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谋





  克拉尔叹了口气。“我还不是那么英国化,查伦太太。我父母是俄国移民。”
  她又笑起来,显得轻松多了。“好吧。赛利姆左边臀部上有个伤疤,相当大。他说那是在一次撞车事件中留下的。那伤疤看起来有些古怪——整个儿就是一个字母”Y‘。“
  在伦敦和罗马两方面的要求下,加科警长又从国际刑警组织总部向七个大区发了一份专电,电文描述了赛利姆的年龄,身高,模样——以及他左边臀部的特别标记:“Y”形伤疤。加科在电文前面缀上“XD……SOPEF……DUDOL……”的密码。这些密码译出来就是:“火急……请电告你们掌握或能获得的有关此人的全部情况。如有可能,请附上他的照片和指纹以及罪案记录。如果对他进行通辑,是否要求引渡,有何条件……”
  “如在欧洲发现此人,请拘留他。如在其它国家发现他,则请监视他的去向和行动。”
  亨特飞到罗马,赶上与迪哥。班底利少校共进晚餐,其时已是晚上10点半了。在这个城市,3小时午睡的习惯被认真地遵守着,各办公机构从下午四点再度办公,直到晚上8点半或9点才下班。利奥纳多。达。芬奇机场的爆炸事件和后来搜寻赛利姆的工作使班底利少校忙得没能睡成午觉。但他看上去仍劲头十足,再干几个小时也没问题。工作最辛苦的时候,亦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工作能给他瘦削的身躯中注入一种神秘的潜能,能松弛他紧绷的面孔,给他温和忧郁的眼中增添活力。
  迪哥。班底利在公共安全局性格外向的同事们眼中是一个怪人。在非执行公务的时候,他这人特别害羞,尤其是在女人面前。女人要是越漂亮,对他越好,他就越是往后缩。但他确是一个有脑子,能干细心的警官。大约在四年前,亨特曾为一件伪造案与他共事达三个月。他还认识班底利的妻子:一个漂亮、自信但毫无成就的荷兰籍电影演员。她在碰到班底利的第一个小时内就俘虏了他,当晚就以让人理解的坚决态度将他拎上了她的床,跟着在一个月后又以同样坚决的态度与他成了婚。每当她外出,去某部电影中扮演一个难得的小角色时,班底利打发业作时间的方法总是:操一册好书怡然自得地独自呆在家中。
  班底利在他最钟爱的一家餐馆的外平台上请亨特吃一顿丰盛的海鲜。从平台栏杆较低的那面,传来汽车喇叭相互威胁的鸣叫声;未装消音器的摩托车发出挑战似的咆哮,在车流缝隙中钻行绕着波波罗广场乱开。迪哥。班底利对这种平常的罗马生活现象早已习惯,他说话的声音随噪音的变化自动地提高或降低着,与亨特讲着案件的最新情况。
  “正如你所估计的那样,玛乔莉。卡瓦拉笔记本上用红笔写的名字,是她在美国的朋友给她介绍的罗马熟人,而用蓝笔写的名字则是通过这些关系认识的人。所有的人都一致认为她不会故意参予这起恐怖活动阴谋——无论这起阴谋是政治性的,还是非政治性的。在这些人中,只有三人见过那位自称为赛利姆。拉莫克的小伙子。”
  “是琼。查伦太太将玛乔莉介绍给赛利姆的这个我告诉过你了。另外两人则是通过玛乔莉认识赛得姆的:一个叫亚瑟。德利西沃,意大利血统的美国的,是那姑娘在巴尔的摩老家的邻居。还有一个丹麦女人,叫克尔丝登。瑞伯格。她和德利西沃在威勒多街后面合开一家外文书店,并与他在特拉斯蒂维尔同居,就在离墨堪提广场不远的某处。”
  “玛乔莉和赛利姆住在一块儿,就是他们告诉你的吗?”
  班底利点点头。“玛乔莉。卡瓦拉原应离开罗马,去巴黎呆一星期,然后再去伦敦呆一星期。德利西沃和那个叫瑞伯格的女人以为她已经走了。可是有一天晚上,他俩在特拉斯蒂维尔偶然撞见她与赛利姆从一家专映美国旧影片的影院里出来。玛乔莉告诉他们,她已决定留在罗马与赛利姆一起度过她剩下的假期。”
  “是她告诉他们赛利姆跟她住在一起的吗?”
  “是的,她似乎对此感到自豪。赛利姆显然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俊小伙子。她整个儿被他迷住了,甚至为他取消了去巴黎和伦敦的计划。”
  亨特手捧酒杯,皱眉沉思。“但为什么她又改了主意,要去伦敦呢?”
  “这个,”班底利说,“还有许多其它事,对我们来说仍是个谜。事实上,除了赛利姆左臀上的伤疤外,我们的调查迄今完全没有什么进展。对整个罗马的搜查一直在进行着,所有的情报员都被告知了此事件的严重性,他们都很卖力,但一无所获。”
  “那俩人后来又见过赛利姆吗?”
  “第二天晚上又见到了。他们与赛利姆,还有那姑娘在一起吃晚饭。我知道你又想问什么,不,赛利姆没提及政治上的事。他们对他一无所知,只是听他自己说对艺术很感兴趣,而他们却并没有发现他在这方面有什么过人的见地;他还说了他是土耳其人,关于这个,现在我们已知是谎言。但他究竟是哪国人,却还不得而知。”
  亨特精明地瞧着班底利。“但你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那家贝拉玛塔夜总会——就是他先后遇到琼。查伦和玛乔莉的地方,——现在还是那些给游击队送钱的阿拉伯人聚集之处吗?”
  “是的,”班底利承认道。“还是他们走私毒品换取军火的联络点之一。”
  “然而,你并不关闭它。”
  班底利叹口气,无奈地摊开手。“跟阿拉伯人打交道,你是知道的,我们得小心些。意大利需要阿拉伯的石油。每次我们对某一游击组织进行干预,都会招来经济报复,甚或武力报复。所以我们只能伸长了耳朵,间或派人去对那些进出贝拉玛塔夜总会的人进行秘密拍照。”
  亨特的黑眼睛眯了起来。班底利摇着头。“不,西蒙。我们将偷拍到的与赛利姆特征相似的所有年轻人的照片都拿了出来,到处请人辨认,但赛利姆就是没在我们拍照的人值班时进出过贝拉玛塔夜总会。”
  亨特一面给他们的杯子续上酒,一面沉思着。“夜总会的人是怎么看他的?”
  “没人承认认识他,也不知什么人跟他接触过。我们还问过那儿的常客,也没问出什么名堂。所以你瞧,西蒙,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谁跟他联系,他到底是谁。也没有照片。我们总不能发命令让警察扒下罗马所有俊小伙子的裤子,看看他们屁股上有没有伤疤。”
  德利西沃和克尔丝登。瑞伯格的那家书店已关门数小时了。亨特只好渡过特拉斯蒂维尔河去他们的住处。那儿好久以来一直是罗马最贫穷的地区。但近几年那儿的低房租吸引了一大批外国嬉皮士和穷学生,另外还有一些富有的外国移民,他们是被那里的破旧建筑物吸引来的。只要花上足够的时间和金钱,就可以将那些破房子变回它们原来富丽堂皇的模样。
  亨特在一条充满垃圾和野猫味的窄陋小巷里找到了他们的住处。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了五段楼梯,来到他们位于顶层的房间。这是两个装饰粗糙的小房间;但一些关于罗马的风景彩画却为其增色不少。而且,它还有在罗马最让人羡慕的东西:一个小小的屋顶阳台——能看到圣彼得大教堂拱顶的阳台。
  亚瑟。德利西沃约50岁,个子矮小,秃顶,性格开朗。克尔丝登。瑞伯格大概比他小5岁。她身材丰满,有一双热情的蓝眼睛。他们两人之间那种和谐满足的气氛感染了亨特,使他比原计划多呆了一会儿。
  他们在回答他的问题时,跟回答班底利一样痛快。但亨特也没能比班底利多问出点什么来。他原就没寄予多大希望,只想试试而已。一个半小时后,他起身告辞,就在他打开房门要出去时,门边墙上的一张画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张画着特里维喷泉的水粉画,上面的签名是:“德里西沃”。
  亨特将手从门把上缩回来,转向德里西沃。“你没告诉班底利少校您是个画家。”
  德里西沃悲哀地笑了。“那是因为,我并不是一个画家,不是一个真正的画家。过去有段时间,”他承认道。“我曾想过也许我会成为画家。但我的天赋不够,或是努力不够吧。如今我只是把画画作为一种嗜好罢了。画家是指那种能卖掉自己作品的专干我行的人。”
  “你过去也卖过,”那女人提醒他。
  德里西沃大笑起来。“诚然,那是我刚来罗马的时候。但你总不能称那种给站在西班牙石阶上的游人画画速写,每幅画赚十来美元的人为专业画家吧?”
  亨特的眼睛深处闪过一道亮光。“你能为我画一幅赛利姆的速写吗?”他平静地问。
  德里西沃无把握地皱皱眉。“凭记忆?我不知道……”
  “你当然能行,”克尔丝登。瑞伯格说。“你还记得我兄弟来过以后你给他画的那张画吗?”
  “那还不如说是一张漫画。”
  “但仍然象极了,”她坚持道。“任何人一看就能认出来。再说我还可以帮帮你,譬如说你要是把他的鼻子画大了,或画小了,我就会告诉你。”
  亨特关上门,坐了下来。“试试看吧,”他对德里西沃说。
  瑞士的法语城市日内瓦自古以来就是外交家们的角逐场;是全世界和平繁荣宏伟规划的酝酿地;也是一切徒然幻想的葬身之处。它座落在优美的莱蒙湖的两岸,湖上,闻名遐尔的费多伊喷泉将水柱直喷上约500英尺高的空中,诚为世界上最高的人工喷泉。沿湖边的伍德罗。威尔逊堤岸路既可以去联合国欧洲总部,也可以去原国际联盟大楼的遗址,原国际联盟曾想让人们用理智而不是用鲜血去解决彼此间的纠纷,但她的努力同她的大楼一样坍塌了。
  1973年,穆沙法上校资助的游击小组在欧洲的活动是由一个年轻的鲁巴亚人在日内瓦指挥的。这个人叫巴歇尔。莫德利。因为所有的资助只有通过他才能获得,这就使他对错综复杂、相互竟争的阿拉伯游击组织网络中的极端异己分子显得尤为重要。
  巴歇尔。莫德利办公的地方在劳森大街42号鲁巴亚阿拉伯共和国驻联合国常设代表处,他办公室门一的牌子写着:信息处助理秘书。但是,为了避免被人窃听,凡与他真实工作有关的会晤都安排在别处进行,而且每次的地点不同,这样,任何人都无法预先安置窃听器。
  贝尔。加拉在一家面朝湖滨大道的露天咖啡座等候着巴歇尔。莫德利。天太晚,这家咖啡座已快打烊了,其它的桌面都空着,只有贝尔。加拉一人坐在那儿,慢吞吞地呷着一杯加酒的苏打水,神态悠闲。但他体内的精力却如一部即待负荷的电机,在轻松地旋转着。德里斯。哈莫倚靠在湖滨大道对过的栏杆上,从那儿可以不受阻碍地监视咖啡座周围的情况。他双手插在棕色的轻便雨衣口袋中。在右边的口袋里,装着一枝0。38口径的短筒左轮手枪。在哈莫身后,日内瓦湖黑色的水面反射着对岸城市的道道光波,不断有天鹅滑翔其间,时隐时现。在湖的远处,黑夜中的阿尔卑斯山犹如一片低低覆盖的云层。
  一个宽肩高个儿男人,身着棕色西服,沿湖滨大道溜达过来。他扫了德里斯。哈莫一眼,又看了看贝尔。加拉和他周围的空桌,在贝尔。加拉右面最靠边处拣了一张桌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巴歇尔。莫德利出现了,后面跟着他的另一名贴身保镖则选了他们左边的一张桌子。哈莫呆在原地观察着。一个懒洋洋的侍者出来伺候他们。
  “喝点吗?”贝尔。加拉彬彬有礼地问这个鲁巴亚人。
  “我不喝酒。《古兰经》上有禁酒戒条,这个你也知道。”莫德利跟侍者要了一杯茶,那侍者又向那两个鲁巴亚保镖走去。
  “有时我记不住,”贝尔。加拉不在乎地说,同时故意啜了一口杯中掺酒精的饮料。他不喜欢巴歇尔。莫德利,这人25岁,有些过于自命不凡。年纪轻轻就爬上了对众人发号施令、驱来使去的地位,而这种地位又是靠他的叔叔得来的,他的叔叔是帮助穆沙法夺权的“兄弟上校”之一。而莫德利是他叔叔最宠害的侄子。
  侍者进屋去了后,莫德利嘲弄地看着贝尔。加拉。“这次见面的时间不要太长。我们彼此都没多少话说,不是吗?”莫德利的语调很不耐烦。“你来一定是有许多种解释,但我必须告诉你,我完全没有兴趣听失败的借口。”
  跟以往与莫德利见面时一样,贝尔。加拉并不生气。他靠在椅背上,以一种近于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年轻人。“得了,巴歇尔,你知道从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失败的时候总是有的。我想你也曾有过多次,我说得对吗?搞侯赛因国王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