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而万眼井就能救活一千万人!为了这一千万浙江百姓能活得下来,我求刘大人成全我这一次,让我卢焯把这剩下的并打完,然后再押我进京!”
刘统勋沉默。卢焯往刘统勋身边跪走了几步,大声:“刘大人!我求你了!成全我吧!”
刘统勋的声音很低:“好吧,我给你一个月时间,限日一到,你自己进囚车!”
卢焯:“谢刘大人!”
他转向米河:“米大人!卢某也有一事求你!”
米河的官袍在风中哗哗响着:“说吧!”
卢焯:“米大人!你知道,卢某这辈子最疼爱着的是女儿!女儿是我的掌上之珠,心头之肉!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让女儿受半点委屈,更不能让女儿因为父亲的过错而断肠!米大人!我求你,千万不要把我犯罪的事告诉蝉儿!要让她好好活下去!米大人,你答应我么?”
他抬着脸,脸上老泪纵横。米河看着卢焯的脸,许久,默默地点了点头。
5.衙门庭坪外。日。
装着财宝的棺材已经抬上了马车,两条铁索将棺材捆扎得结结实实。刘统勋对站在身边的米河道:“你亲自押解这些不义之财赴京,路上怕有不便,我想让周钟与你同行!”
米河:“好。有周钟同行,就出不了事了。”
刘统勋:“临行之前,能与我一起办件事么?”
米河:“什么事?”刘统勋:“陪我去看看柳含月。”
6.旷野上。日。
白献龙骑着马,尘土滚滚地奔驰着。
7.河神庙外。
庙门沉重地推开。小梳子陪着白献龙走进殿去。
8.庙里。
大红烛旁,一身淄衣的柳品月在敲着木鱼,合眼念经。
“品月!”白献龙急步上前,惊呆了。柳品月没有抬脸:“是白爷来了?昨夜起雾,我想,白爷也该到了。记得,白爷每回到清江浦来看我的时候,总是有雾的。”
白献龙看了看大红烛,又看看品月,眼圈红了:“品月,我帮你找到的姐姐……
难道就成了……一支蜡烛?“
柳品月:“这是她的造化。大造化。”
白献龙:“品月,那你……就这么陪伴你姐姐了?”
柳品月:“我说过,品月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与姐姐在一起,这话,白爷还记得么?”
白献龙:“记得。可是……品月你听我说,我把你从清江浦的行院里赎出来,就是为了娶你为妻的!可你现在……”
柳品月:“白爷对品月的一片恩情,品月已记在心里了。此生与白爷无缘,来生未必无缘。你我,来世或许还会再见的。”
白献龙的眼里涌出泪来。站在一旁的小梳子也在抹泪。
“是啊,今生未结缘,来世再重逢。‘身后响起刘统勋的声音。
白献龙回身,见站着刘统勋、米河和周钟,忙要行礼。
刘统勋拦住:“在衙门里已经见过了,何必再礼。白爷,莫要再让品月为难了。
木鱼声中,万事皆静,各位都不要再说话,在这红烛之前鞠个躬,还了一份感谢柳含月救人济世的心愿,都退下吧。“
他走上一步,向着红烛深鞠了一躬。
9.庙外。日。
刘统勋、白献龙、小梳子走了出来。
小梳子突然四顾,问:“周钟呢?米少爷呢?”
10·庙内。
周钟站在柳品月面前。柳品月:“为何还不走?”
周钟:“告诉我,红烛燃尽之后,你还会在这里么?”
柳品月:“不知道。”周钟默默地从怀里取出一叠诗稿,在木鱼旁放下:“这是你留在米家的诗稿,我把它给你送来了。”
柳品月的眉间隐隐一颤:“为什么要送来?”
周钟:“这些诗,是你前生带来的,你不该丢弃它!”
柳品月的眼睛渐渐抬了起来,默默地看着周钟,眸子里浮起了泪影,嘴唇颤了一下,轻声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周钟的牙咬得铁紧,对着柳品月也吐出了两个字:“保重!”
说罢,他转身急步向庙门外走去。
柳品月目送着周钟,眼里的泪水无声地淌了下来。
11.殿后一间瓦房内。
一口香炉插着一炷大香,蝉儿跪在炉前。身后,站着米河。
米河:“……跟我走吧!这也是含月的心愿。”
蝉儿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米少爷,你不该再说这句话了。”
米河:“为什么?”蝉儿:“含月活着的时候,你在我与她之间无法选择,她死了,你仍然无法选择,不是么?”
米河沉默。蝉儿:“你现在要我跟你走,只是出于你对我的可怜,也是出于对合月的可怜,不是么?”
米河沉默。
蝉儿:“知道你为什么在我和含月之间无法选择么?”
米河摇了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蝉儿:“那是因为,你心里还爱着一个人!”
米河震惊:“我还爱着一个人?”
蝉儿:“是的!只是你没有认真想过这种爱。”
米河:“不,在我米河面前,还没有这样的人,更没有这样的爱!”
蝉儿:“总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话的!”
米河惊愕:“总会有一天?哪一天?”
蝉儿:“等你失去她的那一天!”
米河更震惊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蝉儿:“这个人,是人间的精灵。正因为她是精灵,所以她的爱也像精灵一样!”
“人间的精灵?”米河哺声着,惊得说不出话来。
12·瓦屋外。
小梳子走来,对着门喊:“米少爷!米少爷!”
门开了,脸色苍白的米河走了出来。
小梳子:“米少爷,你的脸色怎么又这么难看了?”
米河扶着门框,让自己镇静了一会,回头对屋里道:“蝉儿,我今日就去北京了,回来的时候,你或许已经想明白了,我米河的心里,没有那个……精灵!”
他从怀中取出那块画着肖像的白绢,轻轻放在桌上:“蝉儿,这是你画的,你留下吧!”他回过身,快步向通往庙外的小门走去。
小梳子紧跟着走了几步,忽想起什么,回身对着屋里喊道:“蝉儿姐姐!送走了米少爷,我来陪你!”
13.养心殿东暖阁。日。
张廷玉:“皇上,米河就在殿外跪着,等皇上召见。”
乾隆坐在御案前,一脸感慨:“朕万万没有想到,米汝成会是这样的巨蠢!朕也万万没有想到,米汝成的儿子米河竟会如此深明大义!……由此看来,朕要是不重惩米汝成,就对不起天下人!朕要是不重赏米河,就对不起朕自己!——拟旨!
米汝成开棺戮尸,公示天下!米河破格提任仓场侍郎,衔从正二品,替朕管理大清粮仓!“
张廷玉:“是!”
乾隆:“传米河进来!”
张廷玉:“是!微臣这就去传!”向门外走去。
“慢!”乾隆一摆手,“还是不见为好!”
张廷玉轻轻笑了:“皇上圣明!定是要米河做出几件实事来,才恩准他来觐见!”
“此时不见,对他有好处。”乾隆大声道,“告诉米河,浙江大旱已逾数月,命他即刻回浙江,助理刘统勋大人办妥救灾要务,等灾情缓和之后,再来上任!”
14.运河长堤上。夜。
星子满天。刘统勋、高斌等一干官员站在堤上,仰脸望着天。刘统勋叹了声:“唉,明日又是个晴天哪,这天老爷,怎么就不来一丝儿风,一丝儿雨了呢?”
高斌:“城里的百姓,把家中的雨伞、扇子都拿了出来,当街烧了,在祈求老天开恩降雨。听说,还有改名的,名里带着个‘火’字旁的,比如‘炎’、‘炳’、‘烟’都改了。对了,还有上书巡抚衙门的,请卢大人将名讳中的‘焯’字改为三点水的‘淖’,以表求雨之诚心。”
刘统勋:“百姓是被逼急了,什么样的法子也都想出来了。咱们这些百姓的父母官,也得想个办法,和老百姓一起,把雨给求下来。”
他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土。他的手指渐渐松开。土像干沙似的从手指缝里一泻而尽……
15.井洞内。日。
卢焯在大汗淋漓地挖着井。乡民感动地:“卢大人,你每口井都要亲自挖十筐土,这么多井在打着,你的身子骨就是铁打的,也顶不住啊!”卢烨抹着汗,没有做声,闷着头继续用力挖着。
16.米镇镇上。夜。
刘统勋等一干官员走来。满街跪着求雨的百姓,对着夜空喊着老天爷。许多人家的门口,一把把雨伞被扔进了火堆。孩童们将一把把扇子向火堆扔去。
刘统勋在一个火堆旁站停,将自己手中的折扇扔进火里。
百姓们围了过来,放声大哭:“大人啊!快快为老百姓求老天爷下一场大雨吧!
要是再不下雨,就得死绝了啊!“
刘统勋的脸铁硬着,从人群中挤出来,急步往县衙门走去。
17.庙殿后小瓦屋外。
小梳子拿着几个饼,匆匆走来,喊:“蝉儿姐姐!我给你送麦饼来了!这回运来的赈粮,是麦子哩!”
门里没有动静。小梳子轻轻推门。
18。 瓦屋内。
小梳子进来,吃了一惊!
蝉儿跪在香炉前,俯着脸,对着那炉烟熏着自己的眼睛!
“蝉儿姐姐!”小梳子扔下麦饼,一脚踢开香炉,大声道,“你好不容易让眼睛复明了,怎么又要把它熏瞎了!”
蝉儿的眼睛通红,眼泡肿肿的,大声道:“小梳子!不要管我!你已经踢过第三回了!你给我走开!”
小梳子一把抱住蝉儿,哭起来:“好姐姐,你不要这样作践自己啊!明灯法师为你治眼,多么不容易!你就是看在法师的脸上,也不该这样啊!”
“放开她。”门边响起明灯法师的声音。
小梳子和蝉儿回脸:“法师?”
明灯法师:“蝉儿,你真的看够了人世间?”
蝉儿点点头。明灯法师:“没有什么留恋了?”
蝉儿点点头。法师:“你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还能画出米公子来么?”
蝉儿又点点头。法师沉默片刻,道:“小梳子,走吧。你不该再来这里了,你该找你自己的归宿去了。”
小梳子发起愣来。
19.旷野上。
月光下,小梳子追在明灯法师身后:“法师!你要我找自己的归宿,我小梳子有归宿么?”
法师:“世间万物都有归宿,只是各有所归不同罢了。”
小梳子:“法师能告诉我么,我小梳子的归宿在哪里?”
法师:“在你自己心里。”小梳子:“在我心里?”
法师:“你心里想着什么,那就是你的归宿。”
小梳子:“我……我要是想嫁人,那也是我的归宿?”
法师:“是的,那是你的归宿。”
小梳子:“可我……可我还不知道嫁给谁。”
法师:“嫁给你心里这个人吧。”
小梳子:“我心里这个人……现在只有一个人,他是白爷!”
法师:“为什么是白爷?”
小梳子:“白爷心好……他本该娶品月姐姐的,可是……他娶不成了。……那天,他在品月姐姐面前落泪了,我知道,白爷是从不流泪的。”
法师长长叹了声:“唉,既然你心里有白爷了,你就嫁给白爷吧。——阿弥陀佛!”
小梳子站停了,哺声:“法师,那我真嫁了?”
明灯法师没有再回头,往黑暗深处走去。
20.杭州抚院大门外空地。日。
柴火堆出了一个高高的平台,足有八丈见方。
惊心动魄的鼓声连响了八下,沉重的抚院大门打开了,高斌领着一群文武官员列着队沉步从门内走了出来。黑压压的百姓站满了柴堆周围,默默地让出了一条通道。柴堆前放着一个短梯,高斌爬上了梯子,在柴堆上跪下。卢焯紧随着爬上柴堆,在高斌身边跪定。官员们鱼贯而上,一个个跪了下来,神色庄严。柴堆中央,空出了一个长方形的位置。一司官喊:“请刘统勋大人——!”
鼓声五敲,刘统勋大步从大门内走了出来,身后,周钟、老木等八人抬着那口大红棺材!
百姓们纷纷跪下。刘统勋走上柴堆。棺材也随之抬了上来,在那中间空位里停下。
刘统勋手一挥:“知县以下官员退下!”
抬棺者退下。场上鸦雀无声。
刘统勋高站在棺前,从司官手中接过一幅黄绸,哗的一声展开,庄严地念道:“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神降甘雨。庶物群生,成得其所!今浙江之民将尽,而天不赦,诚吏不良,所由致谴。更三日不雨,事无可为,请皆自焚以塞殃咎,以息天怒,海拯黎元!”
念罢,司官将黄绸点燃。化为灰烬的绸子升空而起。刘统勋啪啪打下马蹄袖,在格旁跪倒。动容的百姓们纷纷抬起头,仰脸望天。天上,日色如铜,乱云似火海!
21.衙门内顾琮屋门外。
屋门被撞开了,两条手臂从门里探了出来!顾琮抬着头,翘着白胡须,爬出门来。他的官袍前胸打着接骨夹板!
顾琮嘶哑着喊:“把我……拖……拖上柴……柴堆!”
周围无人。顾琮往大门口爬着,边爬边喊。
他从庭院的台阶上滚下,汗如雨,大口地喘着。
“帮、帮我……”他伸出枯瘦的手喊着,继续往大门外爬去。
22.大门外。
顾琮爬了出来!胸前的夹板磕在地上,咯咯地响着。
百姓们哭了起来。顾琮推开衙役伸过来的手,一步步往柴堆爬着……爬上了短梯,爬上了柴堆,扶着刘统勋的棺材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