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后





“去买上点好酒,我和几位英雄喝两盅。”

连周义这厚脸皮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倾晨却仍旧姿态悠然,她抿唇看着纪王。本想快点儿走的,哪想这王爷是个怪脾气,竟还要和打自己的人喝酒,倾晨也就无语了,只得静观其变,别又是惹事才好。

酒上来后,纪王的家仆给每人都倒了酒,为倾晨倒的时候,青羽一点儿面子不给纪王,一挡那家仆的手,道:“我家姐姐不喝酒。”

家仆看向纪王,纪王朝着家仆不悦道:“刚才这姑娘就是以茶代酒,自然是不会喝的,你们都不长脑子,一点儿不懂得察言观色?”这话倒是给倾晨解了尴尬。

纪王举着酒杯,看了眼众人,笑容看起来有些肆狂,但眼底却闪烁着波光。倾晨见了他的样子,心里戒备起来,这个人说好听了是笑面虎,说难听了就是口蜜腹剑。她给纪王的个性定了型,心里倒真怀疑她屁股上那一下子是他摸的。

“各位英雄,咱们不打不相识,你们要看得起本王,就报个名字吧。”纪王说着攥起了酒杯。

兄弟6个哪有驳王爷面子的道理,自然是依次报上了大名,周义尽管是看不上纪王,但面上还是做了个全。他们举杯饮尽,倾晨只是浅浅的抿了口茶。纪王看向倾晨,笑道:“不知姑娘芳名啊,若不是姑娘那一抓,我也无缘与各位英雄同桌对饮啊。”

青羽听了纪王问倾晨的名字,便下意识的要开口,倾晨忙在桌下扯住青羽的手,巧笑道:“小女子拙名不敢妄报。”一记软盾抛了过去,纪王听着淡淡扫她一眼,又将目光看向青羽等7人,“来,不把这酒喝光,我可也不能放你们走,来来来~”

于是加纪王总共八个男人喝了六缸酒,倾晨闻酒味闻到最后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她低着头,只想快点离开。

青羽看着倾晨的脸色逐渐难看,他哪管的上座的是王爷还是皇帝。对方酒正敞,他霍地站起身,朝着王爷一抱拳道:“我家姐姐身体不适,告辞了。”说罢也不看别人脸色,拉住倾晨手臂就往外走。倾晨也实在没心思再应付这位王爷,福个身,跟了出去,周义等人面面相觑,这酒也终是喝不下去。

出了酒楼,倾晨深深吸了一口室外清凉空气,脸色却不见稍好,酒味儿让她想起那晚的叶冷风……

“我们回去吧。”倾晨脸色发白,朝着镖局的方向走去。

青羽看着她道:“姐姐,雇顶轿子吧。”

倾晨摇头,她在青羽担忧的眼神下走出了几百米,后面突然传来周义的声音:“怎么走路都晃?不是没喝酒嘛……女人就是太娇气。”

倾晨寒着一张脸,也不再迈步,一声不吭的站在街边。周义跟上倾晨,他在倾晨身边站着看倾晨的脸色,眉头一锁,不悦道:“不舒服还逞什么强。”说罢就要去雇顶轿子,倾晨也不理睬,想起那一晚,突然钻了牛角尖,直觉得头昏眼花,连他们这些逼她伺候叶冷风的人也都恨了起来,她转身一把抓住青羽,“青羽,你背我回去好吗?”

周义听罢立时就恼了,“像什么话?这是大街!青羽又不是你——”

倾晨神色一冷,瞪着周义喝道:“你闭嘴!”随即便是一个充满仇恨的眼神射过去。周义怔愣间,青羽已经在倾晨面前微微蹲下,倾晨身子晃了晃,走到青羽身后,趴伏上他的背。青羽背起她,也不理睬众人怪异的眼神便朝着镖局走去。

周义见青羽走远了,才不悦的嘟囔:“知道的她是大哥的女人,不知道的还当是青羽那小子的媳妇呢。这怎么回事?怎么大哥也不吭声,就任他们这么糊里糊涂着?”

唐青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以后你不明白的事情,就少插嘴。”

……

趴伏在青羽背上,倾晨咬着唇,松了力,便觉四肢都软起来。心里空落落的,怎么办,忘不掉……眼泪滴在青羽的后脖子上,青羽心里发酸发软,突然冒出一句:“姐姐,我带你走吧。”

倾晨一愣,“什么?”

“你是不是不喜欢大哥?”青羽问。

倾晨沉默。青羽在镖局里过的好好的,而且叶冷风也是真心待青羽好,她是绝不会插在他们兄弟间惹他们不愉快的。想罢只得开口:“青羽,你大哥是个好人。”

“可是你不喜欢他。”青羽再次说道。

倾晨叹息,这跟喜欢不喜欢哪有关系……

即使要离开,也不能牵扯了青羽,只等着永智被救出,再想办法了。只有她们姐妹两个都离开尼姑庵,她才是真的自由啊。

(48)想亲的时候可以亲

叶冷风一天没见人,晚上吃饭时才回来。他埋头吃过饭,便进了自己屋子,倾晨同样埋头吃饭,同样回自己屋子。

寒武镖局内,气氛很冷。

傍晚,叶冷风没有敲门便进了倾晨的房间,倾晨坐在床前看着青羽给找的一本书。

没敲门就敢走进来当,倾晨便知道是谁来,她没有抬头。

叶冷风走进屋后看了她一眼眼,在桌上放了几件东西,抬起头见她冷着的侧脸,也不愿自讨没趣,便又出了门。

倾晨扭头看向门口,见门已被关紧,才跳下床跑到桌边。只见满满一兜子各色糖果、一盘饭后吃的甜点、从肚兜到外袍的两套衣服,还有一个女孩子正在踢一只狗模样的糖人儿。

倾晨看着这些东西,乐观的性子又来了,她拎着糖人,心里暗骂。他什么意思?让她忘记他对她做的事情,就当那晚是被狗咬了一顿?所以做个她踢狗的糖人儿给她解气?简直哭笑不得……

莫名其妙的,心里竟然松了不少。她的确不需要他的抱歉,不需要他天天在她面前扮可怜。这样子的交流,反而让倾晨心里微松。

拿起一只白长条的‘粘牙糖’,她咬了一口,没咬断,直拽了半天才拽下来,结果沾了一脸黏,想起小时候吃糖的样子,她笑起来。品味着口中甘甜,也没顾上擦脸,突然门被推开,叶冷风倚在门口,笑看着她。

倾晨脸色一变,总觉得他站在身前就有压迫感,此刻他这样笑呵呵站在自己面前,她心里古怪的颤了一阵,才镇定下来。

叶冷风瞄到她手里捏的糖,问道:“甜吗?”

倾晨捏着糖,本不想理他,可这样子被他逮到,嘴里还含着手里糖的另一半,脸上一阵尴尬。叶冷风却笑的更开,他也随手捏起一根‘粘牙糖’,然后咬了半天,才滑稽的道:“真是很粘牙。”

倾晨看着他这个样子,再也板不住脸孔,抿着唇扭开了脸。叶冷风敛了笑意,他朝倾晨跨一步,倾晨下意识的后退,他拉住她,“别怕我……”

倾晨不语,仍是扭开头不看他。

叶冷风伸手擦去倾晨嘴边黏的糖,糖粘在嘴角和脸颊上却是抹不净,他慢慢的俯下头,眼睛看着倾晨的脸色。倾晨没有动,身子却不自觉的颤抖。叶冷风见她没有立即难看了脸色或者极端的躲闪,便轻轻吻在倾晨嘴角,舔去她嘴边的糖渣儿。

倾晨咬着牙,任他吻在脸颊上,一手紧紧的抓着桌沿,闭上眼。

叶冷风温柔的吻过她面颊,让她尽量放松,随后嘴唇吻至她唇角,他轻轻拉住她的手,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恳切。宠溺的抚顺她背脊,他只在倾晨的唇上轻描淡写的啄了啄,随即吻了下她额头,又吻在她头顶,才轻轻的拥她入怀。整个动作倾晨没有抗拒,没有尖叫,没有捶他、打他、咬他,他才觉得一直提着的心稍放,下巴上几日未理而蓄起来的胡茬子在倾晨头顶磨蹭,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对不起。”

倾晨身子一震,叶冷风忙将她拥紧,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拥着倾晨,站了许久,不愿放开,几日里的观察,让他心里更觉得疼惜。武媚的影子逐渐淡化,他心里念着想着,总是如何补偿自己的错误,如何让她变成之前那个单纯快乐的丫头。

也许十二年真的已经磨去了他的爱情,他只是一直在钻牛角尖儿,一直在因着自己的被抛弃而放不开,一直在恨。时间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淡化感情,却也可以让人们用自己的想象构建出一个永远也忘不掉的人,对于他来说,这个人就是武媚吧……

几日来,他真的想了很多,很多。

倾晨逐渐放下戒备,心里面的提防和厌恶慢慢退去。她发现:叶冷风的怀抱其实很温暖,他今天没有酒味儿;手里的‘粘牙糖’已经粘在手指上了;口中的粘牙糖早化开,甜味儿散在舌尖儿上;脚有些麻;头顶他的呼吸其实很温柔……

过了许久,叶冷风才开口打破这片刻安详的静,“我想娶你,并不是因为歉疚于你。而是真的想保护你,让你呆在身边……想抱的时候可以抱,想亲的时候可以亲……”

倾晨不语,头有些晕,一股热气冲上脸,耳朵也烫了起来。

“如果你还怨我那一晚的行为,你也可以把我侵犯了去。”他说着,声音带点玩笑轻浮,但还是难以消减语气中的涩。

“那晚你还记得吗?”倾晨低低的问,语调轻缓,似漫不经心。

但这可是那天后倾晨第一次与他说话,叶冷风可不敢轻慢了,他把回答在脑子里转了好多圈儿,才开口:“已经忘记大半了,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

倾晨低着头,“可我还记得,记得全部,记得我晕倒前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疼,每一种屈辱的感觉——”

叶冷风捂住她的嘴。他仰起头,咬着牙深吸一口气,那些过程、那些细节,他又何尝不记得……

倾晨扭开头,推开唇上的手,“我记得你嘴里的酒味儿,记得你的粗暴,记得你——”说着,倾晨哑了声,她本是想用这些话刺激他,却反而刺痛了自己。

叶冷风垂下双手,倾晨后退一步,脱出了他的气息范围。

倾晨本想扭过头走到屋子最里面,离他远一些,用自己的冷漠让他不舒服,却没想到叶冷风突然弯身,倾晨被他的动作吸引,回过头看向他,竟见叶冷风一把抽出靴筒内的匕首。倾晨吓的瞠目,刚要大喊出声,叶冷风的速度却快的不容任何人阻止——他猛地将匕首举起,然后狠狠落下,插入了自己右腿——大概二十多厘米的匕首‘噗’的一声直没入根部……

“啊——”倾晨大声尖叫,她前冲到叶冷风身前,一把掐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

“忘掉那晚吧,不要再提起……”说罢咬牙看着倾晨,眼神却仍尽量保持随和,他不想吓到她,额头青筋暴突,他忍着痛,等着倾晨的回答。他知道如此逼迫她非君子所为,却真的再不愿听她冷漠的说话、不愿被她用淡漠怨恨的眼神看着。

倾晨咬唇未回答,眼泪含在眼眶——他是个疯子!

叶冷风狠狠一咬牙,霍地拔刃,随即便又是用死力气刺下,仍是插进右腿,离上一刀仅几厘米的距离。他左手把住身边的桌面,脸上血色逐渐流失,冷汗顺面颊滴下,眼睛却仍是盯着倾晨。

倾晨大声哭喊:“不提了,不提了,再也不提了……忘掉,我忘掉,你别这样……”倾晨用力掐着他手臂,直掐入他肉里。叶冷风身子晃晃,微微扯唇而笑,一下坐在了身后椅子上。

倾晨回过神,朝门外大喊:“青羽——青羽——周义——谁快来,青羽——”

(49)不哭,不哭……

疯了。 

倾晨在现代看到的血腥场面不过是电视里的东西,她周身总是和平安定的。即使家里人去世,也从没让倾晨见过这么多血。 

青羽冲进屋子看见叶冷风满腿的血,便跑出去叫大夫了,周义和唐青进来把叶冷风直接扶上了她的床。 

从桌子到床上,鲜血淌了一路,倾晨几次都想尖叫,她捂住唇,当青羽把大夫叫了来,倾晨便扯住青羽死不放手。 

青羽不停给倾晨擦泪,她站在叶冷风身边,当大夫扯开叶冷风的长裤和袍子,倾晨扭开视线,青羽攥住她发抖的手,扭头看向叶冷风。 

叶冷风只朝青羽和众人微微笑,“没事,就是皮外伤。” 

大夫给上药包扎上,两刀四洞,大夫只叹息:“干什么?这么大的火气,两刀都是直通了大腿……唉,现在的年轻人,这脾气真是不敢恭维啊。” 

叶冷风被大夫训斥也只是好脾气的呵呵笑,全没了刚才拔刀自戳时的狠绝气。 

“你这伤得勤换了药,喝点退烧药吧,免得到时候伤口严重。”老大夫说着就给开了几副药,周义收了药单跑出屋子去买。 

老大夫看了眼倾晨,叹息道:“夫妇间吵架啊,也得有个谱不是?怎么能连刀也动了。” 

叶冷风听了老大夫对倾晨的责备,噗的一声笑出来,众人这下再不顾忌他大哥的身份,都对他怒目而视。 

“大夫,您别责备她,都怪我。”叶冷风叹息一声,“麻烦您跑了这一趟。” 

叶冷风替倾晨说话,老大夫也是无奈摇头,转头对倾晨道:“最近必有惊吓和劳心之处吧?也该补补身体,放轻松了。” 

倾晨脸上一红,给大夫福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