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66-黄河谣





    “哈哈哈哈……”井子、王二愣等人看到杏花的狼狈样,皆都乐不可支地喊道:“天女散花喽……天女散花喽……哈哈哈哈……”    
    2 忽然,人们看见,黄河上,急速下来了一条大船,上面发出“呼呼啦啦”的吼叫声;阳光之下,那些大刀片子,闪着嗜血的光芒。    
    孔秀才发起抖来,指着船道:“不好!肯定是白龙旋风那帮魔王来哩!他们是来抢粮的……”    
    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龙旋风的兄弟白蛟……船一靠岸,那黑粗如牛的白蛟,就手持鬼头大刀,率领四五条彪形大汉冲向场院。    
    河子们手持铁锨木杈,不由的靠拢在一起,怒目圆睁,护卫着他们的粮食。    
    孔秀才抖抖瑟瑟,话都说不全了。


《黄河谣》 第四部分《黄河谣》 第二十章(2)

    河子对他说:“老舅,没什么可怕的,我们在这儿守着,你快去叫纤班的人都过来!”    
    孔秀才含含糊糊地嘱咐了河子一番,见他根本没听进去,就急忙向村里奔去。    
    这白蛟,满脸横肉,两眼如炬,上身裸露,纹着滚龙,胸毛发达,活像一头野兽;他下穿玄色灯笼大裤,宽宽的腰带上别了两只盒子炮,手持寒光闪闪的大刀,一身骄横,一身杀气。    
    他手下的匪徒,个个凶神恶煞,一手举着兵器,一手拿着空麻袋。    
    几个女人,已吓得魂不附体,抖抖地躲在河子等人的身后,捂住毛眼眼,不敢向外看。杏花生怕河子有闪失,小声嘱咐道:“河子兄弟,贵贱不能莽撞呀!”    
    土匪们呐喊着:“都说鲤鱼滩是黄河边的粮仓,今日得见,果然是粮如金山啊!哈哈哈哈……”    
    白蛟身上的纹龙仿佛在滚动,在翻腾;他上来就对着土匪们命令道:“什么鲤鱼滩,什么金山银山,黄河上下的所有财物,统统归我白家所有,老子想拿啥就拿啥!谁牙嘣半个不字,立马叫他人头落地!”    
    土匪们冲着河子等人呜哩哇啦地叫嚣着:是啊,谁敢跟咱白龙和白蛟过不去,谁就他妈的死定了……    
    白蛟两眼闪着杀气,环视一下站成一团的人们,捋一捋胸毛,挥手道:“小的们,还嗦个球,装哪!都是老子的,一粒也甭剩下!”    
    河子、井子用身体护卫着粮堆,一言不发,怒目相向,就是不让装。    
    土匪上前,就和井子、王二愣、河子扭打在一起。两个土匪上去抱住井子,想把他摔倒,哪知井子“嘿嘿”一声,猛地来了个“浑圆飞旋”,将那俩人一个抡向东,一个抡向西,甩出八丈远,趴在地上“哇哇”乱叫:“狗日的,有武功哩!”    
    白蛟见状,跳起来怒道:“都吃了豹子胆哩!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几十年来,黄河上下,谁敢和我白蛟过不去?”这魔头,见又有几个手下冲将上去,与井子继续撕打,就挥刀砍下——一道血柱向天蹿起,井子人头落地,身躯重重地倒在了粮堆上。    
    人们顿时呆住了,没想到土匪不仅要粮,而且如此草菅人命。只见白蛟将血淋淋的大刀支在地上,仰望长天,念起匪训来:    
    老子本姓天    
    吃住黄河沿    
    谁敢来挡道    
    杀管埋不管    
    谁敢不顺从    
    立马命归天    
    ……    
    王二愣起初吓煞了眼,见刹那之间井子便成了刀下之鬼,这才相信了人们传了几十年那白龙白蛟的故事,又听这匪首“哇哇”乱叫,想着自己入队以来有吃有喝,总想立功,这可得了机会,就猛蹿上去,一把抱住白蛟的后腰,吼道:“狗日的,杀我兄弟,老子先让你命归天,老子……”话没说完,白蛟猛一用力,将瘦弱的王二愣甩向面前,就势一刀,将他斩为两截。    
    这时的河子,见好端端的井子、王二愣二位兄弟突然身首两处,不再与土匪撕打了。他腾空跃起,手持铁锨,来了个“擂鼓打妖”——一铣下去,白蛟听得脑后风声,急忙闪开,蹲下来了个“刮地扫堂腿”,将河子猛然扫倒。    
    打了几个滚,河子支着铁锨,一个“鲤鱼打挺”才站起身来,就见白蛟的胸毛上溅着血滴,手持大刀,完全一副屠夫模样,边进攻边吼:“好小子,有一套!二十年哩,我白蛟还没有遇到对手哩!来来来,咱过两招……”    
    河子刚站稳,把气调匀,又听白蛟喊道:“你小子,学的是‘徒手搏击’呀——这可是华山武功的精华!”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平日里,河子和根子,是阎大浪所教徒弟的重点人物,一招一式,要求极其严格,虽然功夫不深,但远比王二愣等人基础扎实。此时,他惊出一身冷汗,暗道:“都传白龙白蛟天下无敌,果然身手不凡,需得用心对待,否则必被他杀!”    
    杏花等女人见河子吃了亏,皆都尖声惊叫:“啊,小心呀,刀上皆是血哩……”    
    “皆住口,看白爷如何斩杀这小子!”白蛟习惯性地捋了捋胸毛,狠狠瞪了女人们一眼,又吓得杏花们尖叫一片,抖抖地不敢吱声了。    
    “啊——”白蛟举起鬼头大刀,直朝河子脑袋劈去,喊道:“给你来个‘分身术’如何?哈哈哈哈……也好让女人们开开眼!”    
    河子记起了师父教的“肘点脉门”的绝招,迎前半步,做好“骑马蹲裆式”,只一肘,就将白蛟的手腕拨开,“当啷”一声大刀落地。    
    “哇哇哇……”白蛟兽性大发,并不管兵器的去向,而是蹿来伸出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掐住河子的脖子,吼道:“见阎王去!该吐长舌头哩。”    
    河子被掐得几欲窒息,舌头果然吐出了唇外,脑中混混乱乱,仿佛是黄河翻腾着泥浆,“哗哗啦啦”地发出巨响。在这性命攸关之际,他想起了师父授了一半的“乾坤太极拳”,就气聚丹田,然后偷偷将气运至掌上,突然“喝”地一声,动作不大,却有雷霆万钧之势。    
    白蛟被这一掌击出三丈之远,好一阵踉跄,刚想低头拾刀,就被河子一铣拍下去,来了个“千钧压驼”,哼也没哼,顿时呜呼哀哉。    
    土匪们群龙无首,一下子乱了阵脚,纷纷攘攘,向河滩边喊边撤。    
    根子、路子、岩子等纤班弟兄这就匆匆赶到,皆都惊愕不已。    
    “我的天呐!”孔秀才见状惊呼:“白龙旋风的兄弟,咋被咱打死哩……这祸闯大哩!”    
    杏花等女人这才敢围上来,哭着喊:“河子兄弟,好吓人呀,你没有事吧……”    
    河子手持沾满血迹的铁锨,木然而立,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远远的滩里,土匪们在吼:“你们等着,白龙旋风会来找你们算账的……”    
    精于世故的孔秀才趁土匪慌乱之际,猛地推了河子一把,叫他赶紧往蛤蟆滩逃跑,又扯着沙哑的嗓子喊:“蛤蟆滩的人,把人打死哩……蛤蟆滩的人,向东边逃跑哩……”    
    杏花、阎五家的、阎孙氏等人明白了孔秀才的用意之后,也都跟着一起叫嚷:“蛤蟆滩……蛤蟆滩……”    
    稀里糊涂的河子,在人们的吼叫声中,冲东边跑去,脑中一片空白,甚也不知。


《黄河谣》 第四部分《黄河谣》 第二十章(3)

    场院上,孔秀才和父老乡亲们跪下,向着正在上船的土匪们谢罪。他长声长调,叫道:“不是我们干的呀——是蛤蟆滩的人干的呀——大爷们好走,大爷们开恩……”    
    土匪们重新上了船,仍然冲场院叫骂:“你们等着——白龙旋风不是好惹的——会来拾掇你们的……”船儿掉转头,急匆匆向上游驰去……    
    直到河面上船影消失殆尽,天水一色,蒙蒙苍苍,孔秀才方才顾得上长长地吁一口气;紧接着,他瘫倒在地,口吐白沫,带着哭腔道:“鲤鱼滩大难临头哩……天要塌下来哩……”    
    这时,阎玉水、阎大浪、阎一石、鱼儿等人,急匆匆赶到,人们把刚发生的事情,向他们讲了一遍。    
    望着肝脑涂地的白蛟,阎大浪轻蔑地踢了这家伙一脚,说道:“这是白蛟呀……可是比当年老多哩……”又骂道:“正找你这狗日的呢,就跑来送死呀!”他想了想,仰天叹道:“啊……苍天开眼,河子也算为他李家报了仇,也算为他婶娘阎赵氏雪了恨……我没白教他,没白疼他……”    
    阎玉水用汗巾捂着鼻子,对人们说:“又腥又臭的,快把这家伙拖下场院去!别弄脏了咱的粮食……”    
    根子、路子、岩子等人,这就抬来门板,没理死白蛟,哭哭啼啼,就将井子、王二愣俩人的尸体放了上去,又在粮堆后寻到脑袋,对了半天,才身首合一;阎玉水、阎五家的、阎孙氏、鱼儿等女人们看罢“呜呜”地哭起来。    
    杏花边擦眼泪边道:“井子呀,你咋就这样去哩……井子呀,你小三十的汉子,在阳间就没人疼没人念的,到阴间咋办哩……”    
    忽剌剌,不知从何方,大哭大嚎地扑过来三五个难民妇女,爬在井子尸体上就呼天抢地。    
    一个鹅蛋脸尖厉地嚎道:“我的天呐……你走哩,让我活着还有甚意思……”    
    另一个丹凤眼嚎得更凄惨:“天呐……你就这样狠心扔下我……天呐……我也不活哩……”就烈女似的向井子尸体扑去。    
    阎玉水、阎孙氏、阎五家的、杏花、鱼儿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杏花暗自道:“真想不到,平日里只会‘嘿嘿’的井子哥,原本居然是个风流鬼哩!”    
    鱼儿慢慢蹲下,掏出洁白的手帕,轻轻盖在井子脸上,说道:“井子,你安心去吧……”    
    阎玉水看了这一切,心里一酸,泪便出来了,觉得鱼儿这事处理得十分妥帖,也从头上拿下汗巾,去盖王二愣的眼睛……    
    “我来、我来吧……”一位操着浓重外乡口音的女难民,抽泣着跪在王二愣尸体前,一边拿绢子为他盖上脸眼,一边哭道:“这世上,就你二愣哥最疼我们娘儿俩。不是你那些洋元,我们早饿死哩……”顺手将一个三四岁的男娃摁倒,说道:“你亲爹被洪水淹死哩,他就是咱的救命恩人,他就是你爹!娃,快给爹磕头,言语呀!”    
    那瘦骨嶙峋细娃抹着泪,“咚”地跪下,并没有哭泣,而是嘴巴憋了半天,最终脆脆儿叫了一声“爹——”     
    阎大浪神情庄严,挥挥大手,对女人们道:“天热,把井子和二愣赶紧装殓,让娃们入土为安吧。”又特意强调:“他们为粮食而死,就种到地里去吧!”    
    根子、路子、岩子等人遵命,擦去眼泪,就将井子、王二愣抬去掩埋。    
    门板被根子等人刚抬走,身后跟着一群女人,皆像为丈夫送葬,悲悲切切,依依不舍……    
    阎玉水回过神来,对阎大浪说:“这白蛟,咋收拾?”    
    阎大浪道;“叫俩人,把这货扔河里就行哩……”想起河侠规矩,又说道:“也算个水葬……”    
    孔秀才缓过神来,抖抖地伸着干爪,大喘着嚷道:“不可以——不可以的……白龙旋风可不是好惹的!咱打死他的兄弟,他定然会再来的……依我说,咱好生厚葬他,日后,也有个交代……”    
    阎玉水等村里人,商议了一下,觉得有理,也就让按孔秀才的主意办了。    
    阎大浪对厚葬白蛟,很不赞成,但又不愿意搅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气哼哼地离开场院,大步流星向东去。    
    人们皆问:“阎班主,你做甚去?”    
    头也不回,他挥挥手道:“我去寻我河子!”    
    3 河子并没有跑到蛤蟆滩,而是在河边徘徊。他对自己今天的举动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我还是个娃呀,刚成丁便杀了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杀个人就这么容易?可是,那家伙叫人吗?那是土匪,他杀了井子哥、二愣哥,我能不动手么?我……”望着无语东流的黄河,他想问出答案,黄河却甚也没说,继续流着……流着……他仿佛觉得,河里流淌着的,并不是水,而是无尽的泪,而是浓浓的血。    
    他一出生,家族就在血雨腥风之中,惨遭土匪白龙旋风杀戮。襁褓里,要不是老舅孔秀才把他偷偷装进木盆盆,放进河里,他早就……要不是阎大浪收养,也早就……要不是鲤鱼滩婶娘阎赵氏百般呵护,也早就……要不是井子哥、二愣哥等兄弟精心照顾,甚危险事也不让他做,也早就……    
    脑中,从那满身横肉上的滚龙,那凶神恶煞的气焰,不由又浮现出下身被剜去的婶娘的形象来……他对着黄河大喊大叫:“婶娘啊——黄河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