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越邸杀人事件





  枪中顾不得彩夏这样的反应,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喃喃说了一句:“难道是……”
  “怎么了?”
  坐在他对面的我问他,他正经八百地把滑落的金边眼镜扶正,说:“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现在吗?”
  “我想确认一件事。”
  说完,枪中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示其他人在沙龙等着,然后走向通往走廊的门,我不明就里地跟着他走出了沙龙。
  枪中带我去的地方,是甲斐幸比古的房间。他打开门,毫不犹豫地踏进房间。
  “枪中,”我在他背后说,“为什么来甲斐房间?你到底想确认什么?”
  枪中没有回答,打开房间的灯。房间正面的落地窗、垂直拉窗,外面的百叶窗帘都紧闭着。我曾看过的那个红紫色旅行袋扔在床前,枪中快步走到那里,把旅行袋放在床上,拉开拉链。
  “喂,枪中。”  棒槌学堂·出品
  枪中看也不看我一下,开始在旅行袋里摸索。摸索一阵子后,他低声叫道:“找到了。”
  说着,从里面拉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机器,那是甲斐带来的随身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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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休息  二




 
  远处持续传来风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像某种巨大物体发出来的恸哭声——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我竖耳倾听,品尝着从心底深处沁出来的麻痛感;我的视线追逐着窗外黑暗中飞舞的白雪,嘴巴却哼唱着与风声共鸣般,在耳边响起的那首歌。
  结果,“那”到底是什么呢?
  回想四年前的过去,我又开始询问自己这四年来不断重复的问题。
  “那”到底是什么呢——某种脱离日常现实的不可思议的存在、雾越邸所拥有的不可思议的意志与力量,会暗示预言来访者的未来。现在,让我们一一回想那几天经历过的这些“动作”。
  房子内以各种形式,显示出了我们的名字;仿佛为了配合我们九个来访者的人数,餐厅的椅子减为九张,可用的客房同样减少一间;温室天花板上的十字型龟裂、从桌上滑落下来摔坏的烟具盒、不一会儿工夫就枯萎的兰花、从墙壁上掉下来的肖像画、碎裂的礼拜堂彩色玻璃图案,还有——啊,还有……
  那么——“那”到底是什么呢?  棒槌学堂·出品
  不管我怎么想,答案都是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断地询问自己。我已经是撤退到心底最后防线的败将,在这个“常识”下,为了确保自己最后的立足之地,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也一再告诉自己,“那”会跟着当事人的思想形态而改变。可以把“那”视为单纯的偶然;也可以把心理学家荣格提倡的“共时性”套用在“那”上面;或是完全跳脱出被近代科学套住的框框,承认那个房子不可思议的意志的存在。
  在这几个诠释中,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只有相信其中之一的人,才能得到这个答案。而当时,在那个家里的我们,在主观上都认同那个“不可思议的某种东西”的存在。四年后的现在,我的答案基本上还是没有改变,但是,我也知道,不论我怎么坚持,都很难让有“常识”的人认同。不过,我并不在乎。
  但是,有件事我一定要说清楚。
  我所举的上述案例,绝非人为——某人特意制造出来的现象。当然,我也不会纯粹理论性地主张说“绝对没有这种可能性”,单纯只是“就结局而言”,我知道不是人为的而已。
  但是,结局也清楚地显示出,在这里面发生的一连串犯罪行为,的确是有血有肉的人一手做出来的。这之中潜藏着我们熟知的人类的感情、行动和因果。要解开这个谜,需要的是冷静的理论性推理与敏锐的心理洞察力。
  那一天——四年前的11月19日。
  枪中秋清在已经死掉的甲斐幸比古的房间,做过最后的确认后,把所有相关人员都聚集在一个地方。如枪中所说,真相逐一在我们面前被揭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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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从网中逃逸




 



  1 




  “请坐。”
  白须贺秀一郎先生露出惯有的沉稳笑容,迎接我们。时间是11月19日星期三——我们到达雾越邸的第五天早上10点半。
  枪中拜托的场准备场地,约过四五十分钟后,鸣濑就到我们等候的沙龙来请我们去。我们被带到面对前院的一楼中央房间,位置刚好在二楼沙龙正下方。
  走廊跟这个房间之间,还隔着一个细长型的等候室。这个等候室有个像壁龛般凹下去的地方,两边墙壁各放着一个大玻璃箱子,里面摆着绯红色与深蓝色两组甲胄,是古日本的铠甲。我从前面走廊经过好几次,都没注意到有这种东西摆在这里。如果昨天没被鸣濑阻止,到处搜寻那个戴能面具的人而撞见这个铠甲,一定会被吓死吧。
  打开双开门进入里面房间时,首先映入眼睑的是一整片天花板上的山水画。前方两侧角落,各有一个深蓝色的大理石壁炉,跟地板颜色一样。房间中央铺着中国地毯,织着以红、黄为主的曼陀螺花样。上面摆设了豪华的沙发组,有一张厚重的黑檀木桌子,以及铺着黑底金银刺绣缎子的沙发椅。
  两边墙壁上应该有通往隔壁房间的门,但是,门前都各摆置了一个屏风。枪中不顾主人直盯着我们的眼光,大大方方地走向左手边的屏风。屏风上画着看似水墨画的风景,有一只漂亮的白鹭在水边嬉戏。
  “这是应举吧?”   棒槌学堂·出品
  枪中扶着眼镜镜框,端详屏风画角落的落款章,微微惊叫起来。应举?难道是圆山应举未被发现的作品?另一个屏风是金色底,画着竹林跟山鸟,那总不会也是某个名画家的作品,或是什么重要文化财产吧?
  我边往沙发走去,边挺直背脊瞭望枪中注视的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的门开着,可以看到隔壁房间墙壁上的浮世画。
  “枪中先生,请坐。”
  白须贺先生催促他,他才停下了前往另一个屏风的脚步。
  “哎呀,不好意思,我一看到这种东西就会……”
  他摊开双手,带点戏谑的口气说着,脸上却很明显地露出紧张的神色。白须贺先生背对往外突出的窗户而坐,枪中就在他的正对面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让各位在这里集合。”
  枪中看着这个房子里所有的人,很礼貌地说着。除了悠然坐在沙发上的雾越邸主人之外,坐在白须贺先生旁边的的场、坐在墙边另外准备的椅子上的末永跟井关、站在主人后面的鸣濑,全都露出僵硬的表情。
  “请告诉我凶手的名字吧。”
  白须贺先生松开在膝盖上交叉互握的双手,单刀直入地对枪中说。枪中直视他充满威严的眼神,回答说:
  “我想依序解说,可以吗?”
  “请便。”
  “谢谢。”
  枪中挺直背脊,又看了看大家。做一个深呼吸后,开始述说。
  “首先,让我们来回顾整个事件。这三天一共发生了四起事件。为了方便解说,就以第一幕到第四幕来称呼。
  “第一幕是榊遭杀害。前天早上,榊由高亦即李家充,被发现陈尸在温室中。第二幕是昨天早上发现希美崎兰,亦即永纳公子遭杀害。第三幕是昨天下午,芦野深月亦即香取深月遭杀害。最后的第四幕,是今天早上被发现的甲斐幸比古,亦即英田照夫遭杀害事件。
  “从整体来看,我的疑问大致可以分成两大项。
  “第一,凶手为什么要采取北原白秋的《雨》来模仿杀人?也就是‘模仿杀人’的意义何在?
  “第二,为什么凶手要在这个雾越邸杀人?为什么他非这么做不可?这个问题跟犯罪动机也有密切关系。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两个问题,都是接近事件核心的重要关键。在此,我先从第二个疑问谈起。”
  枪中稍微停顿,用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唇。
  “为什么凶手要在这个雾越邸杀人?为什么他非这么做不可?
  “从我们到达的15日晚上到现在,这个雾越邸一直处于‘暴风雪山庄’状态,与外界完全孤立。既不能出去,也没有人可以进来,陷入一种密室状态。这么特殊的情况,对即将进行连续杀人的凶手来说有优势,但同时也有同等甚或更多的障碍。
  “所谓优势,就是警察无法介入,还有,不必担心对方会逃跑。而且,可以压迫对方的心理,让对方产生恐惧。就犯罪动机而言,这也是其中一个优势吧。
  “而所谓障碍,就是凶手自己也逃不出去,处于进退维谷的状态。当封闭的山庄大门打开时,也就是暴风雪平息,解除孤立状态,警察进来搜查时,凶手难免就会被限定在活着的人之中。即使不是这样,在一个集团中发生连续凶杀案,每死一个人就会缩小嫌疑者的范围。被困在里面的人也会逐渐提高警觉,不等警察来就会努力寻找凶手,对凶手来说非常危险。我想,凶手大多会被警察无法介入的优势所吸引,在这种状态下行凶。因为现代发达的犯罪搜查技术、精明能干的刑警、警察等权力机构所拥有的威严等等,对犯罪者而言是最大的威胁。但是只要脱离那些威胁,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杀人计划,不必怕专业搜查员的监视与跟踪。凶手会选择‘暴风雪山庄’作为杀人舞台,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但是,我刚才也说过,这个舞台也存在着同等甚或更多的障碍。那就是凶手自己也会留在越缩越小的网中这样的危险。
  “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利用优势,而让障碍减到最低呢?企图在‘暴风雪山庄’中犯案的人,或多或少会考虑这个问题。例如,以最快的速度杀掉所有人,把尸体处理掉,让尸体无法辨识出身份,自己赶快逃走,装出与事件完全无关的样子。或是,把所有杀死的人都藏起来,不让警察发现这个案子。
  “总而言之,就是杀死所有人。我不禁想起有名的侦探小说,故事中的凶手最后自杀了。
  “但是,这次事件的凶手,好像无意杀死所有人。昨天下午,我们喝下安眠药无法抵抗时,正是他杀死所有人的最佳时机,但是凶手却只杀了深月—个人。由此可以证明这一点。
  “那么,为了消除‘暴风雪山庄’所附带的障碍,凶手究竟采取了什么样的手段呢?他也可能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从他进行模仿杀人的周详准备,以及让我们喝下安眠药的巧妙手法来推断,他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我认为,只要有一点聪明智慧的人,既然选择了这种特殊状态作为连续杀人舞台,就会计划以某种方式来消除那些障碍。
  “至于消除障碍的方法,除了我刚才所举的‘杀死所有人’的方法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刚才我用过‘越缩越小的网’这个比喻,套用这个比喻来说,就是置身‘网’外的方法。这可分为两大形态,亦即:一、一开始就不进入网中。二、从网中逃逸。
  “所谓‘不进入网中’,就是不进入雾越邸里面。具体来说有几种方法,例如一开始就让大家认为他没有来雾越邸,本来就不存在;或是让大家以为他中途离开了;或是偷偷往来于外面与雾越邸之间。
  “而‘从网中逃逸’,就是当内部开始搜查凶手时,尽量让自己进入非凶手的那一团人中。例如,假装自己也是被害人;或用某种伎俩证明自己不可能是凶手。凶手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呢?”
  白须贺先生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微微闭着眼睛听枪中陈述。枪中一直盯着白须贺的视线,转向斜对面的的场小姐,仿佛在问的场小姐“你认为呢”,的场小姐默默摇了摇头。

  结果,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枪中昨天的事。刚才两个人一起去甲斐房间时,也只注意着他的一言一行,所以,明知该告诉他,还是忘了说。
  “可是,枪中先生,”白须贺先生徐徐张开眼睛,说,“你刚才很确定地说,会来到这里纯粹是偶然。那么,这个房子如果真躲藏着一个对你们抱持杀意的人——一个你们不知道的人——那未免偶然得太过分了吧?”
  “您说得没错。”
  枪中缓缓抚摸着下颚,表情还是一样紧张,但是,沉稳的态度绝不输给面对面的白须贺先生。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性。忍冬医生也是不久前才认同了这件事,那就是这个房子充满了令人惊奇的偶然。而且,也未必需要什么理所当然的动机,因为那个人也可能是精神异常的杀人魔。”
  听到枪中这么说,白须贺先生显得有点不高兴,皱起眉头,尖声说:“这个房子里没有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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