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俊美的脸
玛塔将窗帘拉下,遮住落日的余晖,也挡住了河面的波光。她把这儿的气氛弄得温
暖平静,疲累困惑的格兰特很感激她的安排。
“我真高兴失踪的不是华特。”她边说边用她最喜欢的手势招呼他坐下,倒着
雪莉酒。
“高兴? ”格兰特说道,他记得玛塔说过她对华特的看法。
“如果是华特失踪,我就会变成嫌疑犯,而不只是你的同床伴侣了。”
格兰特认为玛塔在床上一定很像一只正在睡觉的狗。
“就如同我可以处于法律的边缘,看着它的轮子从我身边轧过。你进行得还好
吗,亲爱的? ”
“我很狼狈。”格兰特直接地说道,但玛塔轻描淡写地就带过了。
“你这样觉得,只因为你又累又饿;可能还有点消化不良,毕竟这两天你都在
白鹿旅馆吃饭。你在这里品尝一下雪莉酒,我下楼去拿葡萄酒,冷藏在地窖的摩泽
尔葡萄酒。这个房间的正下方是厨房,厨房的正下方才是地窖,而葡萄酒会冰凉似
流水。噢,亲爱的,我本来打算今天都不再想到流水的。我故意将窗帘放下才不会
看到河流,这样我就不会一直被困在河上。也许在喝完摩泽尔葡萄酒之后我们都会
觉得好些。我把酒拿上来后就去煎一个空前绝后的美味蛋卷,我们就会平静下来了。
所以放松一下,酝酿一下你的胃口。如果雪莉不够纯,橱柜里还有一些Tio Pepe;
我个人觉得那种酒名不符实。”
她走开了。格兰特很感谢她没有问一大堆问题,但他知道她一定充满疑问。她
是一个不但懂得欣赏美食美酒,也有一种近似善良的内在涵养的女人。她在这个乡
村小屋所表现出来的优点是他未曾见过的。
他向后仰卧,立灯的光线笼罩着他,他将双脚搁在柳木凳上,十分放松。四周
非常温暖安静。河流静悄悄的:罗许密尔是一条安静的河流。除了壁炉中火的哔剥
声,一切寂静无声。对面的沙发上有一份报纸,沙发后有一个书架,但他太累了,
无力去拿。他手边有一个放工具书的书架,他迟缓地浏览着书名,直到他看到伦敦
市电话簿。一看到熟悉的书籍,突然让他重新思考了起来。傍晚他与苏格兰场那边
通话时,他们曾说西尔的亲戚到目前还未出面。他们也不惊讶,因为新闻是早上才
发布的,他那艺术家的亲戚却可能住在西利艾尔斯与坎伯伦之间任何一个地方;她
也可能从来不看报;她也可能对西尔所发生的事一点都不关心。毕竟,他曾经坦白
地说他们已经不来往了。
然而,格兰特还是想与知道西尔背景的人谈一谈,哪怕是只知道一点儿也好。
现在,在两天以来惟一放松的时候,他挑了s 字母开头的那一册碰碰运气。也许她
住在伦敦市,她和西尔是堂亲,那合起来就是西尔家族。他注意到荷里道上住了一
个西尔小姐,荷里道在汉普思得,那里以艺术家的聚集地闻名。他立即拿起电话讯
问伦敦的号码。
“线路会延迟一小时,我会再跟您联络。”另一端说。
“我有优先权。”格兰特表明了他的身份。
“哦,”声音有些失望和戏谑,“好吧,我尽量看看我能做什么。”
“正好相反,”格兰特说道,“是我要看看你能做什么。”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将电话簿放回原位,并拿出《电影名人录》,一边等回音一边翻阅着。里面
有些明星让他觉得自己很老;有一些他听都没听过的男女演员已经有了长串的成就
了;而他知道的演员已经被归类于经典人物了。他开始找一些他知道的明星,就好
像在自传的索引里找认识的人一样。托比·图利斯,希德尼·图利斯和他太太玛莎
·史贝克的儿子。
很难想像像托比·图利斯这样的国宝级人物,也是经怀胎十月用正常的方法生
下来的。他发现托比年轻时是一位演员的事实被小心地掩盖起来,书上只写着:“
他曾经是一位演员。”格兰特知道托比以前的同事一定会强烈地表示他根本就不是
演员。另一方面,格兰特,一想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就觉得他的生活简直就是一
出戏。他为自己设定了一个角色,而且不停地扮演这个角色。
如果你发现玛格丽特·玛丽安( 杰佛利·玛丽安与布兰达·梅森的女儿) 的实
际年龄比她所表现出来的少女特质大得多,你可能会吓一跳。也许一旦她的少女特
质褪去,她打动人心的力量也会消失。这就是为什么玛塔曾说,她如果多活十年,
她的讣闻就只能在不重要的小版面上刊登了。
玛塔( 温思楚特的女儿,M .R .C .S .;L .R .C .P .与其妻安·哈
乐的女儿) 是绝对正统的。她毕业于顶尖学府,又像她的许多出身好的前辈一样,
靠一张会说话的嘴跻身演艺圈。格兰特希望这名人录的下一版,至少下两版,会在
玛塔的名字后面加上字母D .B .E .,以安慰二十五年前受她欺骗的父母亲。
当他还沉浸在阅读这本书的乐趣中时电话响了。
“您打到伦敦的电话通了,请您开始讲话。”那声音说道。
“喂,”格兰特说道,“请问西尔小姐在吗? ”
“我就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声音答道。运气还不错。
“西尔小姐,很抱歉打扰你,你有没有一个名叫莱斯里·西尔的亲戚? ”
“有,但是如果他向你借过钱,我是不会帮他还钱的。”
“噢,不,事情不是这样的。西尔与他朋友在乡间时失踪了,我们希望你能协
助我们找到他。我的名字叫格兰特,是苏格兰场的探长。”
“哦。”那声音道。她似乎在考虑什么,但听不出惊慌的情绪,“嗯,我不知
道我能帮你什么。我和莱斯里不往来,他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
“如果我能与你谈一谈关于莱斯里的事也许会有些帮助。明天下午你在家吗? ”
“明天下午我会去爱伯特音乐厅听音乐会。”
“那么午餐以前可以吗? ”
“你是一个很亲切的警察。”她说道。
“罪犯就绝对不会这么想。”他回答。
“我以为提供居所给罪犯是苏格兰场的目标呢。好吧,我不出去了,反正也不
是什么很好的音乐会。”
“那么如果我前去拜访,你会在家吗? ”
“我会在。”
“谢谢你。”
“那个名不符实的摄影家离开时没带走家里的珠宝吧? ”
“没有。他就是失踪了。”
她哼了一声。很明显,这位西尔小姐谈起她的这个亲戚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保
留或修饰才对。
格兰特挂电话后,玛塔回到客厅,身后还跟了一个拿着柴禾的小男孩。小男孩
把木柴整齐地放进炉火中,然后敬畏地看着格兰特。
“汤米想要问你一些问题”,玛塔说道,“他知道你是个警探。”
“什么问题啊? 汤米。”
“先生,你的左轮手枪可以借我看吗? ”
“我希望我随身带着,但是我把它放在苏格兰场的抽屉里了。”
汤米看起来很失望,“我以为你会随时佩带一把呢,美国警察都是这样的。先
生,你会射击吧? ”
“会啊。”为了让那孩子不这么敬畏他,格兰特说道,“下次你来伦敦的时候
可以到苏格兰场来,我会拿左轮手枪给你看。”
“我可以到苏格兰场去? 噢,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你了,先生。那太棒了。”
他很有礼貌地道了晚安,带着兴奋的心情走开了。
“父母亲还以为不送男孩玩具兵,就可以治愈他们喜欢武器的毛病呢。”玛塔
说道,并把蛋卷放在桌上,“来吃吧。”
“不好意思,我打了一堆电话到伦敦。”
“我还以为你要放松一下呢。”
“我本来是要的,但突然有个想法,而这是我接下这件案子之后惟一的进展。”
“好极了! ”她说。“现在你就可以开心地享用美酒了。”
炉火旁放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放着装饰的蜡烛,他们在一种亲切的静谧气氛中
享用着餐点。杜普太太上了鸡肉,玛塔还把她介绍给格兰特认识,她表示很感激格
兰特邀请汤米到伦敦。之后这静谧的气氛就一直维持着未被打断。喝过咖啡后,他
们开始谈起希拉斯·卫克里和巷子里奇怪的家庭。
“希拉斯对他自己‘劳工阶级’般的生活感到十分骄傲,也不管这个词到底意
味着什么。他的孩子们将来会跟他一样糟。他出身于基层学校的背景真是无聊透顶,
你可能会觉得他是牛津有史以来惟一以基层学校出身进入这所学校的学生,是个典
型的酸腐书生。”
“他赚这么多钱都用在什么地方了呢? ”
“谁知道,可能把它埋在写作小木屋的地板下了吧。
任何人都不准进入那个小木屋。“
“我今天早上就在那个小木屋里跟他会面。”
“亚伦! 你真机灵! 里面有些什么? ”
“一个知名的作家,什么都不做。”
“我觉得他一定为写作绞尽脑汁。他根本没有想像力。
我的意思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他的故事情境,以及角
色对情境的反应,都是一些陈腔滥调。他的书会畅销是因为他的‘土质’,他的‘
自然力量’。我们把桌子向后推,靠炉火近一点。“她打开一个柜子,并模仿铁路
月台男孩们的叫卖声:”Dambuie Benedic 一tine,Strega,Grand Marnier ,BOls(Charteuse,
Slivitz ,Annag —naC ,COgnaC,Rakia ,Kum ,mel(全为酒名) ,各式各样无
法言喻的法国美食,和杜普太太的姜汁甜酒! “
“你是不是想从罪犯调查组套出官方机密? ”
“不,亲爱的,我只是想对你的品味献上敬意。你是我认识的人中少数拥有高
雅品味的人之一。”
她将酒与酒杯放在托盘上,并把双腿舒服地放在沙发上。
“现在,告诉我。”她说道。
“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他回答。
“我没有要求你告诉我什么,我的意思是跟我交谈。
假如我是你的妻子——当然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把我当成你的听众。譬如说,
你认为可怜死板的华特·怀特摩尔不可能会愤怒到把西尔杀了,对吗? “
“是啊,我的确这么认为。威廉斯警官说华特只是个胆小鬼,我也这么觉得。”
“他叫他什么? ”
格兰特解释给玛塔听,玛塔说:“威廉斯警官说得一点都没错! 华特早该走人
了。”
“假如这件事情无法解决的话,他可能会自动辞职。”
“是啊,我想他日子很难过,可怜虫。这乡下人言可畏。另外,你有没有更进
一步的消息回报警方? 我上次听到进展是一点钟的时候。”
“不,我上次和苏格兰场联络的时间不会超过六点四十五分。我把你的电话给
了他们,告诉他们这两个小时内可以打电话来,希望你不介意。”
“为什么你会认为他可能搭了别人的便车? ”
“因为如果他没有在河里,他一定是朝着去河边的反方向走了。”
“他自己往反方向走的? 可是这样做不合常理。”
“他可能突然得了健忘症。事件的发生有五种可能的原因。”
“五种! ”
“星期三晚上,西尔健康清醒地走进那条小巷,从此他就失踪了,可能的原因
有:一,他不小心掉进水里溺死了;二,他被人杀了之后再丢进河里;三,他为了
某种私人原因离开了;四,他到处游荡,因为他忘了自己是谁,他在哪里,也忘了
他要去哪里;五,他被绑架了。”
“绑架! ”
“我们对他在美国的生活一无所知,我们必须考虑到这一点。也许他来这个国
家只是为了离开美国一阵子。这些事必须等到美国太平洋沿岸那边将有关西尔的报
告送来我们才能知道——如果他们依约送来的话! 告诉我,你认为西尔是个怎样的
人? ”
“哪一方面? ”
“嗯,譬如说,你会不会认为他是一个爱恶作剧的人? ”
“不会。”
“没错,伊莉莎白·盖洛比也这样说。她说他不会认为恶作剧是件有趣的事。
你觉得他和伊莉莎白·盖洛比的关系如何? 你也参加了那次的餐会。”
“印象深刻,他们的关系足以让华特嫉妒得要死。”
“真的? ”
“他们很般配。莱斯里和伊莉莎白是天生一对,华特就差远了。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