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绣花鞋(续)
两个人并不说话,低着头在前头匆匆走着,弄得王大妈倒有几分尴尬。
进了院子,黄彩云转身对王大妈低声道:“他是我过去的一个同学。”说完,便在院里人好奇的眼光下一前一后进了屋,关上门后再也没有打开过。
王大妈描述了一下那个人的模样,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凌雨琦带来的那张人像图,点头说:“像,只是没有胡子。那天夜里,我睡得早,半夜醒的,迷迷糊糊听见那她哭了好半天,很委曲,后来就没有动静了,我又不好过去,那个男人一定在屋子里。总觉得他们的关系怪怪的。”
凌雨琦和龙飞对视了一眼,然后说:“大妈,我们可以看一下她的屋子吗?”
黄彩云的屋子在大院的最里面,房间套着房间,有三间小房,看起来十分的隐蔽幽静。
推开屋门,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却十分整洁,外屋的一张桌子上还扣着几盘没吃完的菜,散发出微微的臭味,其中一盘就是剩下来的清蒸甲鱼。王大妈说,黄彩云的厨艺不错。
最里间便是卧室,虽十分窄小,却收拾得很温馨,一张红木的梳妆台上摆着一瓶已经枯萎的花和女人用的小物件,最突出的是那张带着鲜艳色彩帐子的木床,看起来是件古物。散发出一股檀香味儿,床上粉红色的缎面被子凌乱地摊着,像刚刚有人睡过。
龙飞上前捏了捏被子,慢慢地掀起来,被里雪白干净,落下几根头发自然看得很清楚,他又在被褥上嗅了嗅,搞得一旁的凌丽琦脸都红了,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女人的被窝里嗅来嗅去实在教人难堪,她扭过脸检查着别处。幸好王大妈在外面等着呢,她说过,黄彩云的卧室她还从来没有进来过。
最后,龙飞在灯下比较了几根头发,然后微笑着回头问凌雨琦:“你发现了什么?”
凌雨琦一边翻着立柜里的衣服一边说:“我可以肯定,那个男人就是在这里杀了她,她当天穿的衣服还留在这里。”
“哦,这么肯定?”
“我在她的衣服上闻到一股药味,还有一点酒味。”凌雨琦转过身说,“不知你闻到了什么味?”
龙飞尴尬地笑了。
回到专案组,路明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正等着他们呢,三个人凑在一起开始研究案情。这次路明倒谦虚起来:“你们先说。”说到“你们”两字,语气有点意味深长。
再看龙飞,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吸着烟,眯着眼睛慢吞吞地说:“雨琦,想清楚了吧?”
凌雨琦瞟了路明一眼说道:“都学会卖关子了。好,我说。可以说,杀黄彩云和炸大桥的是同一个人,杀人的第一现场就在黄彩云的卧室里,那种药味很浓,和尸体所散发的那股药味一样,她脱下的内衣上就有,黄彩云就是他们所选的人体炸弹。那个人与黄彩云过去一定有过不正常的关系,正好黄彩云又孤身一人,非常符合他们的条件,于是便精心设计了公共汽车上的巧遇,接近她下手,然后移尸别处,做成炸弹。”
龙飞点点头说:“雨琦说得不错。他们有过恋人关系,而且感情很不错,查查黄彩云的过去就能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发生过关系。同时,这间屋子里还出现过第三个人,也就是说,移尸是两个人做的。雨琦,你有没有注意到后窗?”他忽然拍着头想起了什么,“我明白了,第二现场一定就在黄彩云家的附近,我怎么给忘了呢?”
路明听完,兴奋地说:“你们的收获蛮大的嘛。我呢,按照龙组长的要求,查清了一件事,他们果然向曾家动手了。”
路明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从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了龙飞。
凌雨琦凑近一看,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的半身照,那女人眼送秋水,眉毛细而弯翘,十分婉约秀气。再看那男人,凌雨琦“噫”地一声,似曾相识,照片中的女人亲密地靠在男人的一侧。
“你说照片中的人就是他?果然有几分相似。”
“没错,”路明说道,“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名叫梁宝,他们很早就认识,而且快要结婚了。而那个女人叫曾秋盈,是桥梁专家曾倪的女儿。”
“好漂亮的姑娘呀,”凌雨琦叹道,“真够可怜的,和我想的差不多,红颜薄命。那个人呢?”
路明说:“跑了。昨天夜里十一点钟,江东派出所接到报案,曾秋盈被一个男人从渡轮推进江中,被一名渡轮的水手救上来,现在正在医院里,人是没事了,派出所的人前去询问,她又哭又痴,很是伤心,最后才说出那个人就是梁宝,而且说他就炸桥的那个人,别的就不愿多讲了。”
从“鸭舌帽”到提甲鱼的男人,最后是曾秋盈的恋人,凌雨琦不禁说道:“这个家伙够复杂的,但案子绝不是他一个做的,他只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别卖关子了,曾秋盈怎么说?”
路明“嘿嘿”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她的家人倒是挺配合的,做了不少工作,曾秋盈才答应见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龙飞说:“小路,你什么时候变得狭隘起来了?”
路明摸摸脑袋道:“曾秋盈说,昨晚梁宝约她十点钟在渡轮见面,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谈,梁宝这个人心事很重,他们谈了半个小时,梁宝主动向她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炸桥者,是受人指使的,不知道怎么办好?曾秋盈逼着他自首,当时两个人情绪都很激动,拉扯之间,曾秋盈腿脚又有毛病,失足掉到江里了,而梁宝趁乱溜掉了。她把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交给了我,而且告诉了他家的地址。她说梁宝这个人性格懦弱,自己肯定没有这么大胆做这件事。”
“明白了。我需要再核实一件事。”龙飞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们俩,“雨琦,你跟我再去一趟黄彩云家。”
又是絮絮叨叨的王大妈把他们领进了屋,然后站到屋外,说进了死人屋怕沾了秽气。 龙飞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后窗,凝视着小路那边的院子,小路的一头直通这个院门,另一头连着马路。后窗上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痕迹,有一方花格的帘子挡着,黄彩云是个爱干净的人。
那个院子很幽静,有几株高大的柏树,可以看见一幢旧式红砖尖顶的三层楼房,问起王大妈,她说那曾经是一座专家楼,如今住在里面的人很杂。
找来派出所的人,他们来到了这个院落。询访了这里的住户,最后疑点落在三层阁楼的一户人家,户主是一个退休的老教师,平常和儿子一起住,这间房子就空下了。半个月前,有个男人来找他租房,说是家里房子紧张,暂时出来一段时间。这几天却没有见到人,老人还奇怪呢。
凌雨琦问:“你看过他的证件吗?”
那位老人说:“看过,还到街道登了记。”
“那人叫什么名字?”
“梁宝。”老人很肯定地说,“人看起来很本分的。”
凌雨琦掏出那张照片递给老人辨认,老人摇摇头说:“不是他。”
龙飞摸摸下巴问:“您老进屋看过没有?”
“没有。”老人说,“不好翻人家的东西。”
房间打开后,凌雨琦嗅到那种奇怪的药味,对龙飞点点头。老人检查了一遍,说屋子里的东西和租前一样,不多也不少。
四周细细地检查一遍,龙飞的目光落在一块地板上。他跪在地板上,掏出一只放大镜,仔细地看着什么,手指沾了一些尘土,搁在鼻子下唤了嗅,然后满意地拍拍手道:“不错。”
老人头脑有些迟钝了,描绘起那个人的特征时,总是说不明白,凌雨琦只能作罢,周围的邻居也说不清楚,只说晚上偶尔见过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了。
三、祸兮福所倚
武汉长江大桥的设计者曾倪博士家高朋满座,笑声朗朗。
今天是曾倪的六十大寿,前来祝寿的有不请自来的老友,有研究所、设计院的同事,还有政府官员和自家亲戚。
市公安局的张江局长与曾倪博士是忘年之交,今日脱不开身,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几位政府要员的贺词与贺礼,顿使厅堂蓬革生辉,更使曾倪脸上添光,现在又有公安局的同志专程送来张局长的贺礼,大家都要求老寿星打开看看是什么礼物。
曾倪接过一只精致的长条盒,打开一看,是一幅精工裱装的书法立轴。他慢慢舒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松鹤遐寿”四个大字。那笔锋苍劲有力,雄健浑厚,恰似龙飞凤舞。还有几行小字,定睛一看,乃“青山有雪传松性,碧天无云畅鹤游,贺曾倪博士六十大寿,张江撰句并敬书”。右上角盖的一方闲章,形似老寿星,左下方是张江的私印。
“哇!好字!好句!”原来张局长还是位书法大家,功底如此深厚,学识如此渊博,满堂宾客,齐声喝彩,热烈鼓掌。
“你们还不知道吧,”曾倪介绍道,“张江同志还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呢!他的字博采众长,自成一格,耐看耐品味啊!我与张江老弟有缘,还在一起共过患难呢!”
大伙儿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曾倪道:“他原是搞地下工作出身,四八年因身份暴露,组织上让他撤往香港。当时我也在香港办事,收留、掩护了他。他不愿靠我接济,就卖字,他的字很受海外华人的赏识。”
忽然,有人发现盒子里还有东西,“哟,还有一样礼品呢!”
曾倪拿出来,打开红绸布一看,竟是一只银光闪闪的手表。
“哟,好精致的手表!”大伙儿齐声赞叹。
就在此时,曾夫人领着一位英俊的小伙子走进了大门,叫道:“老曾,来客人了!”
曾倪是手表鉴赏收藏家,当时也没介意,随手将手表放进盒子里。
曾倪知道夫人亲自接来了爱女的救命恩人,急忙迎上前去,紧紧握住来客的手,“欢迎欢迎!多谢多谢!”
来者是位陌生面孔,看上去才三十多岁,虽挺拔俊秀,但不知何故受到寿星的如此礼遇?令满屋客人讶然。
金炽一见这阵势,惊讶道:“呀,晚辈实不知今日是伯父的六十大寿,空手而来,真是失礼得很!”
曾倪是要面子的人,怕多说会弓!起客人的猜疑,抖落出爱女的事,便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我的远亲,刚从外地来武汉工作,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金炽一表人才,气宇轩昂,连连向客人们含笑点头致意。可谁会想到,他只是市轮渡上的一名水手。
还有令客人奇怪的是,为何没见曾倪的独生女曾秋盈?
龙飞请李炎协助,让市公安局配合对有炸药库的单位重点调查,看哪家少了炸药。市建筑公司第三分公司报告:该公司仓库保管员梁宝很像被通缉的“鸭舌帽”。梁宝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经盘点发现仓库里少了五公斤炸药。
就是他!
龙飞让路明等人去建筑公司调查情况。
问明地址,雨琦带领专案人员直奔梁宝家。
梁宝肯定不会在家等警察来抓他。
一进门,雨琦就呆住了。与她同来的人都感到惊讶,没想到他家如此困难,一贫如洗!是的,他家太穷了。母子俩挤在一间旧式工房里,只有十平方米,一张双人床,是他的父母睡的;一张单人铺是两条长凳搁上一块铺板,是他睡的。屋内除了一张方桌,几个方凳,一个旧挂衣橱和一个旧木箱,再没别的东西了。
梁宝妈一见来了几个警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子有两天没回家了,原以为他是在女朋友家,现在一看这架势情知不妙,慌忙让坐。
“这是梁宝家吗?”
“是的。”
“他人呢?”
“不知道,他有好几天天没回家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涉嫌重大破坏案件。”
“啊——”
只听“咣当”一声响,梁妈手中的茶杯落地,人也一下昏倒在地。
可怜天下父母心!
雨琦急忙将她抱到床上,掐人中,抚胸口,总算将她救醒。
只听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如泣如诉:“同志们呀,你们搞错了吧!我家宝儿循规蹈矩,胆小如鼠,他怎么会又怎么敢去犯罪呀!”
雨琦安慰她:“大妈,你别急也别怕,我们不会冤枉好人。现在我们只是怀疑,只有找到他才能确认,希望你能配合我们,一有他的消息,立即通知我们。否则,你知情不报,也犯了包庇罪!”
“同志,请放心。如果宝儿真是罪犯,我决不留情,大义灭亲!”梁妈的眼睛里满是痛苦与焦虑,却没有虚伪和狡诈。
也不知何故,雨琦同情她、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