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越邸杀人事件





  “希美崎的陈尸地点‘海兽喷水池’——湖面上的白色平台,就是浮在海面上的‘象牙船’,而弯曲的大汤匙,大概是凶手为了暗示‘银色船桨’,才特意从厨房偷出来的。温室里那只金丝雀会变虚弱,也是同样的道理,应该是凶手特地拿到喷水池跟尸体放在一起,才会突然变得那么虚弱,而且在今天早上死掉了。西条八十那诗集,则是跟第一幕一样,被拿来当做凶器之一。”
  “原来如此。”我听到忍冬医生用高尖的声音,在我背后喃喃说着。
  “可是,”名望奈志把八十的诗集传给老医生,“为什么会变成《雨》的第二段歌词呢?”
  “因为,”我想了又想,回答他,“可能是凶手中途改变了主意,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抗拒的事,逼得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不对,”白须贺彰否定了我的说法,“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个房子的音乐盒里有《雨》这首歌吧?”
  “嗯,当然。”

  我们第一次听到这个音乐盒,是在到达这个家的第一个晚上——忍冬医生打开装饰架上那个小箱子的盖子时。正好转完第一段旋律,门被打开来,鸣濑出现在门口。忍冬医生惊慌地合上盖子,音乐盒的声音就那样中断了。
  第二次听到是前天晚上——发现榊的尸体那天晚上。这一次是枪中打开的,当时已经知道凶手是以《雨》为主题进行模仿杀人,所以每个人倾听音乐时的表情都非常复杂。音乐盒重复到第三段时,发条已经转到底,拍子越来越慢,不久就停止了。
  所以,我们都以为音乐盒里只有白秋的《雨》这首曲子。除了策划“金丝雀模仿杀人”的第二幕凶手之外,没有人发现接下来还有西条八十的《金丝雀》。
  今天早上,彩夏打开大厅装饰架上的音乐盒时,也是在《雨》的旋律结束,正要开始演奏下一首曲子时,听到枪中在楼梯平台发出来的声响,把彩夏吓得合上了盖子,所以没来得及发现接下来的曲子不是《雨》,而是《金丝雀》。
  “摆在那边大厅的同样内容的音乐盒,是今天早上我拜托的场小姐拿去的。”彰说,“我本来是希望大家多少可以注意到这个音乐盒的内容。”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名望奈志搔着头说,“第一幕的凶手是甲斐,第三幕的凶手不是甲斐,而是‘第二个凶手’。第一幕跟第三幕都是‘雨的模仿杀人’,而第二幕是‘金丝雀的模仿杀人’。那么……”
  “就是这么回事,”我接下去说,“第二幕的凶手,是模仿《金丝雀》这首歌杀了希美崎,但是,某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基于某种理由,把《金丝雀》改成了《雨》的第二段。”
  “我也这么认为。”彰说。  棒槌学堂·出品
  “原来如此!”名望奈志吹声口哨说,“那么,杀死兰的还是甲斐。从刚才枪中所说的动机来思考,他不可能杀死榊而留下兰。”
  名望奈志的中指压在下垂眼角的皱纹上,转圈子搓揉着,又继续说:
  “让我们来重新演练一次吧。首先,因为8月那个案件,甲斐下定决心要杀死榊跟兰,开始拟定计划。为了利用外面的低温,延缓死亡推断时间来确保不在场证明,他施行了‘雨的模仿杀人’。就这样,在最初阶段他就‘从网中逃逸’,随时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
  “前天晚上,甲斐顺利地杀死了兰。这一次,他为了把第一幕的幌子伪装得更好,进行了第二种模仿杀人——‘金丝雀模仿杀人’。也就是说,甲斐所构思的,并不是以《雨》为主题的连续杀人,而是以‘音乐盒中的音乐’为主题的‘连续童谣杀人’。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第一幕的‘雨的模仿杀人’中,隐藏着决定他生死的关键。与其让大家老是把注意力放在《雨》上面,还不如利用其他的歌曲,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对他比较有利。
  “问题是,还有一个与甲斐计划无关的‘第二个凶手’存在。这个家伙想在第一幕的杀人之后,进行‘搭便车杀人’,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计划杀死深月,再把罪嫁祸给甲斐。这个‘第二个凶手’经过分析后,看破了甲斐的伎俩与动机,确定甲斐一定会杀了兰。不管他是在什么时候确定的,总之,在他这么确定时,他认定甲斐一定会采用《雨》的第二段模仿杀人来杀死兰。所以,他计划搭便车,在杀死深月时,利用那个雉鸡标本布置成《雨》的第三段模仿杀人。可是,甲斐却出乎他意料之外,采用了《金丝雀》来模仿杀人。”
  名望越说越得意,继续追溯事情过程。
  “这个‘第二凶手’,最晚应该在前天晚上就发现凶手是甲斐了。所以,他一直在注意甲斐的行动,也知道甲斐在半夜2点左右,约兰到走道那里。
  “如他所预料的,甲斐真的杀死了兰。问题是,甲斐居然把尸体搬出屋外,而且还搬到喷水池的那个小岛上去。他也许是跟踪他们两个看到的;也许是站在阳台上看到的,总之,他发现甲斐这样的举动后非常诧异,既然是模仿《雨》的第二段,怎么可以把尸体搬到屋外去!于是,他确定甲斐已经做完所有工作回房后,就偷偷跑去看尸体,这才发现现场被布置成‘金丝雀的模仿杀人’,而不是《雨》的第二段。
  “‘第二凶手’决定变更这样的布置,把跟尸体摆在一起的金丝雀放回温室;把西条八十的诗集放回图书室。至于那个银汤匙,不知道是甲斐还是‘第二凶手’弄弯的,有可能是不小心踩到或是怎么样弄弯了,又把它扳回原来的形状,再放回厨房的橱柜里。然后,第二凶手再依照《雨》的第二段歌词,折了纸鹤夹在尸体腹部下方。如果可能的话,他当然想把尸体搬回屋内,可是他实在没有这样的余力,而且那么做也太麻烦了。”
  名望奈志说到这里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不是很引人注目的事的个中含意,不由得尖叫一声,把名望奈志吓得合上了嘴。
  “铃藤先生,您想到什么了吗?”彰问。
  “我想到昨天早上发现希美崎尸体时的事,”我把手贴在额头上,谨慎确认过我刚才想到的事,再开始叙述,“我们被芦野的惊叫声吵醒后,立刻赶到平台上。当时,枪中只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外套。我跟他还有名望,把尸体抬到地下室后,先回二楼房间去换衣服。三个人换好衣服后,就直接一起去了正餐室。”
  我继续依序叙述之后发生的事。
  在正餐室用过早餐后,我想确认信纸的事,就先回到二楼,一个人进了图书室。就在这时候,我发现书架上有一本破损的西条八十诗集。后来听到大家从走廊走过来的声音,我就从图书室走到隔壁沙龙,告诉刚进沙龙的的场小姐。那时候在一旁听到的枪中,跟我展开了如下的对话。

  ——铃藤,那八成是被凶手拿去当凶器了吧,兰的脑勺跟一样有撞击伤口,是同样的手法。
  ——你也这么想吗?
  ——角落的地方是不是凹下去了,
  ——嗯,书有点湿还有点脏。
  ——我想应该没错。
  ——可是,榊被杀的时候是把书留在现场,为什么这次要特地放回图书室呢?
  ——嗯,大概是因为西条八十的诗集跟《雨》的情节不符吧?

  这之前,我只告诉的场“图书室有一本书破损了”,并没有说“那本书是西条八十的诗集”,可是枪中却说“那是西条八十的诗集”。
  那本书是西条八十的诗集——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早上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图书室,不可能知道那本书的事。”
  这个矛盾的唯一解答,已经很明显了。我吞下一口黏稠的口水,用无以名状的心情说:
  “这本书在是前一天晚上,被第二幕的凶手甲斐拿去当凶器,并作为‘金丝雀模仿杀人’的道具。书上的破损,当然是殴打头部还有被雪弄湿所造成的。后来,‘第二个凶手’又从海兽喷水池拿走这本书,放回图书室。据我推测,时间应该比凌晨2点再晚一个小时以上。那时候大家都已经睡着了,所以,一直到我发现那本书之前,除了把书放回图书室的‘第二个凶手’之外,应该没有人看过那本书。”
  这其实是非常简单的理论,我停顿片刻,百感交集地叹口气后,开始陈述我的结论:
  “枪中知道只有凶手才可能知道的事,所以,他就是凶手。” 




  11 




  大家的眼光同时投向枪中。
  枪中的肩膀被末永粗壮的手按着,眉头深锁,用力闭着眼睛,维持刚才的姿势动也不动一下。的场可能是判断他不会再抵抗了,放下了原本对准他头部的枪。
  这时候,名望奈志突然大笑起来,大家都诧异地盯着他看。
  “原来枪中就是凶手啊!太讽刺了!”
  “名望……”
  我正要开口,名望就把我的话打断了。
  “真的很讽刺啊,铃藤,你想想‘第二凶手’为什么不取消他一厢情愿的‘雨的模仿杀人’,非得破坏‘金丝雀的模仿杀人’不可?”
  “不知道。”
  “这个‘第二凶手’大可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去变更模仿杀人的主题,因为他自己根本还没有展开任何行动,只要把自己的计划也改成‘童谣连续杀人’就行了啊,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名望摊开修长的双手,“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啦,因为‘第二凶手’是枪中,他当然不会有兴趣沿用‘金丝雀的模仿杀人’,理由很简单,你们只要把‘金丝雀(kanariya)’倒过来念就知道了。”
  “啊!”
  “金丝雀(kanariya)——枪中(yarinaka)——真的太讽刺了!”
  名望的脸似哭似笑地痉挛着,把视线投向紧闭着双眼的枪中。
  “喂,枪中,来这个家后,你发现到处都是我们的名字,唯独找不到你的名字,你一直耿耿于怀。的场小姐说下面的收藏室里有枪,还是不能让你释怀,原来你的名字是出现在这种地方啊。而且还是倒过来,显示在温室里的金丝雀身上,还有音乐盒的《金丝雀》歌曲中。”
  我猜,枪中察觉第一幕的真相,应该是在前天晚上大家散会后,我去他房间讨论案件当时或那之后。
  最初的线索,或许就是他自己视为“知道凶手名字的最佳捷径”——正确解读这个雾越邸的“动作”这件事吧。当他想到温室里的龟裂是“cain”的意思时,他的大脑就已经想到动机、伎俩——看透了事件所有真相,接着就产生了“搭便车杀人”的邪恶灵感。
  或者是,我在昨天晚上为了进行排除法而制作的一览表中发现的“那个奇妙巧合”,也对他的思考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影响?因为那一晚他盯着他的一览表看时,也发现到了那个奇妙的巧合……
  “如同温室天花板的龟裂,预言了当晚即将杀人的甲斐的名字一般,第二幕甲斐所策划的‘金丝雀模仿杀人’,也预言了计划在隔天杀死深月的枪中的名字。枪中本来就对这个房子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耿耿于怀,所以,对这种事深信不疑的他,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名字那么明显地出现在杀人现场。我说得没错吧,枪中?”
  枪中没有回答,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眼睛还是紧闭着。我沉重地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回想记忆中的几个画面。
  昨天下午,的场说有件事情很奇怪,把梅湘的状态转述给我们听时,枪中的反应是别扭地擦擦鼻子,立即断定“与案件无关”。晚上的场提起大汤匙弯曲的事,他也是同样的反应。特意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当场就否定了那件事与案件的关系。其实,当的场提起这两件事时,他那颗心一定是七上八下吧。
  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棒槌学堂·出品
  发现兰的尸体,知道尸体旁有一只纸鹤时,甲斐当时的反应是,用非常惶恐的声音问“没有其他东西了吗”,看着纸鹤的表情显得疑惑而茫然。这也难怪,因为自己留下来的东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雨的模仿杀人”的场景。他一定非常苦恼,也非常不安。
  那之后,在讨论案情的会议上,他突然喃喃说了一句“不对”,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也很容易理解了。除了变更模仿之外,前天弄坏电话机的,恐怕也不是甲斐而是枪中。种种他没有做过的事,都被说得好像是他一个人做的,所以,他才会脱口说出那样的台词。
  深月被杀后,更加深了甲斐的恐惧。他的不安加速度膨胀;又惧怕那个身份不明的黑影,最后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冲进了暴风雪中。
  而今天,枪中听到楼梯平台上的芥子雏倒了的时候,那个表情、反应,就跟昨天的甲斐有几分神似。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枪中也面临了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