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鞋之谜





    埃勒里再次说起话来时,声调里已经带有威胁的味道。
    “让奈博士打电话让注射胰岛素;您为什么不转告给道恩小姐?”
    “昨天我自己也病了,几乎整天都躺在床上。我是接过让奈的电话,可是格尔达回来的
时候,我已经睡过去了。”
    “您为什么今天早晨也没告诉格尔达?”
    “我忘记了。”
    埃勒里弯下身去,看着她的眼睛。
    “您当然明白,您在记忆上的可悲的过失,使您对道恩夫人的死要负责任。”
    “什么?为什么?”
    “您若是把让奈的电话转告道恩小姐,她就会给道恩夫人注射。那么道恩夫人今天早晨
就不会昏倒,所以她也就不会躺在手术台上被人谋害。”
    她的眼睛一眨未眨。
    “听凭主的意志安排吧!”
    埃勒里直起身,低声问:
    “法勒小姐,道恩夫人为什么那么惧怕您?”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怪里怪气地微微一笑,更舒服地坐在椅子上。在她苍老的脸上
闪现出一种可怕的表情。
    埃勒里向后倒退了几步。
    “您可以走了。”
    她站起来,头也不回,默然走出房去。巡官打了个暗号,探警霍斯尾随在她后面。
    术前准备室里进来一位头戴圆礼帽、胡子刮得马马虎虎的男子。他嘴衔一支已经熄灭的
雪前,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来人把黑色外科手术袋往床车上一丢,停住脚步,踮起脚摇
晃着身子,开始审视在场的人。
    “向大家致敬,”他终于说出一句话,把一截雪前吐到嵌木地板上,“你们对我的欢迎
并不隆重!死者在什么地方?”
    “哦,是你呀!”巡官漫不经心地握了握他的手。“埃勒里,快和普鲁梯法医见见面!
尸体现在在太平间,普鲁梯博士。我们刚刚把她送到地下室。”
    “那么我走了。”普鲁梯说完,奔向电梯间。
    维利按了按电铃,传来了电梯上升的声音。
    “顺便说一句,巡官,”普鲁梯打开电梯门说,“现在由法医鉴定官亲自来做鉴定。敝
人不太相信助手。”他笑了起来。“老太婆阿拜终于撤手归天了。算了,她不是第一个,也
不是最后一个。你们别总是哭丧着脸坐着!”
    他消失在电梯间里。电梯又发出轰隆声降了下去。
    亨利.萨姆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说道:
    “老奎恩,我实在是筋疲力尽了。”
    巡官戚然点点头,说:
    “我们这帮老糊涂虫,到现在什么事情也没有弄清楚。”
    埃勒里从衣袋里掏出香烟,抬起头说:
    “我已经查明一些十分有趣的事儿。暂时我不能肯定说这就是完美无缺的答案。但是我
依靠的是物证。例如这双帆布鞋便可以使很多问题明朗化了……”
    红头发的迪莫迪·克罗宁用鼻子嗤了一声:
    “它能使什么明朗化?”
    “不,有些事情已经清楚了,”区检察官说。“譬如,我们可以说:这套衣服原主的身
长要比让奈博士高几厘米。”
    “你们来之前埃勒里就说过了,”巡官冷冷地说。“我们马上要开始四处搜查,要弄清
这套衣服是在哪儿偷的。不过我事先就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简直象大海捞针。
    维利,你来办这件事,先从医院开始查,说不定我们立刻就会时来运转!”
    维利和约翰逊、弗林讨论了行动方案,然后一起走了出去。
    埃勒里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在这个女人身上……”埃勒里低声说,“有一种明显的宗教狂症。生活上不知是什么
事破坏了她的平衡。她和死者之间有一种刻骨的仇恨。原因在哪里?”
    “还有让奈……”萨姆逊开始说,眼睛看着下颌。“难道你们的证据还不充份……”
    区检察官的话淹没在一片嘈杂声里,这是皮特回来了。
    他当的一脚踢开门,昂然进来,手上抱着一大叠纸口袋。
    “小夥计携带食品归来!”他喊叫了起来。“吃吧,伙伴们。这是咖啡、火腿、小酸黄
瓜、奶酪,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堂的东西。”
    大家默默地嚼着夹肉面包,喝着咖啡。门又打开了,普鲁梯脸色阴郁地走了进来,大家
这才又说起话来。
    “怎么样,博士?”萨姆逊边问,边把夹火腿的面包塞到嘴里。
    “是勒死的,”普鲁梯把他的袋子扔到地板上,毫不客气地从床车上拿起一块夹肉面包
。他咬了一口,唉声叹气他说:“他妈的,这是很简单的谋杀。只消把铁丝两头拧一圈,老
夫人就一命呜呼了。遗憾的是,让奈没来得及给她做手术。顶糟的是胆囊破裂。据我的诊断
,她还是个糖尿病患者……不,原始诊断是完全正确的。”
    他继续闲扯,谈的都是一般性的问题,讲了不少推测和猜想的话。
    吃完饭,巡官用手帕认真擦了擦嘴。
    “就这样,”他含糊其辞地低声说,“问过这个克奈泽尔,我们就完事了。他大概还在
走廊里等着,象其他人一样正大动肝火呢。孩子,你不反对瞧他一眼吧?”
    埃勒里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可是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有个想法!我怎么忽视了这一点呢?我有多蠢!”
    在场的人吃惊地互相对视了一下。
    “既然我们在这里想起了我们的奥地利学者,那就让我们瞧瞧他吧。我一向对炼金术感
兴趣。”
    埃勒里跑到手术室门口:
    “克奈泽尔!克奈泽尔博士在哪里?”他叫了一声。

                                   第十二章
    普鲁梯博士拂落膝盖上的面包屑,把……个手指伸进大嘴,抠出残渣。他往地板上吐了一
口,提起了他的黑口袋。
    “我走了,”他宣布说,“向诸位致敬。”
    埃勒里·奎恩退到一旁,让莫里次·克奈泽尔走进术前准备室。
    学者身材不高,很结实,面色黝黑,蓄着一撮短胡须,目光柔和深遂,象个女人。克奈
泽尔的手上布满被酸腐蚀和烧伤的斑痕,大褂也被酸腐蚀了,好像他刚波一场化学药雨淋过
似的。
    埃勒里打量着克奈泽尔,指着一把椅子让他坐下。屋里出现了一段紧张的沉默。
    “请原谅我,”学者说,声音里带点儿外国腔调。“你们当然很想审讯我。可我刚刚在
走廊里才听说,道恩夫人被勒死了。”
    埃勒里感到浑身无力,坐了下来。
    “您刚才才知道吗?道恩夫人已经死了有几个小时了。”
    “我在这里过的是隐士般的生活。我的实验室是和外界隔绝的小夭地。”
    “博士,您似乎对这个悲惨的消息并不感到很奇怪?”
    克奈泽尔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我们对待死亡是超然于俗人之上的。既然人已死了,我们就说:让灵魂安息吧。不过
,您大概想知道,我今天早晨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是吧?”
    “是的,劳驾您谈谈这个问题。”
    “七点钟我来到医院,我一般都是这个时间来,”克奈泽尔开始说,把双手放在膝盖上
。“在地下室的更衣室我换上衣服,然后到了一楼的实验室。不过我相信,这些事情你们也
都知道。”
    “那当然,”埃勒里说。
    “我从里面锁上门,在那里。一直待到你们的人来叫我。
    我立即就到手术室来了,路上听说道恩夫人已被谋害。”
    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埃勒里仍在仔细地观察他。
    过了一会儿,克奈泽尔又接着往下讲。他故意把话讲得使人感到特别平静。
    “今天早晨没有人打搅我。换句话说,从七点过几分到不久前,我一直是一个人在实验
室里。一直一个人,没有证人在场。甚至让奈博士也没到实验室来,可能是因为道恩夫人的
这一不幸事件和所积压的其他工作的缘故。可是按理说,让奈博士每天早晨是一定要到实验
室来的……我想,”
    他沉思着结束了自己的话,“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了。”
    “很好,克奈泽尔博士,”埃勒里微微地笑了。“您既然准确地知道我还要问什么,就
不必再等待,马上回答下一个问题吧。”
    克奈泽尔抓了抓蓬乱的胡须。
    “奎恩先生,这不是一个什么复杂的问题。我估计,您可能想知道我和让奈博士研究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说得对吗?”
    “您说得对。”
    “在两年半的时间里,确切说,到下星期五就是两年零七个月,让奈博士和我研究的是
一种合金的改进办法。”
    埃勒里插话说:
    “博士,如果您允许,我要补充一点……我希望对您研究的合金的确切成份有个清楚的
概念。我想听您回答:做实验耗费了多少钱。我想知道,在您的经历中是什么因素促使您和
让奈博士联合进行这项科研工作。我还想知道为什么道恩夫人决定停止为你们的工作拨款,
我更想知道是谁谋害了道恩夫人。”
    “噢,这些都不是泛泛的问题,先生,全都不是泛泛的,”他淡然一笑回答说。“您不
是对我们研究的合金的确切成份感兴趣吗?恐怕我要拒绝透露出来。了解这个对您揭穿犯罪
行为井没有帮助。而且我们的研究是保密的,只有让奈博士和我知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们
透露一点儿。一旦我们的工作告成,所得到的合金将会使世上的各种钢黯然失色!”
    区检察官和他的助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又凝视着留胡须的矮个子学者。
    “我并不想刨根问底儿,”埃勒里说。“如果你们能用更便宜的、质量更高的合金代替
钢,您和让奈博士一夜之间便可以变成百万富翁。”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研究要保密,实验室的墙壁很结实牢靠,门上装有保险锁
,又采取了其他一,系列严密佃防范措施,以免猎奇的人和小偷潜入。我可以补充一点,”
    克奈泽尔带着骄做的腔调接着说,“我们的成品要比钢轻很多,容易锻压,更经久耐用
。它象钢一样坚固,生产成本却比钢便宜许多。”
    “克奈泽尔博士,你们这项实验用了多少钱?”
    “准确数目我不知道。我想,已超过八万美元。财政上的事部由让奈博士管。”
    “这个实验还不错嘛!”埃勒里话里有话地低声说。
    “博士,现在请您谈谈您的经历!”
    “我到过德国的慕尼黑、法国的素尔邦,毕业于美国的密执安工学院。我取得美国国籍
后,在美国冶金标准局工作了三年,以后又在美洲最大的钢结构企业工作了五年。同时我独
立进行探索,我现在搞实验的想法,就是在那时形成的。”
    “您怎么遇到让奈的?”
    “经一个同事的介绍,在这之前我稍稍向我的同事透露过我的设想。我很穷,我需要有
人协助,这个人不仅能提供我实验用的经费,而且还能配合我购买设备。我需要的是一个我
完全可以信赖的人……所有这些条件,让奈博士都具备。他是个热心人,其他情况您就可想
而知了……”
    “那么为什么道恩夫人决定停止对您的研究的拨款呢?”
    克奈泽尔皱了皱眉头。
    “她厌倦了。两星期前她把我和让奈博士叫到她家。她责怪我们,规定的六个月期限拖
了两年半,还看不到结果。
    ‘我已经失去了兴趣。’她声明说。话说得虽然很客气,可是却不容申辩,她的主意已
经不能再更改了。我们走的时候情绪非常坏。我们手头还剩些钱,于是我们决定继续干下去
,直到钱用完为止。在这之前,我们要象什么也没发生那样进行实验。同时让奈博士还打算
从别的地方弄到一笔津贴。”
    区检察官萨姆逊大声咳嗽了一下,问道:
    “她通知你们这件事时,是否明确说明她的律师已经拟订了新的遗嘱?”
    “明确说了。”
    奎恩巡官碰了一下学者的肩膀说:
    “新遗嘱是不是已经全部拟好并签署完毕了?”
    克奈泽尔耸耸肩膀:
    “我不知道。不过我也不否认,我希望还没有签署。如果第一个遗嘱仍然有效,一切事
情都好办。”
    埃勒里低声问:
    “第二个遗嘱签署与否,您不感兴趣吗?”
    “我从来不允许不切实际的想法干扰我的工作。”
    埃勒里疲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博士,您非常坦率。然而我还是相信,您并不象您极力要表白的那样,是一个感情毫
无波动的人。心动描记器马上便可以记下您脉搏的急剧跳动,譬如,我现在向您宣布:
    当第二个遗嘱准备让阿拜签署时,她已被害。”
    “正相反,奎恩先生,”克奈泽尔雪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脸上闪了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