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23-新闻界    :新闻与官场的内幕故事(节选)





    “我不会看错人的。你刚才提到上官德,他被何大龙派去北京了,看了他发回的稿子吗?”    
    钱冰冰摇摇头说:“没注意。”    
    陈元严肃地说:“很不错,不但采访深入,角度也很新。看得出是冒了很大风险的。郝歌人没到商报就跟我要求去北京,我正考虑派不派他去。”    
    钱冰冰问:“宣传部有什么说法?”她对宣传部处理晚报的事一直心存余悸,她不愿意看到商报一不小心触动宣传禁区的高压线。    
    陈元回答:“估计宣传部会干涉,关于非典是有具体宣传纪律的。”他看见了牛文广,便叫:“老牛,那个网吧人员打上网学生家长的事怎么样了?”    
    牛文广走过来说:“派出所已经把打人的人抓到了,文化部门也查封了那家网吧。但在采访中发现不少网吧在用盗版软件,陈总,我想调查这事。”    
    在报社,大多数人都已叫陈元“陈掌柜”,只有极少人还叫他陈总,牛文广就是其中之一。叫什么陈元不在意,只是他总觉得这个牛文广好像跟自己隔着一层:“可以,打击盗版我完全支持,但别做出官样文章。”    
    牛文广连连点头恭敬地答道:“那是那是。我想让四木跟我一起做。”    
    陈元没反应过来:“四木?哦,就是你那个小师妹林彬啊。不行,我们商报要来一名大牌摄影记者,已经定了四木与他配合做新闻。”


《新闻界》 第五部分《新闻界》 通稿(5)

    说这话时,陈元并没有计划,只是话到嘴边才这样说的。郝歌来报社还是刚刚才最后定的,在他的下意识里是不希望林彬和牛文广搭配的。当时钱冰冰一头雾水,郝歌还没来,怎么就给配搭档了?    
    牛文广愣了,这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的林彬会突然被陈元调走,会不会是陈元对自己有意见?他用余光偷看了陈元一眼,没看出什么迹象。    
    陈元见牛文广没回答便问:“你不乐意?这是报社考虑采编一盘棋的问题。”    
    牛文广仿佛醒了,立马说:“我没意见,四木的文章是有大的进步,该放单飞了。”    
    钱冰冰打趣道:“老牛,打盗版看看能不能打来广告?我给你高提成。”    
    牛文广应付地说:“没问题,我一定努力。”    
    钱冰冰对陈元说:“坐我的车去吧,看看我的POLO怎么样。”    
    陈元对牛文广说:“一起去吧,我请钱大圣吃饭。”    
    牛文广赶紧推辞说:“不不不,我还有稿子要赶出来。改天我请客,还请两位领导赏光。”    
    钱冰冰此刻决不愿意再有人插进来和他们一起吃饭,忙说:“好啊,说话算数。”    
    牛文广干笑着:“一定算,一定算。”看着二人的背影,牛文广收住笑容,脑子急速转了一圈,又冷笑起来,目光中闪烁着似乎是无法遏制的怒火。    
    就在马诚从欧洲回来的前一天,东方市到处都在传说有一例非典病人。    
    有位从北京回来的大学生,下火车后去东方大学校园里的同学那里住了一晚,又去电子游戏室玩了通宵,再搭短途车回自己的老家平乐县。在家住了一天又回市里,入住一家小招待所后开始发烧至39度,他自己给非典预防办公室打电话说他可能得了非典。于是一个小时之内,他住的那家小招待所方圆两公里被警方封锁,东方大学被严查,他去过的电子游戏室被封,东方市如临大敌。    
    何大龙和陈元几乎同时接到消息,而且都是在床上。急促的电话响起时,何大龙从床上蹦了起来,不知怎么搞的,最近一段时间睡觉总是做梦,也不知梦了些什么,好像就是忙。他自己估计是没这么紧张地上过晚班而造成做梦的。    
    电话是朱香香打来的,她声音非常紧张,她不是要告诉何大龙发生了这件事,而是询问这件事的真伪。何大龙的第一反应是非典终于来了,晚报应该怎么做?他马上给贾诚实打电话,得知确有这么件事,但是否是非典省卫生厅尚未认定。已经派了三路记者出动采访了,一路在现场,一路死守省卫生厅,一路包围医院。何大龙对贾诚实的安排是满意的,现在要考虑明天的报纸怎么做?宣传部的态度他心中是有数的,但自从来到报社工作,特别是值晚班以来,他不得不考虑报纸的可读性问题,以前坐在办公室指手画脚现在看来真是为难媒体了。此次涉及非典的报道既要慎重又要有可读性,还要体现报道的重要性和晚报的权威性。非典的报道弄不好会造成社会的巨大恐慌,这是决不允许的,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他给在北京的上官德打电话,要他立刻去卫生部和国家疾病控制中心采访,看看北京对此有没有反应。又给朱香香回了电话,告诉她无需恐慌,还没定是不是非典。    
    打完一通电话后何大龙又躺下,想再睡一会儿。可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索性爬起来打开床头灯拿过《真理与方法》翻看,这是下意识地看书,他知道此刻看书不可能看进去,但好像除了拿本书在手上看,便没什么可做了。他脑海里一刻也没停止思考明天晚报报什么。    
    陈元没有像何大龙那样呆在家里,而是一接到电话就起床到了办公室,他认为不在一线做出的判断,很可能会错。到办公室以后,第一件事是立刻找郝歌,此前商报已决定聘他为首席记者,陈元告诉他这次做非典就算是他的热身,希望他和林彬能把这条新闻做大。    
    事情涉及到平乐县,听说牛文广跟平乐县关系好,于是陈元决定派他去平乐看看能不能挖点猛料。到此陈元的脑子里已基本形成如何做明天的版面了,最少做三个版,这样的本土新闻是非常难碰到的,但必须把握好基调,将正面的东西放大,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更不能有有意制造恐慌之嫌。他同时决定明天早上全体编辑记者上街卖报,借此机会扩大商报的知名度。    
    在下午的编前会前,各路记者的消息都反馈到了陈元的办公室,其中最精彩的是郝歌居然拍到了那位自称是得了“非典”的大学生在医院的照片。    
    郝歌与林彬赶到位于解放东路的阳阳招待所附近时,这里已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警察在拉好黄线的外围坐着。林彬问警察后得知,120救护车来时,这里围观的人很多。可一听说是“非典”,围观的人瞬间就不见了,而且家家户户都关门闭窗,整个街区都吓得颤抖不止。郝歌拍了几张照片后与林彬赶到120急救中心,在这里得到了两个惊人的消息,一是那辆去接病人的救护车,居然在接了病人后还去加油站加了油;二是所有参加去接病人的医护人员均未采取防范措施。郝歌听后有点害怕,林彬更是眼泪都快下来了。她问郝歌:“我们还能回报社吗?”他俩对北京等地如何防范非典的措施非常清楚,像他俩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了有关人员,就必须隔离。郝歌说现在还没完成任务,于是又赶到医院,打听到病房后,采访便止步了,因为所有人都缄口不言。郝歌在病房外围转了几圈后发现在病房的对面有一幢楼,他跑上楼,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走廊上忽然找到一扇可以俯看病房的窗子,用相机长焦镜头一拉,病房里的情景一目了然:几个医生穿着防护服在和一位年轻人谈话,年轻人表情呆滞,半躺在病床上。郝歌一阵狂拍。林彬向陈元请示能不能回报社,陈元考虑了一下,告诉他们立刻去他租的宿舍,离报社不远又是独门独户,里边文图传输设备都有。    
    从下午3点郝歌与林彬就躲进陈元的住处开始弄稿子。郝歌拍了近100张照片,有事发现场,120急救车,加油站等。最精彩而且独家的是病房里的情况。林彬写了一条300字的消息和一篇800字的新闻特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他们是如何采访的都交代清楚,并特别提出了防非典的漏洞问题。    
    陈元简单看了照片和稿子后很高兴,郝歌这杆枪是用对了地方,林彬的稿子也扎实客观。他指示总编室配发言论,题目是《防非典大意不得》。本来心情很好的陈元在编前会上得知牛文广居然没有去平乐县采访时大发脾气。    
    牛文广知道非典的厉害,他没敢去平乐县,而是给县委祖国书记打了个电话,让县委宣传部组织稿件。谁知祖书记在县城实行大隔离,所有上班的人提前下班,警察和民兵上街执勤,弄得平乐县城几小时内就变成了“万户萧疏鬼唱歌”的冰冷的县城。县委宣传部把这当政绩来描写,洋洋几千言,牛文广简单改了改署上自己的名字,就报到编前会了。    
    陈元把牛文广叫到办公室指着他说:“老牛,你还有点新闻良心吗?你可以不去现场,但决不能把你没见到的东西当做你见到的说给读者听。”    
    牛文广狡辨道:“我不是不去,而是临时有事。”    
    陈元反问:“有事为什么不报告?”    
    牛文广说:“我怕你派不出人手,耽误了事。”


《新闻界》 第五部分《新闻界》 通稿(6)

    “你放屁。”陈元大吼一声。“你是怕死才不敢去,你是推卸责任。你说,你是怎么跟平乐县的同志说这事的?”    
    牛文广没想到陈元会如此发脾气,他也很想骂陈元,他心里对陈元把林彬调走有气。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我没说什么,就讲市里发现了一例非典,这个人到过平乐县。”    
    陈元不知怒火是怎么冒出来的,他看了稿子后就怀疑是牛文广在与平乐县联系时夸大了事实,果然如此:“牛文广同志,你怎么知道这个病人就是非典?你有什么权力制造这种恐慌?现在好,平乐县一片慌乱,那位县委书记的行为可能已让平乐的百姓吓破了胆。你只不过是个记者,你的职业道德是要你拿出你所见所闻的东西,而不是去躲避,更不是去散布流言。”    
    牛文广反驳道:“请别上纲上线,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流言往往就是事实。再说工作是你布置的,我充其量承担工作不到位的责任。”    
    陈元死死地压住心头的火说:“好,我们没时间争论。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立刻给祖书记打电话,告诉他一切都还是疑问,病人并没确定是非典;二是写张辞职报告。”    
    牛文广盯着陈元,他的眼睛里要喷出火来,但那凶恶的目光只是稍纵即逝,他说了一句:“我去打电话。”转身要走。陈元叫住了他,“不,就在我这里打。”    
    牛文广无奈拿起电话拨号码,接通后他说:“祖国书记,我是商报的老牛。没什么新消息,那位学生是不是非典还不清楚,市里也没明确,恐怕你那里有点过头了。哪怕就是非典也没必要整个县城戒严,你还是和市卫生局联系吧,他们是最权威的。好的,再见。”    
    牛文广在打电话时,陈元一直看着他,第一次觉得有点怕眼前的这个人,他打电话前后给人的感觉判若两人,这种言行不一致,善变脸的人是有性格上和心理上的问题,而且很难改变,以后要防着点他。    
    牛文广刚出去,陈元的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也是问非典的事。陈元奇怪,她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非同小可传播太快了。向她解释了情况后要她放心。在挂上电话的那一刻,他觉得很温暖,有人惦记是件幸福无比的事。    
    市卫生局在0点时给各媒体发了一条150字的通稿,将病人称之为“可疑病人”。何大龙拿到稿子后心里嘀咕,怎么是可疑?国家卫生部对非典病人只分两种,一是确诊病人,一是疑似病人,没可疑病人一说。高原红也对此表示疑虑说:“东方市弄出第三种说法会不会出事?”    
    何大龙给宣传部打电话探听情况,得知这个说法是潘市长拍的板。说既不能叫非典病人,也不能叫疑似病人,又没人敢讲这个病人跟非典无关,于是决定叫可疑病人。何大龙放下电话后对高原红说:“没事,是市长拍的板。我看一版头条标题就叫《东方市昨惊现非典可疑病人》。”    
    高原红说:“上官的稿子也到了,北京有关方面并未对我们这儿的病人有说法,但指出是非典的可能性还比较大。确诊需要3天时间。”    
    何大龙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并不宁静的街道,自言自语说:“这3天难熬呀。”    
    陈元拿到稿子后仔细考虑用什么标题做主打,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钱冰冰来了,她是听说陈元要大做非典文章而担心重蹈晚报孙强的覆辙,在报纸付印前来报社的。    
    陈元奇怪地问她:“你怎么来了?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