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0-苦命天子–咸丰皇帝奕詝





    第二次是救援安徽。    
    1853年12月12日,咸丰帝听说曾国藩部已发展到六千人,赶紧命令其率部开赴安徽,收复安庆等地。为了防止曾国藩不肯听命,先给曾戴了一顶高帽子:    
    该侍郎忠诚素著,兼有胆识,朕所素知。谅必能统筹全局,不负委任也。    
    曾国藩于12月23日收到此谕,正值湘军水师编练的关键时刻,船未造齐,炮未运到,若仓促轻试,难逃失败结局。于是他横下一条心来抗旨不遵,在奏折中强调若非船、炮、水勇一并办齐,所部无法开动。    
    曾国藩的这一篇奏折惹恼了咸丰帝,朱批中充满刻薄挖苦之语:    
    今观汝奏,直以数省军务,一身克当,试问汝之才力能乎?否乎?平日漫自矜诩,以为无出己之右者,及至临事,果能尽符其言甚好,若稍涉张皇,岂不贻笑于天下?    
    咸丰帝此时是小看了曾国藩。而曾国藩奉此严斥,连忙再次上奏,详细说明了五条不能出战的理由。    
    第三次仍是出救湖北。    
    1854年2月25日,武昌危急,咸丰帝再次想到曾国藩的湘军,下旨“刻日开行”。为了堵住曾的口,谕旨中称:    
    现在已逾正月下旬(阴历),船、勇当早齐备,广东所购洋炮谅已陆续解到。    
    以此不让曾国藩再强调客观困难。 然而,也就在这一天,曾国藩的湘军练成,共有陆师十营、水师十营,各类船艘四百余只,火炮四百余位,官兵长夫水手共计一万七千人。他未待旨命,率部离开衡州向北开进。    
    这是一支强大的生力军。清王朝先前镇压太平天国时,还从未派出过如此军容整齐的部队。    
    咸丰帝调其出援的谕旨由北向南,曾国藩率军出征的奏折从南而北;身背公文的折差们两骑错过。双方各自收到文书的场景,今已无人知晓,时间的凑巧或许会使他们会心一笑。然而,曾国藩这一次又违旨了。他没有能救湖北,因为太平军已经攻入湖南。    
    最初攻入湖南的,是太平天国一支规模不大的部队。他们虽然在宁乡小挫新编成的湘军,但很快退走了。曾国藩立功心切,企图督军乘机杀进湖北,哪知在岳州遇到太平军主力而大败,只得退缩于长沙。长沙周围的湘阴、宁乡、靖港、湘潭一带,尽为太平军所据。    
    长沙本来就是曾国藩的逆旅。败师回城,谤议四起。曾国藩决心用胜利来洗刷一切。他遣湘军陆师进攻湘潭,自率水师及陆师一部进攻靖港。    
    1854年4月28日的靖港之战,是曾国藩一生最大的失败之一。湘军水师被太平军打得大败,增援的陆师又闻败而溃。恼羞成怒的曾国藩以文弱书生之躯亲自执刀督阵,置令旗于岸边,上书“过此旗者斩!”哪知溃逃的士兵绕旗而奔,局势变得不可收拾。心冷至极的曾国藩投水以图一死了之,被幕僚们救护回长沙。    
    真正救曾国藩性命的是湘潭传来了获胜的消息。4月27日至30日,湘军陆师连连获胜,迫该处太平军退出湖南。靖港获胜的太平军见局势不利亦退至岳州。已经买了棺材不饮不食写下遗书的曾国藩,闻知此讯似乎没有像旁人那样高兴,而是冷静分析胜败两方面的教训,整军于长沙。胜将扩军,败营遣散,为此他不认亲情,其弟曾国葆亦被裁之。曾国藩此后立下一条规矩,打胜仗可升官,打败仗立即滚蛋。这与溃而复集、集而复溃的清朝国家军队,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长沙整军,使湘军缩减至四千余人。而两个月的休整补充,又扩至万人以上。是年7月,曾国藩率湘军北上,与太平军在岳州、城陵矶大战月余,将太平军全部赶出湖南。随即又水陆并进,连战皆捷,于10月14日攻克了被太平军占据16个月的湖北省城武昌。    
    这一系列的胜利,使咸丰帝惊呆了。    
    自太平军突围永安城之后,咸丰帝似乎已经习惯了失败。各级官员谎报的胜仗,他早有觉察,只不过是军情紧急,无法一一查明而已。当他获知湘军在湘潭获胜的消息之后,十分怀疑此即谎报,以遮盖曾国藩靖港大败之罪。一日,他召见湘潭籍的翰林院编修袁芳瑛,袁氏以家乡得到的消息详细告之。咸丰帝闻之大喜。而这位编修也在龙颜大悦之际占了点便宜,当日放了一个肥缺江苏松江知府。由于曾国藩因靖港之败自请处分,他也按惯例将其前礼部侍郎的底缺革去了。岳州、城陵矶获胜的消息传来,咸丰帝对曾国藩刮目相看。尽管曾氏当年出山时为显示其孝道,宣称守制期间不受议叙,咸丰帝仍授其三品顶戴。10月20日,他收到署理湖广总督(时在孝感杨店)用日行八百里的当时最快速度送来红旗捷报,称闻湘军已克复省城,他一时还不敢相信,旨命详细奏复。 整整六天之后,曾国藩的奏折递到了北京,这天大的喜讯使咸丰帝激动了,朱批道:    
    览奏感慰实深。获此大胜,殊非意料所及。朕惟兢业自恃,叩天速赦民劫也。    
    功绩卓著,立颁赏赉,这一点咸丰帝是从不含糊的,他当日授曾国藩二品顶戴,署理湖北巡抚,并赏戴花翎。    
    “署理”为暂时代理之意。以曾国藩的功绩,咸丰帝恐怕当时并非不肯实授此职,似乎为考虑另外两层原委。一是圣恩不可一日施尽,若曾国藩再立功绩,又加之何恩典?二是曾国藩以孝道自榜,上次给他三品顶戴都上奏推辞,若真实授,他必固辞不就,反为不美。守制期间任署理之官也是旗人的规矩,此时不妨效之。    
    但这“署理”,却给咸丰帝日后留下了余地。    
    沉浸在胜利喜悦之中的咸丰帝(他已很久没这么高兴了)向军机大臣说道:“不意曾国藩一书生,乃能建如此奇功。”一位军机大臣提醒咸丰帝:    
    曾国藩以侍郎在籍,犹匹夫耳。匹夫居闾里,一呼蹶起,从之者万余人,恐非国家之福。    
    这位军机大臣的话,如一盆凉水浇来,咸丰帝默然变色良久。出了一个洪秀全,可不能再招来巨盗,历史上如曹操灭黄巾之类的故事一幕幕在脑中闪过。七天后,咸丰帝收回成命,改曾国藩为兵部侍郎衔,专办军务,不再署理湖北巡抚了;同时,命令曾国藩率军沿长江东下,进攻江西。


《苦命天子——咸丰皇帝奕裕贰〉谌糠挚鞯孟嫒嗽?)

    咸丰帝对曾国藩的猜忌,用当时的观念来看,完全是有道理的。清朝以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历来的传统是以汉人办事,以满人掌权。“满汉一例”的口号喊得越起劲,就越说明满汉之间的不平等,否则也就不必多说了。曾国藩是个汉人,他出师时的《讨粤匪檄》风行一时,可只称卫护性理名教,对“发逆”的“兴汉讨胡”一说却是细心地不置一词。不表态就是表态。他是否存有异心呢?    
    若仅如此,也就罢了。可曾国藩所带的部队,实质上是私家军队,除了曾国藩等少数湘籍将帅外,谁也指挥不动。历来的“兵为国有”的根本制度,到他那儿成了“兵为将有”。还不知他手下的将士们,心中除了曾大帅外,还有没有大清。咸丰帝越想越猜忌:此人不能不防。    
    咸丰帝又错了。他从来就缺乏知人善任的本事。后来的历史证明,曾国藩是挽救大清朝的天字第一号忠臣。    
    咸丰帝的态度转变,曾国藩很快便体会到了。    
    当他奉到署理湖北巡抚的任命后,立即上奏请辞,可收到的却是充满虚情假意的朱批:    
    朕料汝必辞,又念及整师东下,署抚空有其名,故已降旨令汝毋庸署湖北巡抚,赏给兵部侍郎衔。    
    巡抚与侍郎虽为同品,可一是实权,一是空衔,其间的区别,谁都看得出来。更让曾国藩吃惊的是,咸丰帝又以其请辞奏折中未书写“署抚”官衔之细故,无限上纲,称“违旨之罪甚大”,“严行申饬”。 看到这里,功臣的心凉了。    
    几个月后,那位军机的话语也传到曾国藩的耳边。曾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无精打采。他与密友谈起了东汉太尉杨震为权贵所逼在几阳亭自杀的故事,怆叹久之,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心了。    
    在许多时候,忠臣要比奸臣难当。    
    咸丰帝对曾国藩的态度转变,最终倒霉的当然是他自己。    
    按照一般的军事常识,湘军夺取湖北后应全力经营之,成为可靠的后方基地,稳扎稳打,逐渐向东进攻。而咸丰帝让湘军立即全军前出江西,一方面是急于镇压太平军,另一方面是对湘军又利用又限制的策略,不使其在湖北坐大,是在江西、安徽的拼战中消耗实力,最后由江南、江北大营的清朝国家军队坐收其功。这种如意算盘,当然只是咸丰帝的一厢情愿。曾国藩在两湖战场上的胜利,也使他冲昏了头脑,以为这支万余人的部队,能够迅速荡平“粤匪”。1854年11月,湘军水陆东进,在田家镇一带获胜,迅速开抵九江城下,发起攻城。    
    以后的战争不能不让志向高大的曾国藩沮丧。九江的围攻,历大小百余战,终不能克复,而湘军的水师却在湖口被切成两半,丧失作战能力。1855年2月,太平军发起奇袭,直取曾国藩的座船。在万分紧急关头,曾国藩再一次投水自杀,又被左右救出。    
    再也没有湘潭大捷的喜讯来安慰死而复生的曾国藩的心了。太平军已再次西征,于1855年4月,第三次攻克武昌。而咸丰帝在军情大变的情况下,又开始了瞎指挥,一会儿让曾部回救湖北,一会儿要湘军速克九江,直取天京。    
    一切恶果都显露出来了。湘军是无基地的作战,此时又丧失了后方。除了进军过早之外,湘军军事不得进展的另一重要原因是缺钱,无法扩充军力,无法购买枪械,就连士兵的粮饷也捉襟见肘。曾国藩不敢问中央财政要,这不仅得不到反而会遭到训斥;靠地方支持,那就得看地方官的态度了。家乡湖南虽有支持,但远远不够,而客军所驻的江西巡抚却不买曾国藩账,处处刁难。曾国藩怒而劾之,哪知新任江西巡抚更坏。孤军深入的湘军,苦苦卖命而得不到应有的报答。好在曾国藩的好友胡林翼此时署理湖北巡抚,他即派出主力部队援鄂助之,自己率领数千疲军在江西苦熬。    
    所有这一切使曾国藩深深体会到,真要有所发展,必须掌握地方政权,一个空头“兵部侍郎衔”是实现不了自己的目标的。    
    不能说咸丰帝一点儿也看不出问题症结所在。这一时期,地方官员变动极大,总督、巡抚的撤换如同走马灯一般。许多资历、功绩都不如曾国藩的纷纷被拔至高位,但他就是不把地方实权交给守制已满、眼巴巴等待着的曾国藩。    
    江西的日子是曾国藩一生中最痛苦的时期。皇帝的不信任,同僚们的镝射,使他在功业难成的情况下“不欲复问世事”。1857年3月,他接到父亲病故的讣告,奏报丁忧后便委军而去,直接跑回家乡守制了。    
    统兵大员不经批准放弃指挥权出走,在当时是一个不小的罪名。由于一些官员为曾求情,咸丰帝没有处分曾国藩,而是给假三个月,让他在家料理完丧事后立即返回江西带兵。这么一个让人不放心的能人,朕还需要他出力,实在不值得与之过分计较。    
    三个月的假期很快就到了。曾国藩在此期间终于打定主意,要向咸丰帝争一争了。    
    作为一种试探,曾国藩先是于1857年6月16日出奏,为了孝道,请求在家终制。奏折中说了一句很值得玩味的话:江西军务“添臣一人,未必有益,少臣一人,不见其损”。这句话当然不符合实情,其真正含义是让咸丰帝掂掂他的分量。    
    咸丰帝当然明白曾国藩的重要性,谕旨中称:“该侍郎所带楚军(即湘军),素听指挥”,这也婉转地承认别人指挥不动。他没有同意曾国藩的守制要求,而是让曾立即返回江西。他甚至还误以为曾国藩不肯出山是出自孝道,将曾国藩的兵部右侍郎的实缺改为署理,以顺应其孝子之心。    
    咸丰帝一再命其出山的谕旨,使曾国藩认为一切条件均已成熟。于是,7月26日,他上了两篇奏折。前一折仍作孝子状,请求终制。后一折长达两千字,历陈带兵作战没有地方实权的种种难处,最后亮出底牌:    
    以臣细察今日局势,非位任巡抚,有察吏之权者,决不能以治军。纵能治军,决不能兼及筹饷。臣处客寄虚悬之位,又无圆通济变之才,恐终不免于贻误大局。    
    这段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咸丰帝你要我出山,就得给我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