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 作者:朱晓翔





  程队长转过身看看魏队长,魏队长正在纸上画图。
  “我们的人员撤就撤,反正都围在他四周也没用,人太多反而成为他的目标,只要网不漏,张得大一点儿没关系。”
  程队长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但是车子绝对不能给他,一上车,我们就没法抓他,这些人的本领我知道。”
  “是的,今天这种情况下,让犯罪分子逃了,我们没法交待,我刚才想过,实在不行,哪怕就地解决,抓死的总比抓不到好。”
  程队长坚定地点点头,“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魏队长展开那张纸,道:“你看,这是巷口位置,我们有这三个角度,我的计划是这样……”
  干警们渐渐后撤,空气中的压力和紧张气息仿佛松懈了许多。杀手心里丝毫没有放松,知道警察们不会这么容易就范,他们一定在考虑如何利用地形设置圈套,或是在提供的汽车上做文章,比如说将油箱底戳破一个洞,使他边开边漏油,比如说在车内埋伏枪手,在他转身上车的瞬间开枪,再比如在车内放置化学药品。但是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汽车,他根本没指望靠汽车逃生。 

  要汽车这个条件只是个幌子,目的是让警察们将心思都用在如何利用汽车的问题上,而忽略其他事。
  在巷口五六米处,有辆工程高架车,这是提供给狙击手用来居高临下监视和打击潜逃者的,刚才就是这辆车上的狙击手一个点射击中他的同伴,不过随即也被他们打了下来。此刻车上没有人。他就计划走出巷子后挟持着人质上这辆车,他们绝对想不到也来不及在车上耍什么花招。上了这辆车,高高在上的驾驶室保证狙击手无法开冷枪暗算他,只要开出这该死的西华区,进入繁华的商业区,随便找棵大树一下子跳上去,一分钟之内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何人都找不到自己,包括现在指挥自己的人。行动这么失败,没脸回去交差了。
  身体紧贴着墙,他谨慎地躲在两个人质身后慢慢向巷口移动。心里明白,这会儿不知有多少狙击步枪枪口紧紧盯着自己,只要露出一个微小的破绽,子弹就会呼啸而至。不过他从抓人质到以人质作挡箭牌,以及与人质同步移动,每个动作、步骤都经实践中反复推敲和琢磨,不会露出哪怕一点点漏洞。
  杀手来到巷口,放眼看去,整个大街上都是警察、警车,街对面的几幢大楼中也不时隐现乌黑的枪口。他暗暗心惊,小心翼翼拐过去身体紧靠在人行道墙边,喝令两个人质站成直角挡在前面,大声道:“已经四分钟了,车子怎么还不到?”
  程队长道:“就算你有车子,一样跑不掉的,我劝你放下武器与我们合作。”
  杀手不屑道:“我身负几条人命,怎样的下场自己明白。再有二十秒钟我看不到车子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和他们同归于尽。有两个警察陪着我死也划算。”
  “不要紧张,车子马上就到。”
  “车子停好后不要熄火。”
  一辆桑塔纳警车驶过来戛然停在靠近巷子的街道上,里面的驾驶员动作相当缓慢地打开车门,下车,双手抱头一步步向后退。
  杀手冲两个人质低喝道:“向前走,上那辆工程高架车!”
  三个人顺着墙一点点向右边移动,众干警瞪大眼惊诧地看着他们,不知他耍什么花招。十几个狙击手躲在不同的位置努力寻找机会,可是经验丰富的杀手不断变换站位,巧妙地利用两个人质避开最佳射击点。
  两分钟后,三个人来到离巷口六七米处,这里到街道边停放的工程高架车直线距离不过六米。杀手知道距离虽短,危险性却是最大,因为他的全身将暴露在众多的狙击步枪枪口下。
  此时由于大量失血,两名人质的身体极度虚弱,其中一人摇摇欲坠。杀手突然做了件令人惊讶的事,他一俯身将人质背在身上,同时持枪命令另一个人质在前面紧贴着他前进。这一着令众多狙击手手足无措,杀手背上的人质遮挡了头部和背后大面积有效射击点。
  接近高架车时,杀手喝令前面的人质让开,因为有庞大的车身作掩护,前面已经不需要人质。他背着几近昏迷的人质踩上踏板迅速向驾驶室攀爬。就在他就要接近驾驶室,伸手开门的一瞬间,两支冰冷的枪口击碎驾驶室玻璃几乎贴着他的脑门同时开枪!
  “砰!砰!”
  杀手身体如断线的风筝向下掉落的时候,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刚刚死去的同伴说的一句话:“干这一行就是这个命,得不了善终。”
  整个大街一片欢呼,救护车冲过欣喜的人群赶紧抢救两名奄奄一息的人质。
  程队长猛一拍魏队长肩膀,夸道:“好老弟,你真是算无遗策!把那小子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我服了你。”
  魏队长咧开大嘴笑得合不拢,“我就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与正常人不同,喜欢出歪招,一蒙还真蒙对了。”
  这时程队长手机响起来,他接完电话,久久沉吟不语。
  “又怎么了?”魏队长问道。
  “戚局长失踪了。”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李亦然道。
  老徐小心翼翼将林诚用鲜血换来的微型摄像机插到解码器上,随口道:“一般来说我讨厌别人在关键时候乌鸦嘴。”
  李亦然叹了口气:“信不信由你,我的感觉正常很准。”
  “可惜我们正在做一件不正常的事,协助逃犯做案,还跟他互通情报。”
  “林诚不应该叫逃犯,他是为了调查真相。”
  老徐笑了笑:“非官方说法,我不同意。”
  解码器运行红灯闪个不停,屏幕却始终没有反应。两人面色凝重地盯着屏幕,都有几分紧张。
  如果林诚能将所看到的全部拍摄下来,他们破获走私大案的同时顺带挖出一个规模惊人的赌博集团,是件喜上加喜的事,同时肯定能为林诚回归组织打下良好的基础,至少算一个戴罪立功。
  屏幕突然一闪,跳出一行字:介质故障,请重新插入。
  两人心一凉。
  李亦然关掉设备,取出摄像机反复查看,嘴里嘟囔道:“当初就有人反映过,这种最新设计的微型摄像机唯一的缺陷就是防水性能差,瞧瞧,最重要的时候出岔子了。”
  “科技含量越高的东西越脆弱,”老徐道,“有办法补救吗?比如说联系设备供应商……”
  “以前发生过受潮后不能正常显示的情况,专家说无能为力,因为摄像机上USB接口进水后直接渗至主板,工作状态中的主板电路会短路甚至烧毁。但专家又说如果渗水现象不严重仅仅有水汽入内,可以用电吹风吹出暖风烘干摄像机内部,或许能挽救部分资料。”
  老徐忿忿道:“不如用我的体温焐干好了,这种老土的方法亏他们想得出。”
  李亦然说干就干,真找来电吹风对着摄像机插口细心地反复加温。老徐在一旁看着,虽然没受热,额头上却出了汗。
  微型摄像机里的内容太重要了,不仅是林诚当晚行动的唯一证人,也是公安部门立案侦查仇浩犯罪团伙的依据。有了它,老徐就可以为林诚申诉,可以要求调查章天宏与仇浩之间的关系,可以将许多可疑的线索都连起来一并处理。
  李亦然放下电吹风:“老徐,成败在此一举。”
  老徐点点头:“我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李亦然慢慢将摄像机插进去。屏幕闪了几下,解码器工作灯反复闪烁似乎在努力识别新增设备。
  “还好,没有出现该死的故障警报,比刚才有进步。”李亦然道。
  老徐道:“但愿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钟工夫,可在两人看来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屏幕上终于跳动一行字:找到设备,是否播放?(Y/N?)
  李亦然谨慎地按下“Y”。
  解码器内发出硬盘高速运行时“咝咝”声,这是系统软件在提取摄像机数据后即时解码实时播放。过了会儿屏幕显示进入“播放模式”,然后满屏雪花。
  两人看着屏幕目瞪口呆,心情仿佛从云端之上重重落到万丈深渊。微型摄像机虽然恢复工作,但里面的数据资料遭到破坏,完全放不出图像。
  老徐重重坐到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李亦然咬牙切齿将摄像机的设计者骂到祖宗八代,说这些家伙尽会搞此些纸糊的玩艺儿骗钱,往往关键时候帮不上忙反而给人添堵。
  这时奇迹出现了,屏幕上突然跳出清晰高质的画面!这是赌场内聚赌的场面,从镜头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各式各样赌博种类和赌具,以及形形色色赌徒或兴奋或沮丧或狂喜或懊恼的众生相,拍摄位置渐渐前移深入,越来越多的面孔被从正面拍摄进去,这些都将成为日后调查举证的背景资料。突然镜头跳动了一下,紧接着随着身体大幅度移动画面迷糊不清,十几秒后出现短暂的停顿,镜头上出现光线较暗的安全通道,接着屏幕连续出现花格和马赛克,数分钟后又陷入一片雪花。
  “操!” 

  两人齐齐猛拍一下大腿,见鬼的摄像机,数据资料真是坏得蹊跷,正好掐头去尾将最重要的部分弄没了,简直岂有此理!
  两人按捺住性子继续欣赏雪花,心存侥幸等待奇迹再一次发生。可是正如李亦然所预感的那样终于失望到最后。
  李亦然边骂边取出摄像机,拿着电吹风对它猛吹近十分钟再插进USB接口。
  这回自动识别的时间短了许多,可效果并没有任何起色,能放得出的画面与刚才一样,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看来其它部分的数据资料确实被物理损坏无法修复了。
  李亦然气沮而无聊地敲着解码器:“这个片段能说明什么问题呢?从画面上无法判断潜入者身份,无法确定时间、地点,无法让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能成为呈堂证供的。”
  老徐沉声道:“再放一遍,把播放速度下调一半。”
  “发现什么问题?”
  “我也不能确定,看看再说。”
  两人屏息静气重看了一遍。
  “停!”老徐指着跳动的镜头道,“这里有问题,林诚为什么突然改变前进方向并出现动作较大的移动?偷拍的关键在于隐蔽不引人注目,如镜头显示的那样身体大幅度摆动,很容易引起监视者的怀疑。”
  李亦然道:“林诚受伤被你救回来后,整个治疗期间好象没提到这个细节。”
  “因为我们一直在讨论放在仓库走私物品和两条渔船,对于其他信息重视不够。”
  “等等,”李亦然道,“我想起来了,林诚说过,进入大厅后他很想查看一下右侧贵宾间的客人,因为从大厅里的赌注看,贵宾间内一定是豪赌巨赌,但后来里面有人出来,他怕暴露目标,直接从后门去了仓库。”
  老徐道:“问题就在这里,他本来很想知道贵宾间客人的身份,可里面的人出来之后他为什么怕暴露目标呢?这是安全意识下的自我保护行为,林诚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可是职业敏感使他本能地嗅到危险的气息,所以选择退让。”
  “嗯,我也有过类似感觉,比如面对几个敌人时,直觉先挑身手较弱的人打,把最难对付的人放到最后。这种感觉是长期职业行动中养成的,即使现在问林诚,他可能也说不清原因。”
  “所以我对从贵宾间出来的几个人很感兴趣,他们是何方神圣,竟能吓退胆大包天的林诚?”
  李亦然摇头:“角度不对,他的余光也许看到那几个人,但身体方向朝着前面,拍不到他们。”
  他将音量调到最大,将播放速度调至最低,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研究。
  镜头跳动前几秒钟,在画面之外隐约有一声“喂”,可能距离较远,或是整个大厅声音杂乱,显得比较含糊极容易被忽略。
  老徐大叫一声:“停!林诚说过他们边打手机边出来,这一声会不会是其中某个人的声音?”
  李亦然道:“有可能,大厅声音嘈杂,必须大声说话才能听到。”
  他双手乱飞在键盘上边操作边说:“我把这个声音单独挑出来鉴别。”
  过了会儿,李亦然按下播放键,屋子里反复出现“喂”,喂”,喂”……
  “听出来了?”老徐问。
  李亦然道:“有一点点,但不敢确定……如果是真的,太可怕了。”
  老徐嘴角间浮起一丝微笑:“你是指……”
  “胥市公安局副局长,戚局。”
  老徐手一挥:“走,我们找程仁灿。”
  程队长正为如何撰写报告而发愁,轰轰烈烈的西华区大搜捕以成功击毙杀手而告终,六条人命,三次血案,甚至戚局都有可能牵涉其中,仅靠两具尸体交不了差,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必须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个明白。
  可是张局长坚决不同意急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