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雁搏





马政见阿骨打欣然同意,他又恭维了阿骨打一句:“日出之分,实生圣人。”
通译费了好半天口舌,才使阿骨打有所明白,阿骨打对马政的夸赞,听来倒也有几分得意。但紧接着,马政就提出:“若克辽之后,五代时陷入契丹汉地,愿归大宋”
阿骨打则说:“所请之地,今当与宋夹攻,得者有之。”
言外之意,所请土地可以归宋,但必须要自己攻取。
会谈的气氛是友好的,宋对联金是很主动的,其实,这之前,宋徽宗就派过一个六、七人的使团,由登州守臣王师中等泛海到了苏州,因“望见女真兵甲多,不敢近而回。”为此,徽宗大怒,将下面的将校全部“编配远恶”,发配到了边远地方。阿骨打对联宋也是由衷的高兴,大宋的联金复燕之策,无疑为金战胜辽国带来新的转机。何况,金国联宋的愿望也是由来已久。
为此,阿骨打派女真人散覩、孛达,还有李善庆三人,带了北珠、生金、人参、貂革等礼物,随同马政等使宋。
金与西夏,最初几年,几乎无来往,原因很简单,因为西夏是辽的姑爷国。从天祚帝一称帝,西夏老国王李乾顺就极力想和辽攀亲结贵,以便牵制大宋。李乾顺不断向辽国派遣使者,要求娶辽国公主。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了天祚帝,乾统五年三月,以族女南仙封成安公主,下嫁夏国王李乾顺。成安公主三年后生子,到金天辅二年,此子已经十四岁。西夏王还算有良心,对天祚帝的命运挺关注。在金取西京时,西夏王曾派三万兵增援辽,结果吃了败仗。天祚帝走投无路时,西夏王曾邀请他到夏国避难,但天祚帝没能如愿。后来,西夏也不得不向金称藩,依辽旧制,向金国纳贡。这都是后话。
金与辽,这几年,是外交活动最频繁的几年。
金天辅二年(1118年)二月,辽使耶律奴哥来金议和,阿骨打让他给天祚帝回书的内容是:议和可以,但要“以兄事朕,岁贡方物,归我上京、中京、兴中府三路州县,(4020电子书|4020)以亲王、公主、驸马、大臣为人质,还我行人并原给信符,并宋、夏、高丽往返书诏、表牒,则可以如约。
如此大的胃口,这般苛刻的条件,简直就是与辽断交的声明。可天祚帝已完全丧失了大国的尊严,四月,又派奴哥使金,企图能降低点议和条款。
五月,阿骨打派胡突衮随奴哥使辽。
六月,辽又派奴哥随胡突衮来金。这次,奴哥带来了金国索求的辽与宋、西夏、高丽相互往来的书诏、表牒。金国之所以急着要这些东西,是因为他们很缺乏与其他国家的交往知识,包括留着山羊胡子的汉人枢密内相杨朴,有许多诏牒都是阿骨打口诉,由希尹等大臣记录整理,然后由杨朴把关润色,有时也要直接起草,有了参照,就好办得多。当然,金人要这些表牒还有着更重要的意图。
七月,阿骨打做出让步,复派胡突衮使辽,携带的书信中,有“免取人质、兴中府所属州郡,裁减岁币之半。如能以兄事朕,册用汉仪,可以如约。”
阿骨打在做出让步的同时,又提出了册用汉仪的问题。即依据汉人册封皇帝的办法,由天祚帝册封阿骨打为皇帝。原来,这是杨朴为阿骨打出的主意。杨朴捋着山羊胡子说:一般来讲,大凡皇帝都不是自封的。想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皇帝,要取得大国的封号才成。阿骨打听取了杨朴的意见,此时,作为外交条件,向天祚帝提了出来。
这无疑又给天祚帝出了个难题,在他看来,无论如何受窝囊气,都比让他亲自封阿骨打为皇帝要好受些,但事已至此,他又不得不封。
八月,辽除了派奴哥,又增派突迭使辽,议册封事。
九月,金留突迭做人质,独谴奴哥还辽,并令其回话:言如不从,勿复谴使。显然对天祚帝不愿封阿骨打表示强烈不满。
十月,奴哥、突迭持国书还。
十二月,奴哥又来议册封事宜。
金天辅三年正月,金谴乌林答赞谟使辽,去迎接封册。
三月,辽使奴哥又携国书来。
两国为什么如此频繁的往来?就是在如何册封皇帝的问题上,还存在许多分歧。如,金方已决定对阿骨打上尊号为“大圣”皇帝,而辽对此尊号却讳莫如深,他们的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死后,封号就是“大圣大明神烈天皇帝”。过去,就曾因和先朝皇帝耶律宗真,犯一“真”字讳,而在辽,改称女真为女直。如果承认阿骨打和祖宗同一名号,不但对活着的后人不恭,对死去的列祖列宗更是奇耻大辱。而金又恰恰看好了这一名号,在这个问题上,各执己见,没法统一。
三月,辽谴太傅习泥烈册封阿骨打为东怀国皇帝,先谴奴哥随金使乌林答赞谟来金通报此事。
六月,习泥烈等携封册和皇帝使用的玉玺来金,没想到,阿骨打对封册极为不满。指责册文中数事不合者,复信与辽,派乌林答赞谟使辽。
阿骨打和杨朴等大臣商议后,认为不合者主要是:册文中,无“兄事”之语,就是天祚帝还不想称阿骨打为哥哥。国号不言“大金”,而曰“东怀”。何谓“东怀”?据杨朴解释,“东怀”者,乃小邦怀其德是也;还有册文中提到“渠才”二字,似在夸赞阿骨打,实则语涉轻侮;再就是“遥芬多戡”等语,皆非善意,殊乖体式。如依前书所定,然后可从。
“遥芬多戡”,指先人的功业丧失殆尽之意,显然是天祚帝用于自责的话语。但杨朴解释成对大金的不怀好意,天祚帝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九月,以辽册封礼仪失期,阿骨打诏诸路军过江屯驻,准备大举进攻了。
十一月,辽又谴习泥烈以国书来。
天辅四年三月,阿骨打对群臣说:“辽人屡败,谴使求成,唯饰虚词,以为缓师之计,当议进讨。
于是,责令咸州路都统整治军旅,修器械,具数以闻。

第十七章
大宋暗用联金策 金主邀使观攻城
金天辅四年,宋宣和二年,四月下旬,有一小支金国骑兵,正由辽东向辽国上京临潢府进发。队伍的后面跟着两个骑马的宋朝官吏。一个是中奉大夫、文殿修撰赵良嗣;另一个并驾齐驱是忠训郎王环。两人是作为使臣出使金国的。赵良嗣为大使,王环为副。两人也是于登州坐船,到金国苏州(今辽宁金县)上岸,赵良嗣怀揣宋徽宗亲笔御书,对外仍以买马为名,实则行“面议夹攻辽,以燕地归我”之实。
两人重任在肩,一见到金军,就提出要面见皇上阿骨打。兵士不敢怠慢,急将此事,十万火急,飞快传递给阿骨打。阿骨打回信明示,让宋使随军到临潢府城下见。
原来,金国正兵分三路去进攻辽国都上京,阿骨打要亲自坐镇指挥,只好约宋使于上京城会面,也有意识的让宋国使臣,看看金国的兵力。
一路晓行夜宿,风尘仆仆。
连日来,赵良嗣和王环在马上颠簸,感到有点疲累,且臀部挨马鞍处,已被铲破了皮,隐隐的感到火燎燎的疼。尤其是赵良嗣,细皮嫩肉的更不抗折磨,听人说,抹鼻涕好使,每出恭时,他不时偷偷地抹着。似乎管点事,但又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可赵良嗣无论是穿山越岭,还是驱马过河,总是显得兴致勃勃。他感到初春的景色是如此的美好。青山绿柳,鹧鸪声声。只是由于连年征战,土地撂荒,碧绿的草场上也很少看到成群放牧的牛羊,心头不免掠过一丝忧伤。但很快,这种忧伤,就被闲情逸致所代替,他反复的琢磨着途中觅得的几句诗:
建国旧碑明月暗,
兴王故地野风乾。
回头笑向王公子,
骑马随京上五銮。
这是想起渤海国故事,有感而发,只是笑向的“向”字,还想改用“问”字。犹豫不决,颇费推敲。于是,把诗念与王环,征求意见道:“忠训郎,‘回头笑向王公子’句,但不知是用“向”,还是用“问”为好?”
一般副使都是武将出身,王环对诗不感兴趣,他始终关注着前面,一片烟尘下,没有喧嚣,只有“得得得”的马蹄声,急速行驶的金军。王环听了赵良嗣的问话,不禁苦笑道:“我哪里有那份心思,一路我都在琢磨,金主会怎样待承我们?再有,我们随军到了上京,金人打下来上京倒好,倘打不下,我俩随败军之师,岂不也要跟着吃瓜络。”
赵良嗣听了,沉吟不语,也没了推敲的雅兴,其实,他又何尝不在考虑这些问题。
“联金取燕”之策,赵良嗣是始作俑者。
赵良嗣,原名马植。本出生辽仕宦之家,系燕人。祖居霍阴,青年时,就怀有复燕与宋的报国志向。曾与辽国南府当朝宰相李处温之子李姡У热耍菸慕嵋宓苄郑鲆馕笏问崭此Ш旱刈龀龉毕住?br /> 八、九年前,郑允中和童贯使宋,童贯也怀有为大宋建奇功,收回失于契丹的汉地美好愿望,实际上,他的出使,就是受宋徽宗的指派,去窥探辽国的虚实。当时,就有大臣反对派童贯出使?说“以宦者使辽,国内岂无人乎?”,不为别的,皆因蔡京和童贯在世人中的口碑不好。人称蔡京为公相,童贯为媪相。徽宗一心想收复五代时石敬瑭所失汉地,还是找借口,将宦官童贯派出使辽。“因使觇国”,即要窥视一下辽国的情况。
当童贯返程路过卢沟桥时,马植乘夜色秘密通过内使,得以会见童贯。马植陈述了“辽国必败”的看法,进献了“取燕之策”。童贯当然对马植很赏识,可谓一拍既合。当即与马植约定,让他伺机来归。童贯与马植怕暴露目标,被辽人追索,改马植名为李良嗣。
宋政和五年四月一日,李良嗣将诸事安排停当,乘漆黑的夜色,来到白沟(河北南部拒马河)边。按约定,是有人接应的。他学了一声鸟叫,又学了一声鸟叫,不见回声。就有点发毛,呆了会,又学了几声鸟叫,仍听不到任何回声。他顾不了许多,径自下到白沟河里。河水不是很宽,也就三、四十步的样子。这是一个枯水季节,深水处搂几个狗刨也就过去了,只是水很凉,从脚后跟凉到了脑瓜顶。其实,白沟上是有着通往宋朝的桥梁的。可李良嗣不能过。因为他是属于背叛辽国,倘被辽人逮着是要杀头的。何况南北桥头各设有接待来使的驿站,沿白沟两岸,隔不远还都有驻军的土堡。他唯有在夜色的掩护下涉水过河,文人出身的李良嗣,只身一人,趟着水草,几只野鸭扑愣愣“嘎嘎嘎”叫着惊飞起来,吓得他心惊肉跳。
水深处,他用力游着,腿脚不敢拍打出水声,由于紧张,动作不是很协调,喝了几口汤。当他水汲汲地爬上岸,听听仍无动静。于是,他不再期望接应,在长满野草和蒺藜的野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奔,也不知跌了多少跟头。但只要爬起来,他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南边的一片灯火。他知道,那是大宋朝所属的雄州(今河北雄县),离白沟也就二十里地。这使他很兴奋,有种弃暗投明的感觉。哇,他即将要脱去左衽的契丹衣服,而改穿汉人的服饰。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怎能不让人兴奋!
就在他飞跑着的时候,被后面追上来的两个人将他捉住了,李良嗣以为辽人越境来捉拿他了,立刻吓得瘫软下来。经一番交涉,方得知原来是雄州知州派来接应的人,两人由于长时间的等待,听不见李良嗣的信号,以为不会来了,蹲在草丛中睡着了。当被李良嗣“哗啦啦”的上岸声惊醒,两人还在侧耳倾听是人还是水禽弄出的响声,李良嗣已经开始飞奔。两人又不敢大声喊叫,经好一阵追赶,总算抓逮到了他,此时,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路上备有车子,两人将李良嗣接到车子上。
到了雄州,雄州知州为落汤鸡似的李良嗣更换了衣服。李良嗣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蜡丸信。
信曰:
良嗣,族本汉人,素居燕京霍阴,自远祖以来,悉登士路,且披裘食禄,不绝如线,然未尝少忘尧风,欲去左衽而莫遂其志,比者,国君嗣位以来,排斥忠良,任用群小,女真侵凌,官兵奔北,盗贼蜂起,攻陷州县,边报日闻,民罹涂炭,宗社倾危,指日可待。迩又天祚下诏亲征女真,军民闻之无不惶骇,揣其军情,无有斗志。良嗣虽愚憨无知,度其事势,辽国必亡。良嗣日夜筹思,偷生无地,因省《易系》有云:“见几而作,不俟终日。”《语》不云乎:“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良嗣久服先王之教,敢佩斯言,欲举家贪生,南归圣域,得复汉家衣裳,以酬素志。伏望察良嗣忧诚不妄,悯恤辙鱼,代奏朝廷,速使向化。倘蒙睿旨,允其愚肯,预叱会期,俯伏前去,不胜万幸。
李良嗣又将几年前,与太尉童贯约期来归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知州把李良嗣安排了,急速派人持蜡丸书,骑马飞奔京城汴梁禀报。宋徽宗不知是接纳好,还是不接纳好?接纳,对收复汉地有利,但也怕辽国知道,破坏了两国关系。