。金谷虽然说只看电视节目栏,但一定也看过那篇报道。 
  桑崎可能是为了医院的声誉,但我不喜欢这样的作风! 
  接下来是到K高中,但学校比医院更重视声誉,我几乎吃了闭门羹。费了半天时间,才查出那位教师的姓名,是姓荒山的英语教师,比奈子读二年级时的导师,年龄28岁,未婚。 
  荒山这天请假,也不在家里。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他的行踪。 

  直到下午很晚,我才找到新藤,地点是在井泽家。 
  我想到他可能会去领回遗体,所以刻意在附近监视着。 
  新藤相当憔悴。当我叫住他,他回头时,脸上溢满绝望的神情,惟一例外的是眼睛。眼眸里闪烁着悲惯交加、又断然拒绝接受同情的毅然光辉! 
  见了我的名片,新藤轻轻点头。 
  “是的。” 
  “你似乎知道我。谁告诉你的?” 
  “比奈子。” 
  我怔住了。虽知世上存在着预料不到的事,却仍受到出其不意的冲击。我半信半疑地说:“她怎么说?” 
  “没什么,只是说出一切事实。” 
  “嗯。”我无意义地漫应着。 
  如果她说出一切事实,那么,新藤也知道她曾和我睡过一夜。但新藤很平静! 
  “你来领回遗体?” 
  “是的,不过,法医说今天还不能交给我。纵然我们已订婚,因为不是亲人,手续上较为麻烦。” 
  “新藤先生,你如果有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如何?” 
  新藤考虑了一下,说:“我没食欲。不过,如果是你,告诉你也没关系。” 
  当时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后来才明白。 
    


  我们进入和某家电影院并排的咖啡屋。那家电影院专门上演春宫电影。 
  新藤忧伤地看了招牌一眼。 
  女服务生很性感,似乎明天就要去演春宫电影一般。她向柜台叫了声“两杯热咖啡”,立刻随着店内的音乐扭动身体。 
  新藤漠然望着。 
  “怎么回事?” 
  “不,没什么。”新藤摇头,接着说:“从哪里说起呢?” 
  “你有点奇怪!” 
  “为什么?” 
  “在目前的状况下,像你这种立场的人,通常会避免见到我们,可是,你却不一定。” 
  “是吗?不过,我没有避开你的理由。” 
  “总该不想见到我吧?” 
  “不!就是因为你,我们才会在这里见面。因为听说你并非只是好奇心强烈的新闻记者。” 
  “是她告诉你的?” 
  “嗯。”新藤沉重地点点头。“也许你会认为我和她的关系很奇妙,是的,以一般世俗的标准来看,确实是这样。不过,她丝毫未对我隐瞒过去所发生的任何事,一切都照事实告诉我,所以,我才知道你的事。你是和她有过关系之后,惟一能毫不执著的人。”新藤以简直像是谈外人般的语气说着。 
  他的态度超出我的理解范围。男人可能爱上有这样过去的女人,但那必须有条件! 
  年轻男人无法做到。必须年龄增长,对于男女间的爱情累积无数的经验,才可能做到。年轻时,若完全知道彼此的过去,马上会使感情产生裂痕! 
  “新藤先生,你知道后内心不会高兴。” 
  “不可能会高兴,可是,或许能说,我就是爱她的这种率直。” 
  “那么,其他人的事你也知道喽?” 
  “嗯,好像很多……最初是高中老师,然后是上班的医院的人,然后是当女招待……”听的人比说的人更痛苦,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确实有其来由。 
  “新藤先生,你看过今天的报纸没?” 
  “当然看了。” 
  “有报纸写说你在金钱方面有困扰。而她不久会有一笔巨款入手。” 
  “那和事实稍有出人。” 
  “只是稍有出入?” 
  “我确实需要钱,那是因为希望把这三年来所拍摄的照片整理出来,举行一次个人展。不过,也不能算困扰,需要和困扰是不同的。” 
  “她呢?” 
  “关于有巨款入手的事吗?坦白说,我也摸不着头绪,据我所知,她不可能有巨款人手。” 
  “她在什么地方做事?” 
  “她想去工作,但我不赞成,她也答应了。” 
  新藤或许知道她有一笔巨款即将入手的事,不能因为他刚才很坦白,就认定会继续坦白下去。 
  “这么说,她和你住在一起?” 
  “是的。” 
  “当天,她几点钟出门?” 
  “不知道。我一早就出门工作,9点左右回家时,她并不在家。” 
  “听说过她在饭店预订房间吗?” 
  “没有。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她为何要预订房间!不过,她应该是5点过后才出门。” 
  “你怎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