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死亡





    不管什么让你深恶痛绝的事情在市警局里都有:汽车盗窃、性犯罪、抢劫。地方检察官在八楼,小隔间里挤满了年轻烂漫的原告。十楼是单间牢房。一站式购物,从逮捕到审讯全有。我们的隔壁甚至还有太平间。    
    在一场准备仓促、内容露骨的新闻发布会后,雅各比和我约好上楼讨论一下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我们负责全市凶杀案的十二个人分享着一个能容纳二三十人小分队的房间,房间里亮着刺眼的荧光灯。我的办公桌是挑选过的,在窗户边上,能欣然看到高速公路的斜坡。我的书桌上经常堆满了文件夹、成堆的照片和部门发布的消息,书桌上真正私人的一件东西是我的第一个搭档给我的骰子。上面刻着这样一句话——光看路轨你是不知道火车驶向何方的。    
    我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然后在第一审讯室里遇见了雅各比。我在一块独立的黑板上画出两列:一列表示我们所知道的情况,另一列表示我们需要调查的内容。    
    雅各比与新郎父母的初次谈话没有什么结果。他的父亲是华尔街大人物,经营着一个操纵国际收购的公司。他说他和妻子一直待到婚礼上最后一位客人离开,然后陪着孩子们上楼,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没有一个敌人,没有欠债,没有嗜好,也没有受到过威胁。没有什么会引起如此恐怖、令人难以置信的行为。    
    对住在三十层客人的详细检查取得了小小的进展。一对来自芝加哥的夫妇注意到前天晚上大约十点半左右,有一个男人在豪华套房附近的走廊里逗留。他们描述那个男人中等个头,留着短短的黑发,并且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或者说可能是一件晚礼服。他手里拿着的可能是一盒酒。    
    后来,两个用过的茶包和两个挤空的胃药锡纸袋清楚地表明我们还要就这些问题来来回回折腾很久。这时已经七点过一刻了,我们早在五点就该换班了。    
    “今晚没有约会吧,林赛?”雅各比最后问道。    
    “我参加所有我想参加的约会,沃伦。”“好吧,如我所说的——今晚没有约会。”没有敲门,我们的中尉警官,萨姆·罗思,我们叫他切利,把头伸进了房间里。他把《记事报》下午版的报纸扔到桌子上。“你们看过这个吗?”黑体的标题写着:“海尔特大酒店的新婚夜残杀”。我从第一页开始大声朗读:“在一个风景秀美的海湾,一个只有富人才知道的地方,一个二十九岁新郎的尸体蜷缩在门边。”罗思紧锁着眉头,“怎么回事,难道是我们邀请这个记者参观凶杀现场的?她知道姓名,还描述场景。”旁边署名是辛迪·托马斯。    
    我想起了钱包里的名片,发出了一声长叹。可恶的辛迪·托马斯。    
    “或许我应该打电话给她,问问她我们是不是取得了什么进展。”罗思继续说道。    
    “你想研究一下?”我问道,“看看这块黑板上面,我们能从这当中得到帮助。”罗思只是站在那里,咬着他厚厚的下嘴唇。他正要去关身后的门,但是又折了回来。“林赛,明天九点一刻到我的办公室来,我们需要把这些事情仔细摊开。现在,案件由你负责。”说完他关上了门。    
    我坐在桌子上,感觉好像有一副重担压到了我的身上。一整天过去了,我没有一点时间来处理自己的新情况。    
    “你没事吧?”雅各比问道。    
    我看着他,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可能还要哭上一次。    
    “那是个惨不忍睹的凶杀现场。”他在门边上说。“你该回家洗个澡或者干点别的什么。”我朝他笑笑,一种莫名的感激油然而生。    
    他走后我面对着空空的写字板。我感到空虚乏力,几乎直不起身来。渐渐的,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到奥伦沙勒办公室的拜访,都浮现在了我脑海里。我的大脑交织着他的忠告:致命的,林赛。    
    然后我又回到了严峻的现实中。这时候已经是八点了。    
    我还没有给奥伦沙勒推荐的专家打过电话。    
    


第一部分:故事一戴维和米兰妮我讨厌独居的生活

    那一晚当我回到家后,我听取了雅各比的建议。    
    首先,我带着我的爱犬玛莎出去散步。白天我的两个邻居帮着照顾玛莎,但是它一直期待着晚上和我一起嬉闹。散好步,我甩掉浅口轻便鞋,把枪和衣服扔到床上,为自己拿了瓶基利安红酒,洗了个长时间的热水澡。    
    这个晚上戴维和米兰妮·勃兰特的印象被冲洗掉了,他们可以安息了。    
    但是仍忘不了奥伦沙勒和内格利氏,我整天都害怕给专家打电话,最终还是没有打。    
    不管我多少次把头冲进喷射的热水中,我终不能冲洗掉这一天。我的生活改变了,我不再只是和街上的杀手作斗争了,我还要和我的生命作斗争。    
    我一边走出浴室,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并在镜子中久久地凝视自己。一个很少产生的念头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很漂亮。不仅是美丽,而且有灵气,高挑的身材,差不多有五英尺十英寸高。俏丽的身影就和偶尔出现在啤酒瓶和黄油干果冰激凌上的模特一样。我有明亮灵动的双眼。我没有胡说。    
    我快要死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然而今晚我的双眼变了样,充满了恐慌。所有事情都变样了。“劈波斩浪,”我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昂首挺立,你总是昂首挺立的。”在我尽力抑制这个声音的时候又禁不住地冒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我穿上两件套衫,把头发扎成了马尾辫,然后走进厨房烧开水,煮面条,还把在冰箱里放了好几个晚上的沙司热了一热。    
    在我热东西的时候我放了一盘莎拉·麦克拉克兰的唱片,然后坐在厨房的柜台边上,品尝着新酿的红葡萄酒。在音乐声中我和玛莎逗趣着。    
    自从两年前我离婚后就一直独居。我讨厌独居的生活,我喜欢亲人和朋友。    
    我曾经深爱自己的丈夫汤姆,胜过爱自己的生命——直到他离开我时对我说:“林赛,我无法解释。我爱你,但是我必须离开。我要找到另外的某一个人。其它没有什么可说的。”我猜他说的是真话,但这是我所听到最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把我的心击得粉碎,到现在都没有愈合。所以虽然我讨厌单独居住——当然除了玛莎——我害怕再和别人在一起。当他突然不再爱我时怎么办?我无法承受。所以当任何男人靠近我时我都拒之千里之外。    
    但是上帝啊,我讨厌独居的生活。    
    特别是今晚。    
    我的母亲在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死于乳腺癌。之前我从伯克利转学到了城里的学校,来帮助她照顾我的妹妹卡特。和妈妈生活中的很多事情一样——比如父亲的出走——她求医的时候已经晚到无药可治了。    
    从我十三岁后只见过父亲两次面。他在中心警局穿了二十年的警服,被公认为是个出色的警察。他习惯在下班后去艾力比酒吧,在那里看巨人队的比赛。有时他会带上我,别人都会羡慕道:“这是他的小吉祥物。”我把准备好的沙司倒到了面条上,然后端上盘子和色拉来到阳台上。玛莎紧跟在后面。自从我把它从博德牧羊犬救援中心领来收养后,她就和我形影不离了。我住在波特雷罗的一幢修复过的蓝色迈克尔里安式城镇房屋里,能看到海湾的美景,但是这和从豪华套房看到的美景不一样。    
    我坐下后把脚搁在旁边的椅子上,盘子平放在膝盖上。从奥克兰城里泛出的光线越出海湾,就像成千上万双迷乱的眼睛。    
    我仰望着银河的星光,感到泪涌眼眶,我意识到这是我一天当中第二次哭泣了。玛莎轻轻地用鼻子蹭蹭我,然后她帮我吃光了面条。    
    


第一部分:故事一戴维和米兰妮办公室的磨砂玻璃窗

    第二天早上八点三刻的时候,我敲打着罗思办公室的磨砂玻璃窗,他的办公室就在大楼里。    
    罗思喜欢我——视同另一个女儿,他说他真不知道如何表达对我的关爱之情。我也告诉她我喜欢他——视同祖父。    
    我希望办公室里人头攒动——最起码有两个来自内务部的人在,或者是威尔汀副巡官,他是负责监督警察局的人——但是当他示意我进去的时候,我看到办公室里只有另外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样式挺好看的钱布雷料子的衬衫,戴着一根条纹领带,黑色的短发和坚实的肩膀。他有一张英俊、聪慧的脸,在我进去的时候他看上去刚醒过来的样子,不过我的唯一感觉是:高级官员,来自新闻部门或市政厅。    
    我有种很不自然的感觉,他们正在谈论我。    
    我边走边在心中就新闻安全漏洞问题作振振有词的反驳——我自己是如何迟到案发现场的,而真正要面对的问题是这起案件本身。但是罗思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婚礼丧钟’,他们这么说的。”他说着把《记事报》的晨报朝我的脸上丢了过来。    
    “我看过了。”我回答道,焦点又转移到了案子上使我松了口气。    
    他看着市政厅先生说:“我们会读到这个案子进展的每一步。两个年轻人都很富有, Ivy财团很有名, 他们有点像小肯尼迪和他金发碧眼的妻子——他们的悲剧。”“他们是谁和我没关系。”我回答道,“听着,萨姆,关于昨天……”他用手势打断了我,“忘了昨天。默塞尔局长已经和我通过电话,他全力关注这个案子。”    
    他瞥了一眼墙角里那个穿着华丽的政客,“不管怎样,他要求对这起案子的案情进行更好的掌控。这个案子不能像其他案子那样旗帜鲜明地开展调查。”然后他对我说:“我们在这起案子上改变了游戏规则。”突然间,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让人感到忐忑不安。    
    市政厅先生朝前走了过来,我注意到他的眼神沉稳老练。“市长和默塞尔局长认为我们应该展开部门间的联合调查。这就是说,你是否准备好和新搭档一起工作。”他说。    
    “新搭档?”我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游移,最后停留在罗思身上。    
    “见见你的新搭档。”罗思说道。    
    我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他们不能这样对待另一个男人。    
    “克里斯·雷利。”自以为是的市政厅先生伸出手说道。    
    我没有伸手去握。    
    “在过去的几年里,”罗思继续说,“雷利副巡官还是社区行动组与市长办公室的联络人。    
    他擅长对付那些潜在的极为微妙的案子。”“对付?”雷利抬眼看着我。他试图使自己不被人注意。“遏制……控制破坏行为……之后治愈社区里任何受伤的人。”“噢,”我回敬道,“我看你像是搞市场调查的。”他笑了。他身上的每个部分透出一种老练自信的气息,就像我所接触过的围坐在市政厅大桌子边上的那种男人一样。    
    “在那以前,”罗思继续说,“克里斯是北部的一位区副巡长。”“那里是使馆街。”我轻蔑地说。所有人都笑话这个范围从诺布希尔到太平高地的北部喋血街区,那里犯罪案件频发,家庭主妇在屋里能听到外面的喊杀声,而晚到的游客都被旅馆拒之门外。    
    “我们也管理普雷西迪奥周围的交通。”雷利又笑了一下。    
    我没有理会他,转过身对罗思说,“沃伦怎么办?”在过去的两年里他和我一起查办每一件案子。    
    “雅各比会被重新安排的。我已经为他和他的大嘴巴找到了一份待遇很好的差事。”我不喜欢把我的伙伴丢下,包括他的俏皮话和所有的一切。但是雅各比是他最厉害的对手。    
    让我吃惊的是雷利问道:“你对这样的安排满意么,警官?”我实际上没有选择。我点头同意,“如果你不碍手碍脚的话。还有你戴的领带比雅各比的更漂亮。”“父亲节的礼物。”他面露喜色。我不敢相信自己被一阵让人颤栗的失落感袭遍了全身。天哪,林赛,我没看到戒指。林赛!“我取消你其它所有的任务。”罗思说道。“没有交叉的任务。雅各比能够处理完后面的事情,如果他想留在这个案子上的话。”“那么谁说了算?”我问切利。我比雅各比高一级,我已经习惯于掌控自己的案子了。    
    罗思笑着说:“他和市长一起工作,他曾是一位区副巡官,你认为由谁说了算?”“这样如何,你那一块的事务你做主。”雷利建议道,“如果发现是我们共同的事务,那就由我来负责。”我犹豫了一下,打量了他一眼,上帝,他是那么圆滑。    
    罗思看着我:你是否想要我问问雅各比他有否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