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2-细说明宫十六朝





掩杀。那纸包里面尽是化开的石灰,一经打将过去,纸包破了白雾纷飞,将鞑兵的眼目迷了起来,各自去擦眼睛,哪里还有心厮杀。官兵发声喊,和猛虎扑羊似地上去。鞑兵抵挡不住大败而走。俺答喝止不及,也只好回马狂奔。不提防戚继光从斜刺里杀来,和俺答交马,继光一枝点钢枪真是神出鬼没。俺答虽然勇猛,这时已无心恋战,虚掩一刀拨马落荒而走。继光哪里肯舍,把马加上两鞭,那马便泼剌剌地赶上去。要知戚继光的那匹坐骑是有名的,叫做桃花胭脂马,疾行起来一日可以走八百余里。塞外虽多骏马,怎及得继光的神骏。不上半里多路,看看已将赶上,继光从袋中摸出一件东西来,好似捕鱼网似的只望空中一撒,哧啷的一声将俺答连人带马牵住,奋力一拖把俺答倒拖下马来。继光也一跃下马,想去缚俺答时,不期俺答力大,双手望上一挣,早把绳索拉断了一半。继光眼快,一手执住俺答的右臂,两人就在草地上厮打起来。正揪着各不相让的当儿,那面的鞑兵都骑着快马,三十骑飞也似地赶来救援,继光只有单身,又和俺答揪着不得脱身,其时危急万分,幸得继光的卫兵驰到,一拥上前,七手八脚地把俺答横拖倒拽地拉着走了。鞑兵赶至,刚刚只相差得一步,给继光兵士擒着走了。接着继光的民兵又到,鞑兵自度兵少不敢来抢,眼看着汉兵唱起凯歌得胜回去。    
    戚继光又获了大胜,还擒住鞑兵主将俺答,自来杨守谦军中报功。守谦大喜,手抚着继光的背道:“将军立功疆场,功在国家,将军镇边胡奴自然丧胆,中流砥柱惟将军是赖了。”继光逊谢了一会。杨守谦便令戚继光留镇宣府,自己押着俺答班师回京。不多几时,上谕下来,擢戚继光为宣大总兵官,节制两处人马,随时得便宜行事。    
    再说世宗帝自罢严嵩为相,便令徐阶入阁。正拟整顿朝纲,忽然章圣皇太后驾崩。世宗帝大哭了一场,即日发丧举哀,丧仪十分隆重。哪里晓得章圣太后的梓官未曾安葬,昭圣太后又复崩逝了。世宗帝也按例给昭圣太后(孝宗张皇后)发丧,不过没有章圣太后(兴王妃蒋氏,世宗之生母)丰盛罢了。世宗帝迭遭两场大丧,不免哀伤过甚,圣躬就不豫起来。    
    世宗帝圣躬不豫,朝廷的大事都由徐阶相国一人主持,好似武宗时的杨廷和一般,确算得是调和鼎鼐,燮理阴阳了。讲到这位徐相国,本是吴中人,二十一岁入了翰苑,慢慢地升擢到现在,居然位列公孤(明有三公三孤,为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


第六部分第五十七章 穆宗继位

    且说世宗帝嘉靖三十年所立第三个方皇后又崩,世宗帝悲感之余,于方皇后的丧仪十分隆重。方后梓宫安葬永陵,世宗帝还亲自执绋送至大明门,经群臣的跪请才含泪回驾。是年便册立杜贵妃为皇后,这是世宗帝第四次立后了。    
    永陵丹陛石日月流光,韶华不居,其时的方士陶仲文已死了多年,世宗帝又记念那仲文起来,经中官把仲文的儿子陶世恩、侄子陶仿,徒弟高守忠、申世文等这一班术士又陆续召进宫。世宗帝令旧日的醮坛重行修筑起来,谕令陶仿、陶世恩均上坛炼丹,以申世文、高守忠祈禳灾祸,拜求上天甘露。那时世宗帝的诸子也都长大了,只阎妃所诞的皇子载基已死,谥号哀冲太子。王妃所诞的皇子载壑才册立东宫七天,便一病死了,谥号庄敬太子,世宗又改立杜贵妃所出的皇子载垕为太子,并封载圳为景王,载蓟为蓟王,载墉为威王,载佩为均王,载玺为颖王。那时朝中大臣以徐阶为其中翘楚,统率百官总掌朝政。好在世宗帝常患病痛,对于朝事本来不大顾问,悉听徐阶主裁。    
    到了嘉靖四十四年的冬上,忽然圣体违和,渐渐卧床不起。有时于朝政大事万一免不来的,只好勉强倚榻裁决。但每到时候坐得久了,就觉得眼前发黑神志不清。在这时的太医院和司医监正一会儿验脉搏,一会儿进汤药,真是忙碌得了不得。世宗帝吃了药下去,仍如石沉大海,一点也不见效验。而且睁眼开来就见有一团黑气在榻前滚来滚去,把个胆大心豪的世宗帝吓得心惊胆战,半夜里往往叫醒过来,叙述他所见的怪象。一般宫侍内监等都信为真话,于是宫中传说发现了什么黑煞,须得建醮祈祷。世宗帝召陶世恩等面谕,令施五雷正法镇压妖邪。陶世恩等奉谕,便去招了几十个方外道士,在宫中叮叮咚咚地铙钹喧天实行做起法事来了。其实宫中何尝有什么黑煞?不过世宗头昏目眩体虚心悸眼中发暗,望出去好似一件鬼物,这叫做疑心生暗鬼了。世宗帝因药石不灵,又想到了仙人的丹汞,命陶世恩等昼夜煅炼,炼成了一种仙药名唤九转还元丹。由陶世恩、陶仿、申世文、高守忠等把玉盘盛了金丹三粒上献世宗,谓吞丹之后可以立除痼疾。世宗帝大喜,倚身在床,取过玉盘中的丹药来瞧时,见金光闪闪香气馥郁。世宗帝不待把丹化开,随手往口里一丢,啯地咽下肚去。谁知服了金丹到了半夜光景,世宗帝忽然从榻上直跳到榻下,竟似发了狂一般。太监等慌了手脚,忙去奏报杜皇后及六宫嫔妃等,都齐集榻前,又飞召阁臣如徐阶、高拱、郭朴等诸人入内。众人见世宗帝这样的情形,徐阶说是药饵投错了。内监将世宗帝服丹丸的事细细讲了一遍。又说:“未吞金丹以前语言很是清楚,自吞丹丸就此牙关紧闭,弄得说不出话来了。”徐阶听了大怒,即命把陶世恩、陶仿、申世文,高守忠等四人暂行系狱,再行惩办。    
    张居正像世宗帝似这般地又闹了三四个月,看看又是冬尽春初,是世宗嘉靖四十五年了。世宗帝的病体一天不如一天,内外臣工进内请安,只略略点一点头,既不能说话,听闻也失了知觉,惟眼睛还有些瞧得见罢了。是年春月的中旬,徐阶循例入觐,见世宗帝形色不好,面已带青双耳变紫,眼见得不中用的了。徐阶传谕,速召东宫载稷。不一刻太子载垕来了,一眼瞧见世宗帝容色改换白沫满口,父子间的天性发现,不由地大哭起来。徐阶顿脚道:“现在岂是哭的时候,快替皇上料理大事要紧。”于是徐阶就即草了遗诏,呈给世宗帝过目。世宗帝在这时哪里还能看什么诏书,只拿在手里含含糊糊地往旁边一瞥,就算看过了。那诏中的大意无非说,朕承皇兄(指武宗)托付社稷之重,兢兢然励精图治,图国运之日昌。惟以多劳获疾,遂以误信长生之方,修短天成,宁能赖乎丹汞之术。由是小人群进,共为草药之呈。方士相逞,乃以邪气为惑。致令士民失望,贤者退避。杖史谏之臣,自蔽言路。兹以今建始,旧日获罪者悉行召用,褫职诸吏开复原官,而政令之不便者,尽行罢之云云。这道谕旨完全是世宗帝自罪。假使这位英睿骄傲的世宗不是在昏懵的当儿,怎肯这样的说法,只怕拟诏的大臣早就头颅离了腔了。是夜的三更,世宗帝人事不知,嫔妃又复齐集,徐阶等都来榻前听受遗命。太子载垕更是痛哭流涕。哭了一会,世宗帝忽然两眼一瞪、双足一挺,气息回不过来呜呼哀哉了。    
    载垕和群臣及嫔妃等大哭了一场,便由徐阶传出遗诏,召集群臣宣读既毕,看看天色破晓,徐阶、高拱、郭朴即扶载垕登位,是为穆宗,改第二年为隆庆元年,追谥世宗为肃皇帝,庙号世宗。又尊生母杜皇后为宇恪皇太后,立妃陈氏为皇后,以徐阶为上柱国右丞相,高拱为吏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郭朴为工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并大赦天下。前监禁谏官御史杨继盛、罗文炳已死,奉旨开复原官,追荫其子爵禄,吏部主事海瑞这时也系狱里,今释出,擢为吏部侍郎。    
    海瑞出狱,见新君登极,想起昔日的弊政,欲竭力地整顿一番,所以递疏上去就是弹劾上柱国右丞相徐阶,说他擅专朝政、扼止言路。由是触怒了徐阶,把海瑞调任外省。不上几个月擢为都御史,巡抚江南。海瑞奉命,就便衣赴任。到了江南,把那些贪婪的官吏一一将姓名记了下来。一至任上,拿这些官劾的劾、革的革,差不多去了一大群。江南的属吏一闻到了海瑞的名儿无不望风畏惧,相戒不敢为非。海瑞既廉明又善断狱,江南的人民都呼他作海青天。    
    那海瑞做了五六年的外任官,到卸任时依旧是一肩行李、两袖清风。他临行时百姓谁不零涕,还攀辕去挽留他。海瑞因上命难违,只得向人民安慰一番,匆匆进京。穆宗皇帝也知道海瑞正直廉明,授为礼部尚书。那时朝中的群臣都有三分惧怕他。连太傅高拱也畏海瑞刚直,做事不敢过于放肆了。那位穆宗皇帝英明更过于世宗,廷臣相戒,兢兢地不敢蒙蔽。    
    穆宗昭陵祾恩殿内部陈设穆宗是世宗的第三子(载垕),他做东宫的时候很是聪敏,世宗本封他为裕王的。有一天上,世宗帝见中宫失火,登高瞭望。裕王载垕忙牵住世宗的衣袖避往暗处,世宗问他做什么?裕王禀道:“时在黑夜,天子万乘之尊不可立于火光下,被人瞧见了恐有不测。”其时裕王还只有五岁,世宗见说,喜欢裕王颖慧,从此便存下了立他做太子的念头。恰好庄敬太子载壑又殇,世宗下谕,继立裕王载垕。及至世宗崩逝载垕接位,是为穆宗,时年纪已三十岁。穆宗在东宫册妃李氏,生子翊钩,三四岁就夭折。李妃痛子情切,不久也谢世了,穆宗又册继妃陈氏,生子翊钧、翊铃。登位之后立陈氏为皇后。翊钧立为东宫,翊铃封为靖王。尊杜贵妃(穆宗为杜贵妃所出)为孝恪太后,故方皇后追谥为孝烈太后,张废后追谥孝贞太后,陈皇后追谥孝洁太后(世宗凡立四后,陈后、张后、方后俱逝,惟杜后尚在)。时余姚王守仁已逝,穆宗追念他的功绩,封新封侯,谥号文成。又下旨将陶世恩、陶仿、申世文、高守中等一班羽士概行斩首。又加三边总制戚继光为大将军、晋武毅伯。这时徐阶忽上本乞休,穆宗帝挽留不住,赐田三百顷,黄金万两作为养老俸禄,擢徐阶子徐弼为光禄卿,袭荫父爵。徐阶拜辞出都,还乡后又六年病终。这里穆宗帝以张居正为大学士,高拱为内阁大学士,徐贞吉为文渊阁大学士,李春芳为户部尚书。那时君明臣谨,天下渐有承平气象。北番(蒙裔)遣使求和,进贡珠宝请释俺答回国。俺答为番奴部酋,世宗时被戚继光擒获,囚在天牢中将有十多年了。穆宗谕边抚王崇古与北番订约,岁入朝贡,才把俺答释回。穆宗又选立六宫,以宫侍王氏、李氏、阮氏封为嫔人。又册立锦衣卫杭瑷的女儿,尚书梁宽的女儿,侍郎江叶田的女儿,均为贵妃。这三位嫔人与三位贵妃都很贤淑,一般的知书识礼,就是那位陈皇后也很谙大体,所以宫闱中倒十分和睦。穆宗帝天天享着快乐的光阴,真好算得是和融雍穆了。    
    一日北番的部酋俺答的孙子巴罕那吉载来塞外第一美人花花奴儿,准备献给穆宗。    
    次日的早朝,兵部侍郎何茂濬带了那吉入朝觐见,奏陈了来意,又献上美人。穆宗帝大喜,授那吉为殿前指挥,又授阿力哥为游击。即令更换服色,着内监两名接美人进宫。穆宗帝谕毕,正要卷帘。徐贞吉大学士忙跪下奏道:“关外女子系在草野,不宜贸然入宫。”穆宗帝道:“卿可无虑,朕自有处置。”群臣不敢再陈,只得散朝。    
    那两名内侍奉旨驾着安车到馆驿中接了花花奴儿。车进宫来,穆宗帝闻报,命在春深柳色处召见。内监引了花花奴儿谒见穆宗帝,花花奴儿便盈盈地行下礼去,俯伏着不敢抬头。穆宗令内侍把她扶起来,细看花花奴儿,确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遍身蒙装更显出浓妆淡抹异常妩媚。穆宗帝自有生以来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不觉暗叫一声:“惭愧!朕枉为天子,六宫嫔人一个也及不上她。”于是这天的晚上,穆宗帝便在万春宫中召幸花花奴儿,一夜恩情胜过百年夫妇。第二天上,穆宗帝下谕,封花花奴儿宸妃。那时的宠幸,远在六宫之上,宫中的嫔妃谁不含着妒忌?    
    哪里晓得蒙古侍卫官中(明朝设蒙古侍卫十人,为英帝时北归携来之蒙人。武宗时有蒙卫爱育黎,历朝遂成为规例),有个名努亚的,从前和花花奴儿是旧相识。花花奴儿进宫,努亚正在值班,两人见面花花奴儿未免不能忘情,往往在宫中私晤。不上几时,宫内太监宫人及六宫嫔妃无不知道,所懵懵不觉的只有一个穆宗皇帝了。    
    光阴荏苒,忽忽已是隆庆五年的冬月。一天穆宗帝祀农坛回宫经过漱玉轩,蓦见花花奴儿方和蒙古侍卫官努亚相搂着低语,一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