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记录
“我亲爱的波洛!”
“是的,你以为这很可笑。每个人都会这样认为。公爵有杀人动机吗?是的,很强的动机。但假设他确实杀了人——噢!太荒唐了。他是如此富有,有地位,品格向来高尚。没有人会细查他不在现场的证据。不过,要伪造一个在某个旅店而不在现场的辨词,也不是什么难事。比如。搭下午的船渡海,干过后再回去,也是有可能的。黑斯廷斯,告诉我,当有人提到巴黎的时候,罗斯有没有说什么?他有没有任何激动的情感?”
“我好像记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后来与你说话的态度如何?是很迷惑?很不解吗?”
“就是你说的那样。”
“一点不错。他突然有了想法。他认为很荒诞!可笑!可是——他很犹豫说不说。他想先对我说,但是,唉!当他下定决心时,我已经走了。”
“要是他对我再多说一点就好了。”我懊梅地说。
“是啊!要是——那时谁在你旁边?”
“晤,可以说大家,或多或少都在。他们在向威德伯恩夫人告别。我并未特别注意谁。”
波洛又站了起来。
“难道是我都猜错了?”他又在屋里踱起步来,同时说着,“我一直都错了?”
我很同情地望着他。我不知道他脑子里确切地在想什么。贾普说他像“牡蛎”一样。嘴闭得很严。我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在进行思想斗争。
“不管怎么说。”我说道,“这起谋杀不能归到罗纳德。马什头上。”
“这倒对他有利呢。”我的朋友心不在焉地说,“但目前和我们无太大关系。”
突然,他又像以往那样坐下来。
“我不可能完全错的。黑斯廷斯。你还记得我曾问自己五个问题吗?”
“我似乎模糊地记得那么回事。”
“那五个问题是。埃奇韦尔男爵为什么在离婚问题上改变主意?他说他曾给他的妻子写过一封信,但她并没有收到。那么,那封信如何解释呢?我们那天出来时,他为什么那样怒容满面呢?卡洛塔·亚当斯手袋里的那副夹鼻眼镜是怎么回事?是谁为什么打电话找在齐西克的埃奇韦尔夫人。又立刻挂断了?”
“是的,是这些问题。”我说。“我现在记起来了。”
“黑斯廷斯,我脑子里一直有一点小想法,关于那个幕后人物的想法。那五个问题,我己经解答了三个,而且答案与我的想法吻合。但是,黑斯廷斯,其余的两个问题,我找不到答案。
“那么,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或者把那个人猜错了。不可能是那个人。或者那两个问题的答案一直摆在那儿。是哪一个呢?黑斯廷斯?是哪一个呢?”
他站起来,走向他的书桌,打开抽屉的锁,从里面拿出露西。亚当斯从美国发来的信。他要求贾普把信放在他这里一两天,贾普已经答应了。波洛把那封信放在桌子上,又仔细阅读起来。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我打着哈欠,拿起一本书来看。我以为波洛不会研究出什么结果的。我们已经将那信读了好几遍了。姑且承认信上所指的不是罗纳德。马什,但是也没有东西可以证明另一个人是谁。
我翻着书页……
我也许睡着了……
突然波洛大叫一声。我猛然坐了起来。
他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望着我,两眼发绿,炯炯放光。
“黑斯廷斯,黑斯廷斯!”
“怎么了,什么事?”
“记得我对你说过,如果那个凶手是一个有条理的人,就不会撕掉那页信,而会用剪刀剪掉吗?”
“怎么?”
“我错了。这桩谋杀案是有条有理的。这一页是被撕掉的。不是被剪的。你自已看。”
我看那封信。
“那么,你看?”
我摇着头。
“你是说,他是匆匆忙忙来不及剪吗?”
“匆忙,不匆忙都是一回事。我的朋友,你没看出来吗?那页是被撕……”我摇摇头。
波洛低低的声音说。
“我真傻,我真是瞎了眼。但是,现在——现在——我们要向前走。”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christie。soim)第二十七章 关于夹鼻眼镜过了一会,他的心情改变了。他忽然站起来,我也站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但很心甘情愿的。
“我们要叫辆出租车。现在才九点,现在去拜访一个人并不晚。”
我和他匆匆地下了楼。
“我们要去拜访谁?”
“我们是去摄政门。”
我认为最好还是不要多问。我看得出,波洛并没有心思回答问题。我明白他很兴奋。我们并肩坐在出租车里,他的手指敲着膝盖,那种急躁、不安与他平时镇定的态度迎然不同。
我又想起卡洛塔·亚当斯在写给她妹妹信中的每一个字。现在我已经用心记住其中的每句话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波洛所说的撕去一页的话。
但是毫无用处。就我而言,波洛的话毫无意义。为什么会有一页被撕掉呢?我不明白。
到了摄政门,一个新管家给我们开门。波洛说要见卡罗尔小姐。当我们随管家上楼梯时,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的疑问又浮在脑中,长得如希腊神像的管家跑到哪儿去了。目前为止,警方还未发现他的踪迹。我突然打了个寒战,因为我想也许他已经死了。
一见到那个行动敏捷、稳舰整洁的卡罗尔小姐,我才从荒诞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她看到波洛很惊讶。
“女士,我很高兴在这儿见到您。”波洛鞠躬行吻手礼,“我还以为您也许不在这儿了呢。”
“杰拉尔丁说什么也不让我走。”卡罗尔小姐说,“她求我待在这里。确实,在这个时候,可怜的孩子需要人照顾。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会安慰的人。波洛先生,我敢向您保证,在需要的时候,我会是个很好的安慰者。”
她嘴上露出一种冷冷的表情。我觉得她有办法对付记者和猎取新闻的人。
“女士。在我看来,您是效率的代表。效率,我很崇拜它。它是很稀有的。马什小姐没有,她是没有现实头脑的人。”
“她是一个梦幻家,一点也不实际。她向来如此。幸亏她不需要靠自己谋生。”
“是的,确实。”
“但是,我想您来这儿不是谈人现实不现实的。波洛先生。我能为您做什么?”
我想波洛大概不十分喜欢别人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要说的话。他好像已经习惯用转弯抹角的方式谈话。但是,对于卡罗尔小姐而论,这种方式是不实际的。她透过高度的近视眼镜,向波洛疑心地眨着眼。
“我有几点问题想请您确定一下。卡罗尔小姐,我知道您的记忆力是靠得住的。”
“否则,我当什么秘书。”卡罗尔小姐冷冷地说。
“去年十一月,埃奇韦尔男爵在巴黎吗?”
“是的。”
“您能告诉我他去巴黎的日期吗?”
“那我得查一查。”
她站起身来,打开抽屉的锁,拿出一本小册子,翻阅一番,最后说;“埃奇韦尔男爵在十一月三曰去的巴黎,七日回来的。他在十一月二十日又去了一趟,十二月四日回来的。还有什么吗?”
“是的,他去的目的是什么?”
“第一次,他是去看几件雕像,因为这些雕像会在拍卖会上被拍卖,而他想买。第二次,就我所知,他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
“这两次,马什小姐没有陪她父亲去吗?”
“她从未陪她父亲去过,波洛先生。埃奇韦尔先生从未这么想过。其实,当时她是在巴黎的一家修道院里,但我想她的父亲不会去将她领出来的——至少是如果他这么做了,我会感到非常奇怪的。”
“您自己也没陪他去?”
“没有。”
她好奇地望着他,突然问道,
“波洛先生,您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您目的何在?”
波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问道。
“马什小姐很喜欢她的堂哥,是吗?”
“波洛先生,我不明白,难道这与您有什么关系吗?”
“她前几天来过我那儿!您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她似乎很惊讶,“她说了什么?”
“她对我讲——尽管这实际上不是她的原话——她相喜欢他的堂哥。”
“晤,那么,为什么问我呢?”
“因为我要征求您的意见。”
这一次,卡罗尔小姐决定回答。
“要我看是非常喜欢。一直是那样。”
“您不喜欢现任埃奇韦尔男爵?”
“我不能那么说。我不习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他不认真。不过我不否认他挺讨人喜欢的。他能花言巧语骗住你。我倒希望杰拉尔丁对一个有骨气的人感兴趣。”
“比如默顿公爵?”
“我不认识默顿公爵。不过,无论怎样,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份职责看得很认真。但是他正追那个女人——那个宝贝的简·威尔金森。”
“他的母亲——”
“噢!我敢说他的母亲是愿意他娶杰拉尔叮但母亲又能怎么做呢?儿子总是不愿意娶母亲想让他们娶的女孩。”
“您认为马什小姐的堂兄喜欢她吗?”
“就他现在的处境,喜欢不喜欢没什么关系。”
“那么,您认为他会被判刑吗?”
“不,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不是他杀的。”
“但他还是会被判刑?”
卡罗尔小姐没有回答。
“我不能再耽搁您的时间了。”波洛站起来说,“顺便问一下,您认识卡洛塔·亚当斯吗?”
“我看过她的表演。非常聪明的。”
“是的,她很聪明。”他似乎又陷入沉思。“啊!我将手套放在桌上了。”
他伸手从桌子上拿手套的时候,他的袖口挂住了卡罗尔小姐的夹鼻眼镜的链子,一下子把眼镜碰掉了。波洛将掉到地上的眼镜和手套拾起。连连道歉。
“我再一次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他说,“可我还以为会找到一些去年埃奇韦尔男爵与人争执的线索呢。所以我询问巴黎的问题。我恐怕这是不成立的。但是杰拉尔丁似乎很肯定不是她的堂兄杀的人。她相当肯定。好吧,女士,晚安。再一次抱歉,真是打扰您了。”
我们走到门口,卡罗尔小姐的声音又把我们叫住了。
“波洛先生,这不是我的限镜。我戴上看不清东西。”
“怎么?”波洛吃惊地盯着她。然后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真笨!我弯腰拾手套时,将自己的眼镜掉了,后来拾起了您的,结果把两副眼镜弄混了。您看,这两副有多像。”
双方将眼镜换过来后,面带笑容地互相告辞了。
“波洛,”我们出去后,我说道,“你根本不戴眼镜的。”
他对我笑笑。
“好厉害!你很快就看出来了。”
“那是在卡洛塔·亚当斯手提袋里的眼镜。”
“对埃”
“你为什么认为那可能是卡罗尔小姐的?”
波洛耸耸肩膀。
“她是与本案有关人士中惟一戴眼镜的。”
“但眼镜不是她的。”我思索着说。
“她这么说的。”
“你这个多疑的家伙。”
“一点不是。一点也不是。也许她说的是真的。我认为她是在说实话。否则,她也许发现不出是换过的眼镜。我的朋友,我的手法是很机灵的。”
我们在街上有些漫无目的地踱着。我建议叫一辆出租车,但是波洛摇头反对。
“我需要思考,我的朋友,步行能有助于我思考。”
我不再说什么了。那个夜晚很闷,我也不急着回家。
“你说巴黎的问题只是伪装吧?”我好奇地问道。
“也不全是。”
“我们还没有找出首写字母是D这谜团的答案。”我思考着说,“奇怪,与案子有关的人首写字母。无论是姓,还是教名,都没有是D的。除了,噢!是的,除了唐纳德。罗斯本人。但他死了。
“是的。”波洛低沉着声昔说,“他已经死了。”
我忽然想起另外一个傍晚,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同时,我又想起一件事来,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哪!波洛,”,我说,“你记得吗?”
“记得什么?我的朋友。”
“记得罗斯提到十三个人在宴会上吗?他是第一个站起离席的。”
波洛没有日答。我如常人一样,当迷信应验时,觉得很不安。
“真是奇怪”,我低低的声音说,“你不得不承认这很奇怪。”
“呃?”
“我说这件事很奇怪——关于罗斯,还有十三。波洛,你在想什么?”
让我惊讶,同时我得承认也让我觉得讨厌的是,波洛捧腹大笑,久久不停。一定是什么事让他觉得相当好笑。
“你到底笑什么?”我尖声地问。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