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桥在狱中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接近那个历史的庄严时刻。

一九八零年十一月二日,由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任命的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庭,根据彭真的指示,完成了审查《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对林彪、江表反革命集团案起诉意见书》、案卷材料、证据和讯问被告记录八五八书房,认为此案十名主犯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决定提起公诉,并经最高人民检察院委员会讨论,通过了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厅的起诉书书。

十一月五日,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厅将起诉书移送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对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提起公诉,并将十名主犯及其案卷材料、证据一并移送特别庭依法处理。

第二天,特别法庭召开第一次全体审判员会议,讨论接受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厅移送的起诉书,并通过了特别法庭规则。又过两天,特别法庭召开第二次会议,讨论决定受理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件,决定向被告送达起诉书副本。

这一切,很像早已编排好的演戏,一幕幕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一九八零年十一月十日早晨,特别法庭指派的由各被告书记分乘十辆崭新的小轿车,风驰电掣地直奔秦城监狱。

举世关注的北京大审判正式拉开序幕了。

这天,张春桥似乎已经有了预感。起了床后就站在窗口望天空。活动了活动全身,吐出几口胸中的闷气,咬了咬牙关,好像什么事情正在下着决心。吃了饭后,他把碗筷自己洗干净了。揪了揪那件黑色的中山装棉袄,仿佛要等待着什么。

当监管员和全副武装的两名警卫战士出现在张春桥面前,把他往外边解押的时候,他二话不说,摆了一下手作了个带路的手势,大摇大摆地走出监房的大门。

进了审讯室,张春桥扫了一遍身穿法警制服的法官们,耀眼的灯光对准了他,那是给他录像的摄影机对着他拍摄电影和电视。他听到了书记员的声音:

“我们是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的人员,奉命给你送达起诉书副本。根据……”

话没说完,张春桥把身子一转,嘴里咕囔着说:“胡闹!纯粹是胡闹!我不要!”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十六条规定,被告人有辩护权,你可以委托律师给你辩护,你自己也可以辩护……”

张春桥瞪了对面的书记同一眼,还是那句话:“我不接受,我根本拒绝你们的起诉书,要什么律师?你们完全是胡闹!”

书记员把起诉书和钢笔递到他面前,让他在送单上签字,他断然拒绝:“不签!我不接受,我不要你们的起诉书!”说完,张春桥就站在那里,再也不搭理任何人了。

张春桥被押回监房后。那份起诉书由监管员给他带回来了。监管员说:“你可以到法庭上对起诉书进行驳斥,怎么能不要呢?你有辩护的自由嘛,不接受是错误的。”

“我不要这些东西!”张春桥还是那个样子。他背转身,不再理睬监管员。

但是,监管员走后,张春桥见监房里没有人了。便从桌子上拿起了起诉书,坐在床上认真地阅读起来……

这些,都被窥望镜里的监视人员看得一清二楚。

第十六章 他如同聆听当年的辉煌战绩……

一九八零年十一月二十日一早,张春桥就起了床,开始在临时的囚房里散步。准确地说。昨天一晚上,他几乎就没有睡觉。他的大脑一直在思考着问题。他已经知道了,这天将是一个令全国人民,当然尤其是他永远难忘的日子。今天他和江青等人就要接受所谓特别法庭的审判。这场他称为是反革命的闹剧的审判究竟要怎样开场呢?他在盘算着今天的开庭中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他很希望在这天会出现他所希望的一种局面,但是,很难呀!

表面上,他很镇静,如同原来一样。其实心里就像沸腾的开水,不停地上下翻着。他在想,今天的开庭,会不会见到江青?如果见到江青怎么办?需要不需要说几句什么话?考虑来考虑去,他决定还是什么话都不说,任凭当局随意处理吧。到了法庭上,面对数以千计的听众,最好的武器就是压根儿不理睬法庭的任何动作。这就意味着自己目无他们这伙乌合之众,或者说自己就根本不承认他们有权可以审判自己!吃了午饭,自己刚小睡了片刻,就被提押到轿车里,朝特别法庭的方向驰去。

下午三点的钟声刚刚敲过,设立在北京正义路一号的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的审判正式开始。这场举世瞩目的审判,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中国人民也希望这是最后的一次。这样的日子多了,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时,早就坐在旁听席上的近千人,纷杂的议论声逐渐地安静下来,当江华宣布法庭的组成人员时,大厅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人们一个个伸长脖子,想象着当年的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政治巨头们今天的风貌。这种即将揭晓的时候,就像一种特强的磁力,吸引着在场的所有的人。就连参加审判的人员,也多少显得有些忐忑不安了。在场的有一些人早已听说了张春桥在监狱里以沉默为武器进行抗争的传说,他们今天倒想一领这位理论家的丰采。

三点零三分,江华庭长宣布:“传被告王洪文到庭!”

随着令下。王洪文在两名法警的押解下,从候审室走了进来。这位被张春桥发现和一手提拔、推荐的所谓希望之星,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光色,他的头被推成立平头,耷拉着脑袋,满脸霉气,精神不振地出现在久违了四年时间的人们面前。随后是张春桥的老搭档姚文元。可以看出,他是强打着精神尽力挺着出庭的。他的眼光不敢在众人中扫视,迈着惊恐的步子出现在人们面前。在江腾蛟、邱会作、吴法宪、黄永胜、陈伯达、李作鹏依次站进了各自的被告席后,张春桥出来了。人们的目光一下子对准了他。

他,扬起蔑视一切的黄腊腊的面孔,身穿一件中式黑棉袄,敞着领口胡子拉杂,微眯着眼鲭,似乎是满不在乎地走进了审判大厅。从他的表情里,人们可以感受到他的愤怒、不平和嘲弄。这时,人们轰动了:“张春桥没有变,他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你看他。根本不服气,完全是在傲视法庭!”

最后进来的是江青。她和张春桥有所区别,也和所有的被告不同。她俨然一副挑战者或得胜者的姿态来到法庭。看她那副表情,她不像到法庭来接受审判,而是像当年那样来接见看望她的各界人士来了。用她的话来讲:“我要吃得饱饱的,把身体锻炼好,绝不在他们面前倒下去!”十七年前,她和张春桥决定要给她所说的修正主义一个摧毁性的打击时,说过一句话:“也许我们要受伤,甚至被他们押上法庭。那对我要昂首挺胸,以最后胜利者的姿态来接受历史的鉴证。”不料到现在,她的预言实现了。

江青和张春桥,在这天的法庭里,成了两个最引人注目的角色。

张春桥看到江青时,仿佛电传了一下,嘴角微微蠕动着,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了出来。但是,眼神的意思是充分表达了。他朝她点点头,她也向他示了示意,算作互相鼓励吧。江青从他嘴角流露的微笑里,看出了他的所谓勇敢和坚强。他在暗暗地赞赏:“春桥,好样的,像个马列主义者的样子。哪怕就是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坚持我们的信仰和理想。我们的事业是一定要胜利的。”

下午三点十八分,江华宣布宣读起诉书。这时,张春桥才明白,今天的开庭,大概就是这样一项内容。他们利用这个机会,再一次地来公布一下所谓我们的罪状罢了。不过,在他看来。这次罗列的条款,基本上接近了事实了。不过,所谓的罪状,应该是自己的功劳。他对自己所干的一切,并不后悔。

这时,特别检察庭庭长黄火青开始宣读:

张春桥微闭眼睛,认真地听着这份断定要载人史册的奇文。他统计过,《起诉书》共分四个小标题,即:“诬陷、迫害党和国家领导人,策动推翻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迫害、镇压广大干部和群众”;“谋害毛泽东主席,策动反革命武装政变”;“策动上海武装叛乱”。这四个标题里,除了第三个标题里没有自己的所谓罪状外,其他三项都有自己的内容。哼,同修正主义斗争,“迫害”从何谈起?我们从来是反对镇压群众的,我们镇压的是一小撮反革命!把林彪的罪状和我们联系在一起,简直是开国际玩笑!

他脸上显露出捉摸不定的冷笑,静听着法庭上那个声音:

“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为了推翻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有预谋地诬陷、迫害党和国家领导人和各方面的领导干部。(一)策动迫害党和国家各级领导干部,篡夺领导权。一九六七年一月廿三日,林彪策划夺权,说:‘无论上层、中层、下层都要夺。有的早夺,有的迟夺’,‘或者上面夺,或者下面夺,或者上下结合夺’。并煽动迫害领导干部,说:‘有的关起来,有的戴高帽子,有的抄家’。‘有些方式,如搞喷气式,’‘对有些人得用这个办法,如对彭、罗、陆、杨就很需要’。一九六七年一月廿二日,张春桥在上海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自始至终就是夺权,从基层到中央,党权、政权、财权、文权以及其他权,’,‘我们对所有的权都要夺’。四月,张春桥在上海说:老干部‘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一个也不留!’一九六七年到一九七五年,张春桥在上海和北京多次说,‘文化大革命’就是‘改朝换代’。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策划夺权,提出‘改朝换代’,暴露了他们的反革命目的就是推翻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

张春桥狠狠地瞪了审判台上的那些人一眼,脸上露出阴森森的冷笑。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硬把我们和我们为之斗争了好久的林彪集团位在了一起。熟不知,你们所罗列的,正是林彪还没有沦为罪犯时的功绩。林彪真正的罪行是反对毛泽东和我张某人。当时这些在台上的人,还几乎毫无例外地跟在林彪后面大喊他永远健康呢!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十八日下午,张春桥在北东中南海西门传达室单独接见清华大学学生蒯大富。张春桥说:‘中央那一两个提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人至今仍不投降’。‘你们革命小将应该联合起来,发扬彻底革命精神,痛打落水狗,把他们搞臭,不要半途而废’。在张春桥的支持下,蒯大富于十二月廿五日在北京组织游行示威,张贴标语、大字报,散发传单,呼喊口号,公开煽动‘打倒刘少奇!’‘打倒邓小平!’……

张春桥坐在那时,干脆闭上了眼睛。不错,这是鄙人的杰作。但是,这不是罪恶,而是辉煌的战绩。

黄火青还在振振有词地宣读:“(九)诬陷、迫害中共中央副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朱德。一九六六年九月到一九六八年十二月,林彪、张春桥、吴法宪和邱会作等诽谤、诬陷朱德是‘黑司令’、‘老机会主义者’、‘军阀’,‘野心很大,想当领袖’。”“一九七六年二月到五月,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和江青反革命集团重要成员毛远新进一步诬陷邓小平。二月三日,张春桥针对一九七五年中共中央一号文件任命邓小平为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兼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一九七六年中共中央一号文件任命华国锋为国务院代总理,写道:‘又是一个一号文件。去年发了一个一号文件。真是得志更猖狂。来得快、来得凶,垮得也快。’并引用古诗:‘爆竹声中旧岁除,东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再次暴露张春桥妄图‘改朝换代’的反革命野心。……四月五日,张春桥诬陷邓小平是‘纳吉’……”

张春桥仿佛陷入到当年的回忆里,他想道,今天有此大难,完全是当时一个接着一个的失策。这个失策,其中就包括了自己最敬爱的领袖毛泽东主席对邓小平和华国锋这些人的轻信和重用。他们不是口口声声地讲什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吗?现在,无情的事实已经证明了当年自己对一些人的提醒是多么的正确!

就在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下旬,讨论邓小平成为中共中央副主席的时候,张春桥就对江青说:“再不能无休止地提拔这个人了,再这样提拔他本身就是对文化大革命成果的一个否定。毛主席决定了对他使用时,我就联想到了今后对历史的解释。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轻易地改变了他的政治态度?还是留有余地吧。”

到邓小平搞右倾翻案,被毛泽东停止工作,决定华国锋担任国务院代总理时,张春桥再次对江青说:“主席的心肠太软了,完全是慈善的老人心肠。可是我们是在搞政治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